「所以我打算放手,如果這樣能讓你像從前那般開心的話。」澤缺垂下頭,情緒低迷。
「那為什麼你會把匕首捅那麼深?」我難以置信地將目光落到他的心口。
澤缺似乎猜到我在想什麼,解下衣帶,露出了胸口猙獰的傷疤。「自然是讓他相信你。」
是啊,如果夏侯寂沒有親眼看見我殺死澤缺,他也不會完全對我放下防備,甚至會在事成之後直接取我的性命。
澤缺他用自己的性命算計了我,讓我能打消心頭所有的疑惑相信他,同時,他也願意放手,為我留好退路。
「嵐嵐,我知道讓你立刻接受我很難,但我可以等。」
「如果你不喜歡在宮裡,皇位我可以不做。你去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話裡極盡卑微,心牆卻被他的話敲開。
這才是最致命的,溫柔刀。
但我其實並不了解他,除了年少初遇的記憶外,記憶裡關於他的隻有那三年。
可那三年他一直假扮謝燭,雖說對我的愛是真的,對我的憐惜也是真的,但我真的愛他嗎?
或者說,我真的愛真正的他嗎?還是選擇抱著對他的感激和愧疚糊裡糊塗地跟他過下去?
我想,時間會告訴我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至於第二個問題,我果斷選擇了拒絕。
出宮的步子顯得有些匆忙,大概是,我已經向往自由的天地很久了。
爹娘對我幾次死裡逃生的經歷感到又驚又怕,一致認為往後的人生裡,我能平安快樂是最重要的,於是決定不再摻和我的婚事,也不會逼我再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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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出想四處遊歷,將這些年失明錯過的景色都補回來,他們沒有阻撓,欣然同意。
離開京城那天,車夫說有位公子騎馬跟了一路,問我是不是認識他,要不要邀請他一同上馬車。
我搖了搖頭,笑著應道:「再等等吧。」
(正文完)
【澤缺番外】
澤缺的名字是他娘給他起的,至於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他沒有問過他娘。
因為自他記事起,他娘就瘋瘋癲癲的。
成日同別人說自己是將軍夫人,他是將軍府的長子嫡孫。
年幼時娘總拉著他的手,告訴他隻要將軍府的夫人一死,他們就能回到謝府,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
他娘一直在等,最後等到自己死了都還沒回到將軍府上。
澤缺成了野孩子,在街上乞討,與野狗搶食。
看到他的人隻會忍不住加快步子,掩鼻匆匆而過。
唯有她,為他停留過。
酥餅被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幾乎沒嘗到什麼味道,因為心思通通都放在了她身上。
大戶人家的小姐他見過不少,無非都是衣著華貴,容貌傾城,可隻有她的目光是帶著憐愛的。
她貌似在尋人,也沒問他的名字就走了。
澤缺混入人群中一路跟著,最後跟到了趙府。
原來她是趙家的姑娘。
可他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自己就像地底泥,人人都可以來踩一腳。
如無意外,他們不會再見面。
就算真的能再見,不過是讓她再看一次自己狼狽的模樣罷了,澤缺想。
即便是這樣,妄念依舊無可遏止地在他心底生根發芽,在夢裡,他與她見了無數面。
可能是他妄念太深,上天被他嘮叨得煩了,給了他一個接近她的機會。
他被謝府接了回去,可原本屬於他的名字被另一個所頂替。
被接回來的長子謝燭另有其人,而他的生父謝景海讓他假冒六皇子夏侯寂。
澤缺起初對此一頭霧水,直到有一次,他在宮裡喝了參湯,隻一口,便讓他小腹劇痛,險些喪命。
他將此事告知謝景海,質問他為什麼要如此安排。
可謝景海卻說一個賤婢生的兒子能享用皇子的榮華富貴已經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還警告他小心些,別把自己這條命太早折騰沒了。
澤缺這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一顆棋子,是別人大業中的替死鬼。
他自然不甘就這樣被人利用到底,開始偷偷培養自己的勢力,同時也沒忘記時常去看她。
嵐嵐的父親趙承不喜與皇子們打交道,更不可能答應澤缺的求娶,且在他徹底扳倒謝景海和夏侯寂之前,他也不可能讓嵐嵐跟他冒險。
可就在他悉心部署之時,頂替了他的身份的夏侯寂即將要跟嵐嵐成親!
得知消息的那天,澤缺跟蹤了嵐嵐一天,看著她從遠處眺望夏侯寂,隻一眼,就潦草地認定了她的夫君。
可明明那是他的身份!嵐嵐也本該是他的妻!
澤缺心知夏侯寂和謝景海不過是想利用嵐嵐的母家,隻需略施小計就能破壞他們的計劃。
澤缺知道夏侯寂和謝景海會在成親前一日上酒樓與皇帝見面,於是買通了趙悅緋身邊的丫鬟,讓她將人引到酒樓。
待悅嵐來時,他便讓酒樓伙計報錯包間,故意讓她撞破。
夏侯寂對嵐嵐本就隻有利用,為了大計,他定會對嵐嵐下殺手。
果然,嵐嵐入謝府時被絆倒,生死未卜。
夏侯寂存心讓嵐嵐死,自然不會讓她被及時救治。
待賓客一散,埋藏在謝府外的殺手伺機而動。
而澤缺也蒙上了臉,親手殺了謝景海,並將夏侯寂挖眼割舌,將這些年的屈辱宣泄得一幹二淨。
嵐嵐傷及頭部,雖撿回了一條命,但記憶錯亂,雙目失明。
在她醒來的那一瞬,澤缺很想告訴她,她心愛的未婚夫隻想取她的性命,而他一直愛著她。
但她卻開口喚了他一聲「燼明」,燼明,是謝景海替謝燭這個身份取的字。
澤缺清楚,她喚的,是那個她心心念念的假謝燭,夏侯寂。
她大傷初愈,郎中說,切忌大喜大悲。
他忍下了相認的衝動,一心一意扮演「謝燭」,逗她開心。
可上天卻連幸福的假象都不願意給他,很快,趙悅緋找到了他。
趙悅緋性子直,心思都寫在臉上。
她說,她知道謝府被滅門出自他之手,但她願意為他保密,隻要他願意娶她。
趙悅緋裝作一副對他情根深種的模樣,若非他這些年一直有偷偷去看嵐嵐,知道趙悅緋的心上人另有其人,他可能還會相信。
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還是留下了趙悅緋。
事實證明他做得沒錯,通過盯著趙悅緋,他知道夏侯寂還活著。
夏侯寂沒死意味著他已經完全暴露了,隻是礙於他如今羽翼豐滿,皇帝和夏侯寂不敢動他。
澤缺索性將計就計,將他準備謀反的事泄露給趙悅緋,讓先帝和夏侯寂自以為已經清楚了他的部署,屆時一網打盡。
就在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時,嵐嵐忽然問起他母家的事, 他一如既往地為了不刺激她, 選擇了說謊。
但這一次,他第一次從她臉上讀出了懷疑。
加之陳振中明明說這些日子嵐嵐的雙眼就會恢復, 如今沒有恢復不說, 還突然有事回鄉, 換了個臉生的徒弟來。
之前澤缺為了嵐嵐的病情並未疑心,可將這些不尋常的事情串聯起來不難發現蹊蹺。
澤缺一開始還想過等嵐嵐雙眼恢復就告訴她真相,但三年的陪伴與一眼之緣之間,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嫉妒的火焰在心海裡燃燒, 澤缺放棄了坦白。
她一直在為夏侯寂落淚, 明明護著她的人一直是他, 明明懷著他們的骨肉, 卻以性命要挾讓他放了罪魁禍首,甚至最後氣鬱攻心,氣血兩虧, 險些一屍兩命。
「方才啊——」謝燭的語氣似乎透著一絲古怪,「不過是有人差點撞上了馬車。」
「(來」澤缺了解夏侯寂, 他離皇位隻有一步之遙, 絕不會輕易放棄。
夏侯寂回京之後的所有動作他都看在眼裡,他也清楚,夏侯寂根本不愛嵐嵐,隻要一切結束,嵐嵐就會淪為廢子。
屆時, 他便原形畢露。
她將匕首插進胸膛時,他握緊她的雙手用力讓匕首捅進深處,他要讓她在未來每一次看到傷疤時都對他感到愧疚和虧欠, 從此再也放不下他。
那一刻, 他從她眼裡看到了除了仇恨外的情緒。
她動心了, 也中計了。
收網的過程很順利,除去夏侯寂易如反掌。
他在她面前卑微地解釋著一切, 將被修飾過的真相與胸口的傷疤都送到她面前。
嵐嵐知道他故意在最後才告訴她真相, 也輕易地原諒了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是個瘋子,喪心病狂,機關算盡,最後隻為了得到她。
最後他問嵐嵐願不願意接受他,她說自己心很亂, 需要時間想清楚。
她走得也很急, 好像落荒而逃一般。
素色的背影在眼前化成一個點, 像天邊的月亮懸在澤缺眼前,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陽光從指縫間滲進來, 五指收緊, 似要將那背影握在手中。
心亂,為他而亂。
落荒而逃,也是因對他的愧疚所起。
來日方長, 讓她回到自己的身邊的法子多得是,他不著急,反正他已經抓住了月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