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都不怕被發現。
老板對我們分外包容,因為我和唐錚在這裡打暑假工的緣故,好多同學都特意跑來店裡照顧我們的生意,有些住得近的還帶上了弟弟妹妹,後來甚至成了我們的回頭客。
所以每次他在店裡的時候,看見我往奶茶裡狂塞小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辦法,這就是銷冠的底氣。
而老板不在店裡的時候……老板都不在店裡了,當然是我說了算了!
於是我往奶茶裡狂加甜紅豆。
宋清遠喝得心滿意足,他喜歡這個味道的奶茶了,每次來了都要點,走的時候還要打包一杯,指名道姓要我親自搖。
日子一天天過去。
高考通知書下來那天,離我的十八歲生日剛好還有一周的時間,我和唐錚毫不意外地考到了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大學,不過她學漢語言,我學電子商務。
這是個好消息,但還有兩個壞消息。
就在同一天,老板痛快地結清了我們的工資,然後非常抱歉地表示,他的表弟表妹這幾天就會過來幫忙,店裡已經不需要暑假工了。
是的,我們被辭退了。
唐錚爸媽知道這件事後,直接給她訂了最早一趟去江浙的火車票,想趁著剩下的假期帶她到處走走。
唐錚糾結得不行,又想爸媽,又放心不下我。
畢竟她走了,我就一個人了。
「之前是我讓你來陪我,現在又是我說話不算數。」唐錚都快要愧疚死了,愁得在客廳裡踱步,「……你膽子小,不敢一個人睡,我走了你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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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絲毫不擔心,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你別擔心我,我現在很勇敢的,你別看不起人!」
「你別安慰我了。」
唐錚一屁股坐在我旁邊,肩膀沮喪地垮了下去,「我覺得自己好過分,丟下朋友不管,這也太不講義氣了!」
她看起來愁眉苦臉的,五官都皺成了一團。
我伸出手指,挨個兒撫平。
「真的不用擔心我,要是覺得害怕了,我就去找清遠哥,讓他帶我出去玩兒……也別舍不得我,咱們以後在一起的時間多多了,不差這幾天。」
「我知道……」
唐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就是覺得,不能陪你過生日,好虧欠你……」
說著,她又著重強調了一下,「這可是你十八歲的生日!」
「沒關系。」
我一把摟過她肩膀,「我可以提前過生日啊!」
「對啊!」
唐錚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來,「……咱們可是發了工資的人,走,漫漫,咱們出去消費去!」
事實證明,有些人兜裡的錢就是留不住的。
揣著工資,我和唐錚迫不及待地去了新開的商場。看電影,吃火鍋,然後大買特買,把剛掙的幾個錢花了個精光後,我們提著沉甸甸的袋子滿載而歸。
回到家裡,唐錚沒歇多久就開始收拾行李。
沒辦法,暑假時間剩得不多了,叔叔阿姨想早些看見她,票也就買得急。
第二天一早,我送她去了火車站,臨走前,唐錚一再叮囑我好好吃飯,按時睡覺,別給陌生人開門:「……你在家裡安心住著,等我回來!」
我滿口答應:「知道啦知道啦!吃飯睡覺,不給陌生人開門,都記住了。」
這個回答唐錚有點不滿意,仗著比我高半個頭,她使勁兒揉了揉我腦袋,語氣隱隱帶著威脅:「好好照顧自己,隔兩天就給我打個電話,要是忘了,哼哼……等朕回來你死定了!」
我佯裝惶恐,忙不迭地打了打袖子:「喳!」
唐錚被我逗笑了。
她的笑點真低,我甚至還沒發揮出十分之一的功底。
「開往郢都的列車已到站,各位乘客請注意……」
頭頂響起機械的女聲播報,列車馬上就要發動,再怎麼不舍,都要暫時說再見了。
唐錚拉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往安檢處走去。
我目送著她的背影遠去,看她取票,進站,過第二道閘門,在拐了個彎後,徹底消失不見。
即使知道這隻是暫別,但我還是有點惆悵。
噘著嘴巴掉了兩滴眼淚後,我心情低落地回了家,然而空蕩蕩的房間,叫我更沮喪了,之前唐錚在的時候沒什麼感覺,但她一走,我才驚覺這房子簡直大得可怕。
唐錚的擔憂是對的。
她離開後,我又不敢一個人住了。
可我已經答應了錚錚要在這裡等她回來,更不想去打攪麻煩別人,所以除非必要,我不會搬出去的。
但——找人說說話還是可以的吧?
於是我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打了腦海中最先浮現出的那個號碼。
電話接通得很快。
我舉著手機,喪眉耷眼地「喂」了一聲,語氣還有點委屈:「清遠哥,你能不能陪我聊會兒天啊?」
29
連著電話騷擾唐錚和宋清遠好幾天後,我的生日終於到了。
宋清遠在江市最好的餐廳訂好位置,還特意讓人去布置了一下包廂,美其名曰成人禮需要儀式感。
我覺得這樣太過隆重,提出像以前一樣在外頭吃頓飯就好,宋清遠斷然拒絕。
「那怎麼行?」
他在電話另一端振振有詞道,「十八歲,多有紀念意義的年紀啊!漫漫,明晚過後你可就是個大人了……雖然在我眼裡你還是那個小丫頭片子。」
我「嘿嘿」一笑:「那就聽你的,謝謝清遠哥!」
宋清遠滿意了,把地址和房間號碼告訴我後,他叮囑我睡醒了再過去,不用趕時間,畢竟壽星最大,晚點去也沒關系。
我抱著手臂,有點無語:「……誰會一覺睡到下午七點啊?我又不是豬!」
「這可說不準。」
宋清遠拿以前的事兒逗我,「你中考結束那年連睡了兩天,把你哥嚇夠嗆,都準備送醫院了,你又醒了。」
提起那個人,我的笑聲戛然而止。
宋清遠似乎有些無奈,他「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漫漫,咱們打個商量……明天把你哥也喊上,成嗎?」
我摳弄著睡裙角,不說話。
宋清遠拿我沒辦法,隻能好聲好氣地繼續勸:「不看僧面看佛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喂養大,你哥也不容易……」
「清遠哥!」
我小小地驚叫一聲,沒好氣道,「我可沒吃那麼惡心的東西!」
「比喻,比喻!」
宋清遠連忙告饒,「你清遠哥沒文化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被他逗笑了。
宋清遠趁熱打鐵,又勸了我幾句,看在他的面子上,最終我還是松了口,隻是說出來的話是真不大好聽:「……腿長在他身上,他要去哪裡,和我沒關系。」
這一通電話打得我睡不著覺。
宋清遠還真是料事如神,第二天我果然遲到了,打著哈欠踏進包廂,裡面已經坐著三個人了。
宋清遠,程昱白……付嵐?
我轉頭看向宋清遠,對著他比了個口型,無聲地控訴道:叛徒!
宋清遠聳了聳肩,無奈地回了我一句:順路。
我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再次恨上了程昱白,就這麼愛得分不開?連我的生日也要把她帶來?
環顧一番,隻有程昱白身邊的座位還空著。
我不情不願地坐了過去。
身邊傳來低低的一聲「漫漫」,我垂著眼睛當沒聽到,看都不看他一眼。
包廂裡安靜下來,還是付嵐率先開了口。
她揚起一個溫婉的笑,姿態落落大方:「生日快樂,漫漫,不好意思啊,昱白和清遠沒告訴我,我剛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沒來得及準備禮物。」
我淡淡地回了句「沒關系」。
反正也不想要。
宋清遠再次扮演了調節氣氛的角色,他從身旁拿起一個巨大無比的紙袋,笑呵呵地遞了過來:「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我迫不及待地接過,當即一件一件地拆了起來。
第一個禮盒裡裝的是一隻限量版的香奈兒浮雕塗鴉包,我之所以知道它,是林盡染去寶島旅遊時給我們傳回的圖片,我們在聊天室感慨了一番它的貌美與昂貴,沒想到宋清遠送我的生日禮物裡竟然就有它。
「好漂亮!」
我眼睛發亮,舉著包包看來看去,簡直是愛不釋手,「……謝謝清遠哥!」
對於我的反應,宋清遠很是受用。
「喜歡就好,不枉我千裡迢迢,特意跑了一趟鵬城。」
他矜持地理了理領口,示意我繼續拆禮物,「裡面還有別的呢,繼續繼續!」
我戀戀不舍地把包包放回禮盒,繼續拿起別的盒子。
香水、口紅、粉底、眼影……我眼前一亮又一亮。
宋清遠竟然給我送了一整套化妝品,各個不同的牌子,包裝也非常精致,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多心思。
「清遠哥!」
我抱著禮物盒子,心花怒放,「……我好喜歡你送的生日禮物,超級超級喜歡!」
「那必須的。」
宋清遠朝我眨了眨眼,語氣不無得意,「我可是請了外援的!」
年幼時在街邊看到彩妝廣告,模特緋紅的唇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深藍淺綠的眼影薄薄地鋪在眼皮上,顯得那雙眼睛深邃又迷人。
當時程昱白告訴我,小孩兒不能化妝。
沒想到長大後,人生中第一套化妝品,會是宋清遠買給我的。
即便未來我可能很少甚至不會使用它們,但這並不妨礙我對此有一種奇妙欣喜的感受——當年攥著一塊錢站在街角買烤雞腿的小女孩,已經開始被人當作成年女性看待,逐漸變得優雅、知性,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好。
投桃報李,我妥帖放好禮物,拿過了自己的雙肩包。
「給!」
我笑眯眯地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宋清遠,「答應給你的禮物,不貴,但花了我半個月的工資……哎呀,反正你必須喜歡,不許嫌棄!」
宋清遠受寵若驚地接過,隨即高高興興地拆開。
裡面躺著一條酒紅色的領帶,和他今天的黑西裝莫名很搭。
他當即就換上了。
「真好看。」
宋清遠美滋滋地低頭看了又看,欣慰極了,「誰說咱家漫漫任性的?分明最聽話、最懂事了嘛!」
此話一出,一旁付嵐的表情瞬間不自然起來。
我光顧著和宋清遠說話了,倒是沒多想,也沒注意到身旁的程昱白一樣沉默又緊繃,緊握的雙手,就連骨節都失去了血色,泛出毫無生氣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