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像是鼓起勇氣似的,輕輕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漫漫。」
他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個扁扁的大盒子,滿眼期盼地看著我,「生日快樂,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我斂下笑意。
程昱白仍舊捧著那個盒子,倔強地等待著。
不想和他糾纏,僵持了幾秒鍾後,我拿過盒子隨意放在一旁,冷淡而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程昱白隱隱有幾分無措:「不拆開看看嗎?」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快吃飯了,就不拆了吧。」
「拆開看看好嗎?」
程昱白下意識地靠近我,又瞬間拉開距離,神色裡帶著討好和卑微,哄著我拆開禮物,「漫漫,你拆開看一眼,就看一眼,好不好……」
最後他的語氣幾乎變成了祈求。
我皺了皺眉,又氣又煩。
果然,恨一個人的時候,他做什麼都是錯的。
不再理會他的請求,我轉過臉,仰著臉衝宋清遠道:「清遠哥,我有點餓了。」
程昱白不說話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眼神逐漸黯淡,而我裝作視而不見,對他的難過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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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遠看著,面上浮出些許不忍。
但他終究是沒插手我們之間的事,而是按響了鈴,等服務員過來,示意他開始上菜。
程昱白的視線黏在我身上,眼睛一眨不眨。
我瞄了一眼對面坐著的付嵐,看向程昱白時,她的眼神裡滿是憐愛,然而在對上我的視線後,她的臉色卻變得不大好看,笑容也淡得幾乎看不見,溫婉的面具後藏著對我的不耐與厭煩。
她總是那樣大度。
我總是這樣小氣。
分明是我的生日,為什麼程昱白不經過我同意就把付嵐帶來?
對此我耿耿於懷。
於是當程昱白躊躇半晌,再度鼓起勇氣詢問我:「漫漫……我沒有禮物嗎?」
我輕飄飄地扔下三個字:「哦,忘了。」
「忘了。」
程昱白低聲喃喃道,「怎麼會忘了呢……」
此刻的他像一隻被擊碎的瓷瓶,一地的碎片裡,混雜著數不清的茫然、絕望和痛苦。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現在這樣,不正是他想要的嗎?還是說他理所應當地認為,在他欺騙我、意圖拋棄我之後,我仍舊應當像隻不記仇的狗一樣,向他搖尾乞憐?
做夢!
我的臉色冷了下去,煩躁不已:「忘了就忘了啊,又不重要。」
程昱白眼裡的光徹底熄滅了。
宋清遠見他沉默下去,趕緊出聲慰勸:「漫漫還小不懂事,昱白,你別往心裡去,小孩子嘛!氣頭上說的話,哪能當真?」
程昱白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勉強:「……我知道。」
話音剛落,包廂門開了,服務員推著餐車走了進來,開始上菜。
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桌子上擺滿了我愛吃的菜,我卻沒什麼胃口,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和宋清遠聊天。
談及剩下的假期,他問了句我有什麼打算。
我想了想,說道:「回一趟平安嶺吧,錄取通知書下來了,爹和娘還不知道呢。」
「確實該回去看看。」
宋清遠給我夾了一筷子娃娃菜,暗戳戳地做起了和事佬,「……公司最近不忙,可以讓昱白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我輕描淡寫,拒絕得幹脆,「我自己回去就行。」
說罷夾起餐盤裡的娃娃菜吃了下去,眼睛卻忍不住看向桌子另一端的辣炒蚬子。它被擺在了離我最遠的地方,想要夾到它,我必須得站起來。
我不想這樣。
我不想靠近程昱白和付嵐哪怕是一點點,所以我寧願不吃。
然而下一秒,餐盤裡就多出了兩隻蚬子。
我抬眼看去,程昱白抿了抿唇,又給我夾來兩隻蚬子,而後緩緩地把餐盤往我面前推了推。
他的動作輕得不能再輕,生怕惹怒我。
可我偏偏就是生氣了。
「你幹什麼?」
用力把盤子往外一推,我大聲道:「我不要吃你夾的菜,惡不惡心啊!」
程昱白被這句「惡心」刺痛,臉色倏爾變得蒼白。
一旁的付嵐看不下去了,冷下語氣,眼神裡帶著警告:「路漫漫,過分了!」
她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開始教訓我,「這些年來,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花的你哥的錢?你憑什麼這樣對他?!」
「關你什麼事?」
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噌」地一下站起來,指著付嵐的鼻子罵道,「別說你和程昱白現在還隻是在交往,就算將來結婚了,也輪不到你來管我!」
付嵐啞口無言,慌亂地看向程昱白。
我才不管那麼多,轉過身就開始對著程昱白發瘋,「……我花你什麼錢了?家裡的錢都是你的嗎?是我逼你給我花錢的嗎?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早看出來了,你和付嵐把我當成了累贅,就想把我扔得遠遠的!」
說著,我拉開書包拉鏈,拿出銀行卡用力朝他甩了出去,冷笑一聲,「不就是錢嗎?還給你們就是了,誰稀罕!」
銀行卡巧妙地打在程昱白臉上,又掉進他懷裡。
我仍覺不解氣,餘光瞥見他手腕上熟悉的金屬光澤,我朝他伸出右手,忿忿道:「還給我!」
這是當年爹給我未婚夫買的手表。
他都要和別人結婚了,憑什麼還戴著它!
程昱白沒有反應,我跺了跺腳,氣急敗壞地扯過他的手臂,打算自己把它取下來。
下一秒,雙手被一隻大掌緊緊攥住。
惱怒地掙了掙,程昱白紋絲不動,我隻能低下頭,憤恨地瞪著他。
「漫漫。」
程昱白抬眼看我,面沉如水,「……你剛才說,我要和誰結婚?」
30
「你裝什麼啊?」
我不耐煩極了,再度掙了掙手臂,「付嵐付嵐!你要和付嵐結婚,行了吧?我告訴你,我不會祝福你們的!……趕快把手表還我!」
程昱白不理我,轉頭看向付嵐:「我需要一個解釋。」
付嵐捏緊筷子,露出一個笑來,鎮定道:「我也不知道漫漫為什麼這麼說,興許是別人說了什麼,讓她誤會了吧?」
她一臉無辜,好像都是我在無理取鬧。
「你撒謊!」
我又煩又氣,把那天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背了出來,甚至還記得那天她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我就坐在你左後方,親耳聽到你和你爸媽講,等我高考結束就帶程昱白回去商量婚事,我沒有撒謊,我的同學都可以做證!」
付嵐這下是真慌了。
當時她的心思都拿去和父母聊天了,我的位置又隱蔽,她壓根兒就沒看見我,自然不知道這些話都被我聽見了。
現下被我大剌剌地說出來,打得她措手不及,臉上也紅白交錯,尷尬不已。
程昱白額頭青筋微微鼓動,再度看向付嵐,加重了語氣:「為什麼要那樣說?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不存在的關系……誰允許你擅自毀壞我的聲譽?!」
他的神色愈發嚴厲,付嵐先是愣住,半晌後,她眼神浮現出一絲受傷:「共事多年,我是怎樣的人大家也都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昱白,我是真的沒有說過那些話……」
說著,她看向我,言辭懇切,「漫漫,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討厭我,但為什麼要誣陷我?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你哥哥總是要結婚的,難道每個和他交往的女人,你都要趕走嗎?」
「誰要趕走她們了?」
被倒打一耙,我氣得眼睛都快噴出火來,「……而且我趕走她們又怎麼了?憑什麼不能趕走她們?我是他的未婚妻,連這點權力都沒有嗎?!」
付嵐滿臉震驚,看見她的表情,我剎那間清醒過來。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我根本不敢去看桌上另外兩個人的表情,隻好維持著憤怒的神色坐回座位上,垂下眼睛不吭聲了。
過了好久,付嵐才艱澀道:「你們不是兄妹嗎?」
「不是。」
程昱白眉目冰涼,眼神沒有絲毫波動,「我和漫漫是未婚夫妻,從小就是。你的行為……真的給我們帶來了非常多的困擾。」
付嵐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良久,她低低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拿著包落荒而逃。
包廂裡霎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呵呵。」
宋清遠突然笑了兩聲,打破了平靜,「這事兒鬧的,都是誤會……吃菜吃菜,菜都冷了。」
從剛剛起他就沒說話,面對我突如其來的怒火,他機智地選擇了明哲保身,一直等付嵐走了才又出聲。
我甩了甩手,這一次程昱白放開了我。
「不是我說。」
宋清遠有點哭笑不得,「漫漫,你生了那麼久的氣,又不理人又離家出走的,就為這麼個事兒啊?你但凡早點兒問一嘴你清遠哥,都不用折騰這麼久。」
此刻我心裡的確在懊惱,自己當初怎麼就那麼倔,不去問一問宋清遠。
以至於此時此刻的我,看起來真的很蠢。
「你以為我會原諒他嗎?」
我餘怒未消,撐著一口硬氣道,「就衝著他私自把戶口移出去這件事,我就不可能原諒他!」
聽到這裡,一旁的程昱白趕忙站了起來。
「漫漫。」
他撐著桌子搖搖欲墜,「我可以解釋……」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就撫著額頭,虛弱地倒在了我身上。
「程昱白!」
我大驚失色,連忙張開手臂將人接住。
宋清遠緩緩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我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催促道:「愣著幹什麼清遠哥?快叫救護車啊!」
31
傍晚。醫院門口。
宋清遠蹲在路燈下,我縮成一團,蹲在他身邊。
「怎麼辦啊清遠哥?」
我抓著頭發,崩潰不已,「……怎麼會這樣,我現在真是無顏面對程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