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長在北方,父母不想我離開他們太遠,建議我在家門口選所大學。
我姥爺反對,他說:「得往南方報,樂嘉的正緣在南方。」
呵呵,他們說的都很對。
但我都沒聽。
我考進了北京。
1
自小父母很忙,沒時間帶我,便把我放在了姥姥家。
他們每周過來看我一次,每次停留時間很短,留下點東西,看看我便走了。
姥爺說我父母關系很好,彼此很恩愛。
但,我與父母不親。
無論什麼事,我都找姥姥姥爺,從想不起要去找父母。
我父母樂得清闲。
可等我大了,他們見我隻與姥姥姥爺親近,對他們與對親戚沒兩樣,他們覺得很不是滋味。
高中時,不顧我意願,強硬把我轉回到他們家門口高中,天天表達希望,希望我就在他們家門口選所大學。
家門口十幾所大學,有 985,有 211。
其實,我本是打算留下來的,倒不是想和父母重建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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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因高二時,姥姥過世了,我不放心姥爺一個人。
父母家和姥爺家離得不算太遠。
但姥爺說,我得往外走,留下來會有災。
他建議我去南方,我的正緣在南方。
我聽了,沒全聽。
我報了北京。
我父母很震Ťū₄驚,但一看我選的學校確實比家門口的都好,也不好說什麼,隻用哀怨的眼神看我。
我沒理會,倒不是怨恨他們,就是覺得他們明明很陌生,卻突然想和我親近,感覺很別扭。
什麼關系都應是自然而然的,不能刻意。
出發前,我和姥爺依依不舍。
2
北京很大,人才很多。
入學之後,我默默無聞。
小城市的狀元,在這裡就是普通一員,很快我便泯於眾人。
但到了大三,我卻引起了一陣很大的轟動。
無他,我拒絕了大四生白承業的表白。
還從沒有女孩子拒絕過他的表白。
他是我們學校著名人物,一因他家世,他是京圈白家三公子,據說他戴的一塊手表,可以頂上幾輛不錯的小汽車;二因他泡妞的豐功偉績,入學四年,換了十幾個女朋友。
與他相識,特別偶然。
我們學校很大,從教學樓到宿舍要走很長的一段路。
我買了一輛自行車作為代步工具。
我個子高,便選了一個型號較大的,速度快,帶後座。
那天我從 7 號教學樓出來,恰好看見一個男生一瘸一拐。
我便停下車,問他怎麼了,他說走路看手機沒注意,摔了一跤,崴腳了。
我問他住哪,他的宿舍樓與我的宿舍樓很近。
我便提議,帶他一起。
他先是吃驚,見我表情平常,一臉不算事的樣子,他試著坐上了後座。
我一用力,開騎。
有點沉,但能接受。
初中的時候帶過姥姥,高中時經常帶著姥爺。
騎車帶人,對我來說,可謂熟練工種。
我把他送到地方後,調轉車頭就走。
他在後面喊:「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我大聲回答:「雷鋒。」
然後,我就把這事忘了。
對我們北方姑娘來說,真不是個事。
想起這事,還是因為論壇裡的一則尋人啟事。
二八自行車上,馬尾女孩帶著白家三公子,行駛在校園。
古典,唯美。
白三公子在圖片下問:【誰認識這女生?】
下面一溜回復,說像這個的,像那個的。
我室友也看到了,她是白公子的粉絲。
「啊呀,這不是我們歐陽嗎,樂嘉,你什麼時候把白公子搞到車上了?」
我不知道她說啥。
她把電腦界面轉給我。
我一看樂了,那用力蹬車的傻姑娘,確實是我。
「這事啊,我都忘了。」我便簡簡單單把當天的事情和室友學了。
然後,把和她學的事情也忘了。
我在調一個小程序,就差一點,它就能給我帶來五位數的收入。
3
女英雄救美男,美男要以身相許。
白三公子搞了個轟轟烈烈的表白。
他僱人拉橫幅來到我們宿舍樓下,我正好經過,看到橫幅上印了我的名字,就很蒙。
他拿著一把玫瑰對我說:「給個機會,讓我了解你。」
我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
然後急匆匆地就進了宿舍樓。
昨晚我接了一個緊急任務,做一個測試程序,做好了有一萬大元。
我沒工夫搞情愛。
室友知道我拒絕後,瞪大了眼睛:「你知道那是誰嗎?那是白三公子。」
我一心改代碼,沒理她。
她忍不了,拽住我胳膊,給我看白三公子的正面照。
很像明星。
那一刻我確實驚訝了下,我對室友說:「長得是不錯,我忙完了解下。」
然後不顧室友的大喊大叫,全力投入到調試中。
三天後,看著入賬的 10000,我嘴裂開了花。
室友還沒放棄,見我不敲電腦了。
便給我科普白三公子的生平。
室友說,他是京城白家的,他家老有錢了。
他很聰明,靠自己考上的我們學校,而且他超帥。
能和他一起上大學,是我們普通女孩的榮幸。
給了大家做灰姑娘的機會。
他什麼都好,就是他媽有點不太友好。
他媽送他上大學的時候,當眾囑咐他,讀書期間談個戀愛玩玩行,不能來真的,他的妻子隻能是圈內人,他的婚姻必須是聯姻。
「那你們還喜歡他,供他玩?」聽到這個,我很不舒服。
室友:「他長得那麼帥,哪怕與他牽個手,這輩子也值了。」
「可你卻拒絕了他。」她很不滿。
我對她說:「我的手很貴重,不是誰都能來牽的,最起碼他得幹淨。」
室友:「你嫌他髒?」
我:「不髒嗎?」
我趁她滔滔不絕的時候,查了下白承業。
剛剛做好了個關聯圖,我用手機轉給她,一共三組:人手上的細菌種類圖,經手傳播的疾病圖以及白承業與十餘個女生牽手照片列表。
室友的眼睛直了。
哦!她跑去了衛生間,開吐。
這才對嘛。
幹幹淨淨的男生不看,為啥非盯著一個垃圾?
4
我火了。
我低估了戀愛腦的愚蠢度。
室友居然把我做的關聯圖轉到了暗戀白公子的群,一群花痴女孩在那裡分享心路歷程,彼此支援,盼望都能成為白公子的手中姑娘。
然後,這張圖就以指數級的速度,擴散到全校。
白公子名聲受到極大損害。
不僅如此,據說,現在他走到哪裡,和他擦肩而過的姑娘會不自主地避開,怕碰到他的手。
而圍在他身邊的人,也增加了洗手的頻率。
然後,我被約談了。
輔導員把投訴信甩到我面前:「胡鬧,有你這麼侮辱同學的嗎?」
我垂著頭,不吭聲,心裡想對策。
這是哪個王八蛋幹的?
「你做錯事,不知悔改,還要罵人王八蛋?」輔導員怒極,對我大吼。
我這才反應過來,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我馬上換上諂媚的笑臉:「導員,我錯了,您看我這不是學傻了,把知識學以致用了,您看我是醫學部的,職業病。請您諒解,諒解。」
輔導員臉色緩和了下來:
「我諒解有什麼用,人家白承業同學說了,如果你不公開道歉,他就報警。」
報警?搞這麼大的嗎?
「白同學是不是太敏感了,我這是內部資料,不小心被內奸外傳,我這也不是故意要把這事擴大化,白同學挺帥一大男人,不至於反應這樣大吧。」
「至於。」清冷的聲音傳來,白承業板著臉,從輔導員工作室的內間推門走了進來。
搞旁聽?
我看了輔導員一眼,他心虛地轉過視線。
我其實不怕報警,我也不覺得這構成名譽侵權,隻是擔心鬧大了,白某人搞鬼,讓我有個案底啥的,影響將來的小崽子考公。
於是,我誠懇地勸白承業:「白公子你真要報警,可不太地道,畢竟我也幫過你。再說了,萬一你哪天又想找我表白,後悔可來不及哦?」
噗嗤,正在低頭喝茶的輔導員聞言,噴得到處都是。
站在他側面的白承業身上也沾了不少茶點。
三公子露出了惡心的表情:
「放學後找我,咱倆的事繼續。」
他拿出手機:「掃我微信。」
我立刻掃了,完全沒了當初拒絕他的冷淡。
他點了同意,冷了我一眼,然後把衣服前襟往前拎起,迫不及待地走了。
我則對輔導員老師點頭哈腰,在他的怒視中,也走了。
5
我回到宿舍,對著室友就是一頓輸出。
把她比作汪精衛、秦檜、吳三桂……
歷史上有名的漢奸,有一個算一個,和她一個屬性。
她被我罵得哇哇哭,毫無還嘴之力。
其實室友看不下去,讓我差不多得了,不就是轉張圖片嘛,不至於。
我拿出在導員那的錄音一放,聽到我因此可能進局子。
室友們的臉色都陰了下來,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還差不多嗎,哪天她把你們賣了,希望你們也能這樣說?」我點火。
她們瞬間就著,我停止了輸出,她們立馬啟動。
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
何況這人還是個內奸!
最後,戀愛腦室友被罵醒了。
她對著暗戀群開罵。
就……戰火連綿一片。
我舒服了。
然後,洗洗睡了。
完全忘了與白三公子的約定。
6
第二天早上,我拿起手機一看,99+ 的信息,來自白三公子。
【我在你樓下等你。】
【好了沒?】
【快點。】
……
最後一條:【歐陽樂嘉,你可真行!等著警察召喚吧。】
我趕緊按了語音通話。
對面秒接。
「白三公子,別……別找警察,我真不是有意鴿你,昨晚上我們教育漢奸來著,太過慌亂,把這事給忘了。」
不等對方說話,我又說:「今天周六,我陪你一天咋樣,隻要你聽我的,保準帶給你最難忘的體驗,讓你忘記所有我對你的冒犯。」
對方才用得意的音調接話:「看你表現吧。」
7
我想得很開。
我不想惹白公子,他卻黏著我不放。
這說明啥?說明我們之間有一段情緣。
情緣這東西難躲,既然躲不了,那就了了唄。
我換上一身清爽的衣褲,簡單梳洗,扎上馬尾,背起一小包就下了樓。
白三公子就坐在下面等。
我毫不扭捏地走上前。
在他的驚詫中,拉起他的手就走。
他的手湿而涼。
手感一般,我想起室友說,與他拉個手,這輩子就值了。
真不值得。
怎麼也得我堂弟的手那種,又大又厚又暖,才值。
但我與他拉手的目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
而是道歉的一部分。
一路上,無數人盯著我們看。
「這種道歉的誠意咋樣?」我晃了晃他的手,示意他,我沒嫌他髒。
他臉紅了,半天擠出來一句:「一成吧。」
我翻了個白眼。
等著,今天保管讓你感到十成的誠意。
早餐沒去食堂。
我帶著他去了護國寺小吃。
這是我考北京的動力之一。
我愛死了這裡的面茶和炸豆腐。
小時候姥爺帶我來北京玩,帶我鑽小胡同找吃的,我就記上這口了。
白三公子不是坐地北京戶,他家是後來的,雖然家裡很有錢,但並沒深入了解北京。
對於這種北京小吃,他還真沒接觸過。
當我端上兩大碗面茶,他一碗,我一碗的時候,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盡管我吃的香極了,他依舊不動勺子,半天,他攪動了下說:「玉米糊糊裡倒醬油,你就拿這個讓我難忘?」
我沒接話。
搶過他的勺子,在他那碗裡拌勻,挖起一勺送到他嘴邊:「張口。」
他很配合,張嘴吃了。
「品品再評價。」
他品了品咽了下去,點了點頭:「還不錯。」
我把勺子還給他:「吃吧。」
他吃了起來,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便問:「想說什麼就說唄。」
他說:「你談過很多次戀愛?」
我搖了搖頭:「沒有啊,我姥爺不讓我談,你算是我談的第一個。」
他很吃驚,看我半天,我雖無比坦然,他卻不信:「可你照顧男生很有經驗。」
「哦,這個啊。」
「我堂弟來我家時,都是我在照顧。」我邊往嘴裡送邊解釋。
他表情立刻很難看:「你把我當弟弟?」
「沒有,沒有,」我趕緊否認。
應該把他當什麼?債主吧。
吃完,我帶他去坐了地鐵。
他不想坐,不容他反駁,便拉著他下了站臺。
在他的好奇目光中,買了票,帶著他過了安檢。
一個半個小時後,我們到了歡樂谷。
小時候我就想玩,姥爺不讓,說我個頭不夠。
現在終於長夠了,但我一個人有點不敢玩那些刺激的。
正好他要往上湊,那就讓他陪著唄。
啊,啊,啊……
一向以斯文示現的白三公子,在我耳邊啊啊啊了一天。
坐過山車,他叫。
坐海盜船,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