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晨先哇地一聲哭了:「爸爸壞,不許兇媽媽!」
裴渡沒理他,覷著我的臉色,晨晨卻突然調轉矛頭,衝過來對著我就要拳打腳踢,一邊怒喊:「都是你這個壞女人!都怪你搶走爸爸,你去死啊!」
「晨晨你幹什麼!」
晨晨大概也是第一次見到寵溺他的爸爸這般發火,他愣了一下,隨即哭得更響亮,一邊哭一邊翻箱倒櫃砸東西。
突然,一個小箱子被晨晨狠狠砸在地上,裡面掉出一個玻璃相框。
我愣住了。
裴渡也愣住了。
8
玻璃片片碎開,裡面固定好的幾朵幹花也砸到了地上。
那是我和裴渡在一起第一年的時候,我的突發奇想。
裴渡每年送我的其中一束花,我都保存下最美的一朵。做成幹花固定在玻璃相框中,底下貼上標籤。
我是學化學的,做這種小玩意手到擒來,我要告訴他,我用漫長的九年為他準備了一份禮物。
第九朵花的位置空下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 b 超照片。
它既是我們愛情的結晶,又是我們愛情的見證。
裴渡愣了好一會,顫抖著手去撿。
風幹狀態的花脫離了玻璃相框的束縛,又摔到了地上,片片碎裂,標籤被花瓣的碎片掩住,但依稀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Advertisement
2016.2.14,情人節,南喬的第一束玫瑰,來自裴渡。
2017.8.21,七夕,南喬的第二束玫瑰,來自裴渡。
......
2022.12.25,聖誕節,南喬的第七束玫瑰,來自裴渡。
禮物的主人提前發現了未完成的禮物。
可是禮物,永遠也完成不了了。
9
裴渡的身影僵在了那裡。
小孩子對大人的情緒其實很敏感,晨晨下意識收斂了動作,可憐巴巴去拉裴渡的衣袖。
裴渡卻一甩手把他推到了地上。
「晨晨!」
葉清衝了過來一把抱起晨晨,明明是裴渡推了他,可葉清卻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你們倆,現在,立刻,滾出去。」
裴渡低著頭,聲音很輕。
葉清委屈地咬著嘴唇,卻不敢違抗他。
偌大的裴家別墅又隻剩下我們倆人,和一地狼藉。
我就靜靜站在原地,看著裴渡試圖把碎片拼在一起。
就像試圖把我和他之間已經破裂的感情拼湊起來。
可我們都知道,破鏡難重圓。
「裴渡,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裴渡低著頭不看我,自顧自繼續撿那些碎片:「是我不好,南喬你準備了那麼久,就這樣毀了,我一定會想辦法修好的,南喬,相信我.....」
「裴渡,我把孩子打掉了。」
「南喬,不要說,求你,不要.....」
一向驕傲肆意的裴渡此時眼睛紅得像在滴血,他問我:「南喬,你怎麼忍心這麼決絕?你連一次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嗎?它是我們的孩子啊!」
這場景,活像我才是那個惡人。
親手打掉我和裴渡期待了這麼久的孩子,我不是沒感覺。
可是碎了就是碎了。
變了就是變了。
再不忍心再不甘心,都要放下。
我撫摸著小腹,平靜地開口道:「你的小清兒,給我發了一封郵件,裡面是晨晨的出生證明。」
「裴渡,晨晨出生的時候,我們還沒結婚呢。」
10
葉清發來的出生證明上面寫著,葉晨,出生時間:2020 年 2 月 13。
而 2020 年的情人節,是我和裴渡舉行婚禮的日子。
晨晨的出生日期,甚至就在我們婚禮前一天。
22 歲,我成為了裴渡的女朋友。
戀愛四年,結婚三年,裴渡在我的生命中佔據了四分之一的長度。
說不痛,都是假的。
我寧願從未見過裴渡那麼愛過我的樣子。
那我至少可以告訴自己,反正裴渡也不愛我。
所以他才可以明知道我會有多受傷。
還會在我們在籌備婚禮的時候,跟另一個女人滾到了床上,還有了孩子。
也許是這段時間流得淚太多了。
此時此刻,我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過去的七年,就像做了一場夢。
我說:「裴渡,那一晚,你是在想明天就可以娶到我,還是在擔心,他們能不能母子平安?」
葉清發來的郵件內容,可不止一張出生證明。
她說:「宋小姐,我和裴渡孩子都這麼大了,他要是真的那麼愛你,又怎麼會讓我生下孩子,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何必鳩佔鵲巢,讓無辜的孩子不能名正言順擁有父親呢?」
葉清還說:「對了,你還不知道吧?我跟裴渡上床的時候,我才十八歲,裴渡說,我鮮嫩得就像剛摘下來的果子,而你,他早就睡膩了。」
我以為裴渡還會繼續向我懺悔,或者質問我,可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說:
「所以南喬,我其實也並沒錯得太離譜對嗎?我們結婚以後我再也沒碰過其他女人,隻要你願意原諒我,我們還可以再有孩子的,我從此以後都——」
我的呼吸一滯。
裴渡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我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裴渡,別逼我看不起你。」
裴渡的臉被我打得偏了過去。
即便臉上很快浮起五道紅痕,那張臉卻依舊俊美。
隻可惜皮囊之下,是汙濁不堪的淤泥,而我直到今日,才認清這個事實。
年少時不撞南牆不回頭,總是以為自己能是讓浪子回頭停泊的港灣,自己就是那個特殊的存在。
我對裴渡說:「到此為止吧,再糾纏下去,就不體面了。」
11
我提出辭職的那天,同事們都很驚訝。
可驚訝後更多的是祝福。
「是不是要專心當你的裴太太啦,要幸福哦,南喬。」
我收拾完東西,笑了笑:「不是哦,我離婚了,馬上出國讀博。」
發現裴渡出軌後的一月後,我發郵件聯系了國外大學的導師。
我跟裴渡剛認識的時候,我在讀研。
一邊讀書,一邊在高級餐廳打工賺錢,為出國留學做準備。
那次支教項目結束後,我本來就要出國讀博了。
卻沒想到一場地震,我被裴渡深深感動。
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如此在意我。
所以當他提出讓我為了他留下來的時候,我隻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了他。
而跟裴渡在一起後,裴渡的媽媽明裡暗裡諷刺我拜金。
裴渡堅持要娶我,她就說:「女孩子學什麼化學,找個穩定工作當好男人的Ţū́⁶賢內助就是了。」
所以後來,我就在 A 市考進了一家中學,當了個化學老師。
曾經的留學夢,竟然真的成了一個夢。
我沒想到導師很快就給我回了郵件。
他花了很長的篇幅感嘆我曾經的錯誤選擇。
最後說,歡迎你,重新踏上為自己的人生不停探索的路。
當時的我看著郵件,視線又漸漸模糊。
不過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裴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是在民政局。
他愣了好一會,仿佛才消化了這件事。
他勉強笑道:「出國好啊,我肯定支持你,隻要我有空我就飛去國外陪你。」
直到這一刻,他還在紅著眼圈試圖挽回:「南喬,七年了,你真的能放得下嗎?」
12
「南喬,我從始至終愛的隻有你,我對葉清.....隻是一時新鮮感,可我沒想到她居然有了孩子,還背著我生了下來 ,等我發現的時候,木已成舟,我也沒有辦法.....」
我說:「裴渡你其實根本沒有變過,你永遠都在追求新鮮感,隻是後來你學會了用深情偽裝自己,捫心自問,你對葉清說,已經對我膩了,真的不是真心話嗎?」
我相信裴渡愛我。
隻是他愛我五分,演出來十分。
他對我的愛,無法讓他違背自己濫情花心的本性。
而我有錯,錯就錯在被他演出來的十分深情蒙蔽了雙眼。
我說:「裴渡,你知道的,我做得決定,從來不可能反悔。」
就像七年前那天,我看著滿臉都是雨水又哭又笑的裴渡,毫不猶豫一口親在他的臉頰,告訴他我願意做他女朋友的那一刻,
就像六年前,我為了裴渡放棄出國深造機會的那一刻。
就像三年前,我穿上潔白婚紗,走向裴渡的那一刻。
不管結局是好是壞,我從來沒有一刻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此時此刻,我更加不會反悔。
我知道,離開裴渡,我隻是失去了一個其實沒那麼愛我的男人。
可是等著我的,是屬於我的,更加美好光明的未來。
13
我出國的第二年,裴渡突然有一天深夜,出現在了我的公寓樓下。
他穿著黑色大衣,上面落滿了雪。
像是站了許久。
陌生的國度,繁忙的學業,為了目標不斷追趕的日程,佔據了我的全部生活。
所以時隔兩年,再見到裴渡,我心裡幾乎沒有什麼波動。
愛和恨,都快要消散了。
實驗任務繁Ṱú²重,還有好幾篇 paper 要交,我沒工夫跟裴渡在這掰扯,繞過他就要上樓。
可裴渡不死心,他大聲喊我的名字,惹來好幾個人的回眸。
「宋南喬!這是我最後一次再來打擾你!我要結婚了。」
我並不驚訝。
裴夫人知道了晨晨的存在,怎能允許自己的大孫子名不正言不順地就這麼養著。
可裴渡像看透了我的想法,搖了搖頭:「不是葉清,我怎麼會娶一個傷害過你的女人呢?」
「裴渡,你真的不要太可笑了,那個傷我最深的人,不是你嗎?」
我緊接著說道:「不過沒關系,裴渡,我不恨你,因為我已經完全不在意你了。」
愛和恨,都是十分沉重的情感。
而裴渡,一個都不值得擁有。
裴渡的臉色比地上的雪還要白,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背影看上去十分孤獨。
再看到裴渡的消息,居然是通過新聞。
裴渡的新娘跟他是商業聯姻,願意接受晨晨這個三歲的孩子。
而葉清可不願意接受。
她好不容易把我從裴渡妻子的位置上弄走,可不是為了讓別人漁翁得利的。
所以她去裴渡婚禮上大鬧了一場。
14
葉清鬧得很難看,連裴渡的床照都爆了出來。
多可笑。
裴渡在求我原諒的時候,信誓旦旦說他隻是因為孩子才去見葉清,沒碰過她。
可床照上的他,手上甚至帶著我們結婚一周年的時候,我送他的手表。
新娘一家臉都黑了。
就算是商業聯姻,好歹也是豪門大小姐,怎能容許有人在婚禮上這麼下自己臉面。
葉清因為尋釁滋事罪進了局子。
裴渡和大小姐的婚禮,也不了了之。
這件事影響不小,吃瓜群眾吃得津津有味,而裴家的競爭對手則是嗅到了機會。
裴渡跟我在一起之前的花邊新聞,真真假假,都被翻了出來。
也給裴家帶來不小的麻煩。
裴渡並不是一個優秀的上位者,這幾年裴氏在他的手裡,也不過是守成罷了,經此一事,著實傷了幾分元氣。
而這一切跟我都沒有關系了。
A 大的化學學院的官網上,放出了最新引進人才的新聞,我的照片,赫然在列。
我終於要回國了。
裴渡不知從哪裡弄到了我航班的信息,在到達出口等著我。
隻是看到我的那一刻,他先是一愣,然後眼中盛滿了難以置信。
我的身邊有了另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攬著我的肩膀。
15
「南喬,他......是誰?」
裴渡的表情心碎至極,活像是我出軌了一般。
「我未婚夫,你可以叫他 。」
「南喬,才三年,你就愛上別人了?」
我笑了笑:「裴先生,我們已經離婚了,你無權幹涉我的感情生活,況且,你有資格質問我嗎?」
陳垣也笑了,對著裴渡伸出手:「你好裴先生,多謝你不懂得珍惜喬喬這麼好的女生,否則我也沒這個機會遇到他。」
裴渡冷冷看著他,眼中的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陳垣也不惱,仍舊保持風度,偏頭溫柔看我:「走吧喬喬,不是還有事要做?」
我們已經走出好遠了,我無意間回過頭,裴渡仍舊站在原地。
進入 A 大任教後,我很快就組建起了自己的科研團隊,加上我在國外積累的數據經驗,申請了好幾項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