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終於走完。
我高興地回家慶祝，卻意外聽見兒子說：「爸爸，我們不用再陪媽媽演戲了嗎？」
「我想讓向歡阿姨光明正大地出現。」
溫煜站在一旁，眉眼裡是我從未見過的輕松。
「嗯，我們不要媽媽了好不好？」
兒子重重點頭。
我轉身扔了慶祝禮物。
更高興了。
本來，就是為了救我原本世界裡的老公女兒——
我才來這裡當虐文女主的。
1
我拎著蛋糕，站在兒童房門外。
虛掩的門，擋不住裡面的隻言片語。
「爸爸，我以後不會再生病了嗎？」
兒子溫諾的聲音響起。
「嗯。」溫煜隻有面對溫諾時，才會柔軟下來，「劇情結束了，不會再有偏離風險，你也就不會被懲罰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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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向歡阿姨呢？」溫諾急切地問，「都怪媽媽，害得向歡阿姨隻能偷偷出現！」
「如果沒有媽媽，我們就不用幹自己不喜歡的事。」
「爸爸也能和向歡阿姨光明正大在一起。」
「爸爸，劇情結束了，你能和媽媽離婚嗎？」
我的手，被蛋糕盒的細帶子勒得生疼。
禮物袋裡，還裝著我找了一個月才買到的絕版樂高玩具。
兒童房內安靜了片刻。
溫煜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
「好，我和你媽媽離婚。」
「今天是你生日，過幾天爸爸再和媽媽說。」
2
溫諾歡呼的聲音，沿著門縫，灌進我的耳朵。
我聽得渾身冰冷。
八年前。
為了救出車禍的老公和女兒，我答應了系統的要求。
穿進這本虐文裡。
我需要嚴格按照劇情線，走到劇情結束。
出現劇情偏離時，系統會對我進行劇情懲罰。
輕則生病，重則出致命意外，強行帶離世界。
劇情完整流暢時，則會獎勵積分，幫助我的老公女兒蘇醒。
我並不是個優秀的宿主。
從十九歲認識溫煜，磕磕碰碰，到二十二歲結婚生下溫諾。
終於走了大半劇情時，男主溫煜還是厭了我。
我開始頻繁生病。
嚴重時，看不清東西，聽不見聲音。
溫諾是我生下的。
他也會受到懲罰的影響，感受到我十分之一的痛苦。
溫諾日日夜夜地哭，小小的身子愈發孱弱。
我頂著失敗的風險，告訴溫煜系統的存在。
如果他離開我。
我會死，溫諾也會死。
隻有等劇情結束，才能解脫。
彼時，離劇情結束隻有五年時間了。
溫煜開始耐著性子陪我。
偶爾爭吵，我就會和溫諾一起生病。
我愧對溫諾。
但溫諾總是懂事地按時吃飯，吃藥。
漸漸地，我們親密起來。
終於，在前幾天，系統說劇情已經結束。
我激動地將這個消息告訴溫煜。
從今往後，我們都不必受劇情系統桎梏。
可以自由生活了。
而我可以選擇脫離世界，或繼續留下來。
我私心不想讓溫諾孤單。
便打算陪溫諾到成年。
但現實，狠狠給了我的私心一擊。
3
我轉過身，將蛋糕和玩具扔到垃圾桶裡。
然後推門而進。
「我同意離婚。」
我心情復雜地看著溫諾：「諾諾……媽媽不知道你這麼喜歡向歡阿姨，也不知道……你一直不喜歡當媽媽的孩子。」
「讓你跟著媽媽受劇情懲罰的苦，是媽媽不對。」
溫諾的小臉上，浮現一抹被戳穿的羞怒。
他還不會撒謊，也不會掩飾心思。
隻是伸著脖子控訴我：「媽媽偷聽！壞媽媽！就是因為媽媽壞，我才不喜歡媽媽的！」
即便有心理準備。
但親耳聽見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如此討厭自己時。
我還是忍不住酸了鼻子。
溫煜面上驚詫，並沒有制止溫諾。
他醞釀片刻，最後隻是點點頭：「好，和諾諾騙了你這麼久，抱歉。」
「離婚協議我會讓我的律師發給你，至於你想要什麼補償，都可以。」
「盡快了結吧……欠向歡的太多，我已經等不及要補償她了。」
溫諾哼了一聲，大聲道：「我也是！明明向歡阿姨那麼好，媽媽還不講道理地趕走她！我不要這種媽媽！」
我心灰意冷。
幾年前，林向歡幾次三番想要害溫諾。
就算劇情不要求林向歡離開，為了溫諾，我也會想辦法讓她走。
我以為我成功了。
現在看來。
是被騙了。
「警告——」
「監測到劇情結尾異常，人物設定產生巨大偏離！」
系統的告警聲，和刺耳的蜂鳴聲在我腦中炸響。
「請宿主在七天內修復劇情，否則將強行結束劇情！」
我痛苦地捂住腦袋。
劇情不是結束了嗎？
「系統，這是怎麼回事？」
我焦急地喚醒系統。
「……抱歉宿主，看來我們都被騙了。」
「劇情監測是以宿主視角展開，且以前從未發生過角色欺騙系統的行為……本系統疏忽了。」
系統的機械聲緩緩響起。
「不過，因本系統亦未察覺角色異常，所以也會承擔一定責任。」
「即便七天內劇情修復失敗，積分也會給你的。」
我心中稍稍一松。
回過神時，溫煜和溫諾正緊張地盯著我。
他們知道，每次我失神時，就是在和系統交流。
「系統又出現了？怎麼回事？劇情不是結束了嗎？」溫煜的語氣帶著不安，「它不會懲罰諾諾和向歡吧？」
溫諾也捂住了嘴，大眼睛亂轉：「我，我收回剛剛的話！」
我等了一會兒。
見父子二人的確沒有擔心我的意思時。
忽地笑了。
「不會。」我慘笑著，「另外，諾諾，生日快樂。」
「你的生日禮物，是你的自由。」
我直接放棄修復劇情。
隻等七天後劇情修復失敗，被強行送出。
4
溫煜當真是一秒也等不及。
他顧不上三十天的離婚冷靜期，選擇訴訟離婚。
拿到離婚證後，我收拾了幾件衣服。
準備離開溫家別墅時，我還是沒忍住，問溫諾：「諾諾，如果從今往後你看不到媽媽了，會傷心嗎？」
?溫諾在玩積木，頭也不抬：「媽媽，怎麼又開始了呀！」
「你靠這句話趕走了向歡阿姨，讓爸爸不得不跟你在一起，現在也想逼我嗎？」
我渾身一僵。
是啊。
是我說的，如果劇情偏離太多，我會死的。
但我沒說，這個世界也會因為劇情不合理而消失。
因此，宿主和角色，本應該是相互幫助生存的關系。
可我怕溫煜和溫諾有壓力，就隱瞞了這件事。
「諾諾……對不起，媽媽不會再說了。」我輕聲道，「不過，媽媽是真的要消失了。」
「你煩不煩！」溫諾忽地拿起積木，朝我扔過來，小臉上滿是不耐煩：「消失！消失！那你就消失去吧！」
我躲不過，被積木砸到鼻梁。
酸甜苦辣鹹的感覺，一股腦湧了上來。
我捂著鼻子，忽地感覺身子發輕。
五感一瞬間的模糊。
劇情又偏移了。
我深吸一口氣，想要去摸溫諾的頭發。
溫諾躲開，換了個位置繼續玩積木。
我嘆了口氣，「好，反正你有林向歡，她會陪你的。」
出來溫家，我站在路邊等車。
一輛紅色的超跑疾馳而來。
又猛停在我身側。
車窗降下，裡面是一張和我相似，但更加明媚美麗的臉。
是林向歡。
溫煜的白月光女配。
本來，我作為替身女主。
是要抹除她的影響，讓溫煜愛上真正的我。
但很明顯，我沒做到。
反而，被他們聯合起來欺騙了。
「許葉，好久不見。」林向歡笑地張揚，揚了揚手指上的心形粉鑽，「我和溫煜後天結婚，你可要來哦。」
看著那顆熟悉的鑽石，我的心髒漏跳一拍。
和溫煜結婚時，劇情要求我戴著那顆心形粉鑽結婚。
但溫煜覺得，這個鑽戒不配我。
我覺得這是一件小事。
便違背了劇情，戴了溫煜給我的方鑽。
第二天，我被劇情懲罰了。
從樓梯上摔了下去，躺了三個月才好。
當時我很疑惑。
不過是形容詞差異的劇情偏移，不應該有這麼重的懲罰的。
現在看來，粉鑽的確是很重要的劇情。
不是鑽戒不配我。
而是我不配。
「恭喜。」我不冷不淡地說。
眼前忽地晃過白光。
那股不受控制的失重感又來了。
照這個速度，用不著七天，我就會被強行送離世界。
「聽溫煜說，你又拿消失來威脅人了。」林向歡諷刺地說，「不過，劇情都結束了，你再說這些會不會太假了些？」
我沒理會林向歡。
反正，劇情的偏移已經無法更改。
這個世界，就要覆滅了。
5
倒數第六天。
我沒有再租房子。
而是找了個豪華酒店，打算躺著等劇情崩潰。
「劇情監測是以宿主視角展開的。」系統的提示音忽地響起。
我看著電視裡溫煜即將結婚的新聞，嗯了一聲。
關掉電視，打開手機，營銷號裡也是他們甜蜜的笑臉。
這是有多虧欠，才恨不得全天下都見證他的彌補。
「所以，宿主要親眼見證溫煜和林向歡結婚，本系統才能評估劇情偏移量。」
我眨眨眼，坐直身子。
怪不得，今天一天都沒有那種失重的感覺。
「系統，你覺不覺得你有 bug？」我無奈地問。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
「本系統會申請升級的。」
「不過，要不是有這個 bug，以宿主你的能力，是不可能走到劇情完結的。」
我被系統的話噎了一下：「你……」
「宿主，請盡快見證劇情。」系統的機械音中，帶著一絲不忍，「很快，就能脫離世界了。」
倒數第五天。
我穿了一件素淨的白裙，去參加溫煜的婚禮。
婚禮設在海邊的白沙灘。
天氣晴朗，微風徐徐。
現場布置成了花海，連走道都鋪滿了粉色的花瓣。
系統怕我被為難，提醒我可以戴上口罩、墨鏡偽裝一下。
我笑了笑，拒絕了。
自顧自找了個靠前的水晶椅，我坐下等著儀式開始。
以這個角度距離，我應該能清晰看見溫煜和林向歡的表情。
「宿主，其實你……」
系統今天的話格外的多。
我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其實，他們不在意我，我反而松了口氣。」
「難過是肯定難過的，但我更期待回去後的生活。」
想到這，我拿起桌上的餐巾，三折兩折，折出一隻小熊。
「看，我女兒每次鬧脾氣，我就會順手折出一隻小熊，哄她開心。」
「幸好，這技術還沒忘。」
我拿起小熊左右端詳。
身後，一道熟悉的軟糯聲音響起：「媽媽，你怎麼來了。」
我回頭，看見溫諾穿著一身可愛的花童禮服。
手裡拎著花籃。
花籃裡，有一個粉色的戒指盒。
我下意識想伸手抱他。
手伸出去，又強行收了回來。
溫諾表情戒備。
他捂著花籃，童言無忌：「你不會又是來拆散爸爸，趕走向歡阿姨的吧！」
四周的人齊刷刷朝我看了過來。
我笑笑：「諾諾誤會了，是你向歡阿姨邀請媽媽來參加她和爸爸的婚禮的呀。」
溫諾愣了一下。
他仿佛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抓了抓頭發，溫諾看到我手裡的小熊：「媽媽，那是什麼？」
他伸手就要拿。
我躲開他，將他推遠，「諾諾，這不是你的玩具，不可以搶。」
溫諾瞪大眼睛，將花籃放在地上，不依不饒地朝我撲來：「媽媽，我要玩這個。」
我舉起小熊，小熊卻被忽地抽走。
抬頭看，一身利落西裝的溫煜，不知何時站在了我的身後。
他握住小熊看了看。
俯視著我：「許葉，靠小把戲籠絡諾諾，是沒用的。」
6
我蹙眉，站起來，從溫煜手中搶過那隻小熊。
「你想多了。」
我冷冷地看向他，「這是我給我女兒折的。」
溫煜表情怔住，隨之嘲弄地看向我：「許葉，你腦子糊塗了吧。」
「繼消失後，你又編出來個女兒。等下你是不是還要說你還有別的老公？」
「如果我堅持和林向歡結婚，你就會消失，和另一個老公女兒在一起？」
溫煜像是發現了一個極度可笑的笑話。
「許葉，你真的撒謊成性。」
「放心，你下半輩子哪裡也不會去，隻能親眼見證我和向歡、諾諾，多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不置可否，坐回椅子上。
他拉著溫諾的手，拎起花籃，看我一眼後，快步離開。
四周的議論聲愈來愈大。
我眼觀鼻鼻觀心，等著儀式開始。
林向歡一襲純白婚紗進場。
看見我時，她得體地朝我微笑。
溫煜則是柔情地看著她。
在曖昧浪漫的音樂下。
溫煜下跪，求婚，親吻他的新娘。
我腦中的告警聲，幾乎要撐爆我的頭。
失重感出現的同時，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體內的五髒六腑，也以劇烈的速度罷工、萎縮。
我強打著精神，繼續看下去。
溫諾抱著花籃，蹦蹦跳跳地上場。
他大聲且激動地喊著「向歡媽媽」，迫不及待地衝進林向歡的懷中。
溫煜笑怪溫諾不懂禮貌。
林向歡則嗔怒地讓他別兇孩子。
「警告——」
「警告——」
「劇情瀕臨崩潰！請宿主迅速修復！」
「否則宿主將被強行帶離世界！」
我不理會系統的嗡鳴。
反而靠在桌子上，支起腦袋，詳細觀察起溫煜的表情。
他從來是個收斂的人。
即便在他最愛我的時候，也沒有露出過如現在這般幸福期待的表情。
我想不明白。
但感情，正是最最無法想明白的東西。
所以系統才需要真人來體驗劇情。
「宿主，劇情監測快到極限了。」系統的聲音適時響起，「偏離比本系統預估的還嚴重……如果再有偏離刺激，你可能隨時被帶離。」
我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宿主，本系統的意思是——」
「如果你還想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再等下去就來不及了。」
我看著溫煜和溫諾臉上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