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放下了執念。
「並沒有什麼要說、要做的。」
「能帶離時，就直接帶離吧。」
儀式正進行到溫情處。
溫煜拿起花籃裡鑽戒盒——
打開——
是空的。
下一秒，他的視線精準無比地看向了我。
林向歡也驚訝地喊停音樂：「鑽戒不見了！」
在場眾人，跟著轉頭。
一道道質疑的視線，將我的軀體打出一個個的洞。
溫諾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他童稚的聲音叫起來：「剛剛，我拿著花籃找過媽媽！」
溫煜臉色沉下：「許葉，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拿出來。」
林向歡為難地拎著裙擺，無助極了：「沒，沒事的，這肯定是一個玩笑……」
其實，我現在已經沒力氣站起來，或者反駁他們了。
Advertisement
而我的「淡漠」，徹底惹怒了溫煜。
7
「我就知道，你再一次撒謊了。」
溫煜大踏步走到我身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來參加婚禮隻是幌子，實則，是想毀了我和向歡的婚禮！」
「許葉，你真的很惡心。」
我用盡全力。
卻隻能彎彎嘴角。
溫諾也跑了過來，用他的小胳膊小腿不停地踢打我。
不疼。
隻是幹淨的白裙，頓時變得灰汙。
「壞媽媽！你又搞破壞！」
「媽媽隻會傷害別人！隻會掃興！」
「我不要媽媽，媽媽你快消失啊！」
溫諾的尖叫聲後。
世界猛地停滯了。
疼痛、失重感，甚至於我的難過，全都消失了。
整個空間靜止。
所有人的動作被定格。
「警告。」
「劇情已崩潰。」
「宿主許葉，將在五秒後脫離世界。」
平淡的機械音響起。
我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靈魂，從軀體中抽離。
「五——」
溫煜抓我抓得很緊。
我胳膊上的皮肉在變形、發紅。
如果不是靜止了，我想，我一定很痛。
「四——」
溫諾像隻發火的小牛犢。
他臉頰漲紅，龇牙咧嘴，鞋尖正踢向我的小腿。
「三——」
林向歡的眼裡滿是激動。
她站在高臺，俯下身子看好戲。
性感裸露的胸口內側，露出一抹寶石的粉色反光。
我心中了然。
原來她一直將粉鑽藏在身上。
也是。
這樣很保險。
畢竟，誰會去搜她的胸口呢？
「二——」
我百無聊賴地看了看四周。
人們看我的眼神，大多是鄙夷。
和看不起。
活了半輩子，老公不愛，兒子不親。
簡直就是個廢物。
我籲了口氣。
但我，真的盡力了。
「一。」
我閉上眼睛。
睜開。
再閉上。
重新睜開。
「系統？」我咬著牙問，「怎麼回事？」
「我好像以靈魂的方式，被困在這裡了。」
8
「宿主等等……又出 bug 了。」
系統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因為劇情崩壞得太快，比預設的七天足足提前了四天……導致脫離通道還沒準備好……」
我沒好氣地說：「別告訴我，我還要再回到那副身體。」
「不會的。」系統難得可靠了一次，「隻是以靈魂形式，最晚停留一天即可。」
「本系統特意為你打開移動權限，在此期間，你可以隨意移動。」
我……
「我謝謝你，系統。」
「宿主客氣了。」系統的聲音越來越小，「記得給本系統好評哦——」
再眨眼。
我已飄在了半空。
被定格的一切逐漸蘇醒。
環境嘈雜起來。
溫煜的冷臉，溫諾的尖叫，還有林向歡的添油加醋，瞬間活靈活現。
「說話。」溫煜呵道。
因為沒了靈魂，我的軀體瞬間軟綿綿地倒下。
溫煜眼疾手快攬住了我的腰。
「別裝了，許葉！」溫煜捏緊我的胳膊，大有將我疼醒的意思，「你到底想要什麼？求你了，別折磨我和諾諾了！」
溫諾踢打的動作停下。
他不懂大人的心機。
隻是感覺，我平靜得有些異常。
見我沒反應，溫諾呆呆地用手指去戳我的腿。
這其實是我和溫諾之間的秘密。
每次玩裝睡遊戲，他就會戳我的腿。
我很怕痒，隻要戳我，我就會忍不住破功。
但這次，無論他怎麼戳我，我都無感般，緊閉雙眼。
「不對……不對……」
溫諾有點怕了，他扯著溫煜的西裝衣角，「爸爸，媽媽她——」
「閉嘴！」
溫諾暴喝一聲，「都是因為我慣你媽媽慣得太狠了，以至於她以為什麼時候都能玩這一套！」
「許葉，你愛裝，好，你繼續裝。」
「我不陪你玩了。」
溫諾漠然地，直接地，松開了抱著我的手。
他以為，我一直在裝暈。
隻要他松開我。
出於人體自我保護的潛意識，我一定會在落地之前，進行自我保護。
那他就能戳穿我了。
但我已經死了啊。
我的軀體，毫無防備地，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頭磕到地上後，彈起來半寸。
再次落地。
狼狽至極。
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可憐。
離開的方式，實在不算體面。
四周已經有人開始尖叫了。
有人大喊著報 120，報警。
還有人舉起手機，迫不及待地拍了起來。
溫煜臉上，維持著胸有成竹的表情。
溫諾撲到我身上，驚恐地喊媽媽時，他還是這副表情。
林向歡抱著裙擺，衝下來，拿手指探我的呼吸時，溫煜的表情依然沒變。
別人大喊著「死人了」「誰會急救」時。
溫煜依然沒有垂眸看我。
直到 120 到達，將我和哭昏過去的溫諾抬走。
溫煜還站在原地。
醫生問還有沒有能一起上車的家屬。
見無人回應，隻好走了。
我一時間猶豫，不知是該跟著救護車，還是留在這裡。
溫煜面無表情。
冷漠得有些恐怖。
沒有人敢上前。
就連林向歡，也不敢靠近他。
人群漸漸散了。
溫煜似乎才有了反應。
我飄在他的面前，好奇地看著他。
熟悉的眉眼，一如八年前那般精致好看。
隻是裡面，多了層憂愁。
9
溫煜憂愁什麼呢？
應該是憂愁我總是纏著他。
明明，我是他重金聘來的替身，算是下屬。
最後，卻賴進他的生活不走。
起初，我漏洞百出地想要勾引溫煜。
偶遇，摔倒，自以為是地剖心析肝。
他總是不屑地嗤笑。
諷我是無用功。
但每次，還是會陪我演到最後。
在某個時刻，我甚至以為自己打動了他。
但隨著林向歡的出現，溫煜開始離我越來越遠。
尤其是，我主動袒露劇情系統的存在之後。
溫煜和我之前，一夜之間豎起了一堵高牆。
我拼命地拆牆。
溫煜則是不斷加固。
就連溫諾，我真真正正經歷了懷孕之苦、生產之痛而得來的寶貝。
也質疑我的感情。
現在的結局，應該是父子二人想要的吧。
溫諾還小，隻是恐懼失去。
林向歡哄哄他，自然就好了。
但溫煜為什麼不開心呢？
我又靠近了溫煜的臉。
他的睫毛低垂，掛著水珠。
薄唇顫顫，似是想笑，也不知是想哭。
半晌，才微聲喃喃道：「許葉……」
「這次，是真的啊……」
「不，不會的，你還在騙我。」
他突然抬起頭，瘋了一樣地拿起車鑰匙，往外面衝去。
等我們到了醫院時。
醫生剛下了我的腦死亡證明。
沒有搶救必要。
溫諾已經醒了。
他抽抽噎噎地哭著，隻重復著「不要媽媽走，不要媽媽消失」的話。
護士們想安撫他。
但聽說我死亡時，他正踢打著我，說巴不得我消失時——
護士們個個表情怪異。
最後，還是沒人去安慰溫諾。
「爸爸！」
溫諾看見溫煜，像是看見救星般，大哭著跑來：「他們不救媽媽，說媽媽死了！」
「爸爸，肯定是因為我們不乖，媽媽才會死的……」
溫煜眼睛發紅，表情僵硬，「什麼……」
他不相信。
溫煜不顧阻攔，衝到搶救室。
「我」毫無聲息地，躺在冰冷的手術床上。
醫生搖了搖頭，拍拍溫煜的肩膀，「請節哀。」
溫煜不死心地反抓住醫生的手腕：「不可能的，她有系統，怎麼可能輕易地死？」
醫生上下打量了溫煜一眼，耐著性子問：「什麼系統？」
溫煜怔怔地說：「就是，系統啊——」
「除非我不愛她了，她才會死的系統啊——」
醫生的眼神瞬間怪異起來。
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那，那你愛她嗎？」
溫煜垂下臉，「我……」
醫生找準機會，甩開溫煜的手，連忙退得更遠：「你是家屬嗎？這位女士已經確認死亡了，你早做火化準備吧。」
溫煜難以置信地看向醫生：「不，你沒理解我的意思。」
「系統，你懂嗎？除非——」
醫生實在是忍到了極點。
方才搶救的時候，醫生和護士們已經了解了現場的大致情況。
見溫煜這副模樣，心裡實在是堵得慌。
「首先，這位先生，我不明白你說的系統是什麼東西。」
「其次，據我所知，亡者的死亡時間，是在你和其他人的婚禮上。」
匆匆說完後，醫生快步走了出去。
溫煜失魂落魄地看向「我」。
他嗤地笑了。
「許葉，我承認，你嚇到我了。」
「算你贏了。」
「我不會和林向歡結婚了。」
「夠了嗎？可以醒來了嗎？」
他走到我身前，捏著我的臉，「喂，系統，我知道你聽得見。」
「讓許葉回來，我……諾諾不能沒有媽媽。」
可惜，沒有人能回應他。
溫煜自言自語許久。
他仿佛入戲很深，始終不相信我真的會死。
10
我無聊地飄了出去。
溫諾縮在椅子上，抱著自己的腿，哭得抽抽搭搭。
林向歡已經換好衣服趕了過來。
她坐在溫諾身側，溫柔地去抱溫諾。
「向歡阿姨……」
溫諾抬頭，大哭著撲進她的懷裡。
「媽媽死了，我該怎麼辦啊。」
林向歡的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
她拍著溫諾的後背，輕聲道：「不怕，阿姨會陪著你的。」
溫諾揚起滿是淚水的小臉，「向歡阿姨，我剛剛想了，媽媽根本沒有碰過花籃。」
「是你讓我拿著花籃去找媽媽的，戒指丟了，不關媽媽的事。」
林向歡身子猛地一僵。
她手足無措地看向別處：「嗯，阿姨也相信你媽媽是無辜的。」
溫諾不依不饒：「可是媽媽死了。因為我和爸爸不信任她。」
我感慨地看著溫諾。
他比溫煜感性，敏銳。
隻是年齡小，才容易被哄騙。
「諾諾，你說什麼呢。」林向歡撐著笑容，「你媽媽是死於突發性心髒病。」
「不。」溫諾固執地盯著林向歡，「媽媽是被我和爸爸，還有向歡阿姨你，害死的。」
林向歡的表情繃不住了。
她感覺到周圍有人在看她，在小聲議論她。
「諾諾！」林向歡升高了音調，妄想壓制住溫諾，「是你媽媽非要來參加婚禮，自己受不了刺激然後死的，怎麼可能和我有關系？」
溫諾向來吃軟不吃硬。
他用力推開林向歡，跳到地上，尖聲道：「是向歡阿姨讓我去氣媽媽！所以媽媽才死了！」
「向歡阿姨，和我，還有爸爸，我們三個人都知道！」
「如果不愛媽媽，媽媽就會死的！」
小孩子的聲音，自帶穿透力。
躲在牆角、靠著椅子、假裝看手機的路人，都震驚地看向了林向歡。
林向歡想伸手去捂溫諾的嘴。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溫諾大聲地哭喊起來：「我們殺了媽媽！」
「媽媽死了！」
林向歡心中暗罵一聲。
她早就和溫煜說過，不要將系統的事告訴溫諾。
一個性情多變的小孩子，根本沒辦法幫他們欺騙系統。
但溫煜堅持，說溫諾已經懂事。
且小孩子的話，更容易讓人相信。
林向歡這才同意。
後來，她也慶幸溫諾知道了系統存在。
畢竟，溫諾這把刺向許葉的刀，是最痛的。
從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人，卻成了殺死自己的兇手。
林向歡怎麼想，都覺得有趣。
但她沒預料到，許葉會死得那麼快。
甚至還晦氣地死在了她的婚禮上。
不過，也算好事一樁。
仔細想想，她以後都不用再費盡心機地對付許葉，還有什麼系統。
隻要處理好和溫諾的關系。
往後的日子，怎麼想，都是光芒萬丈的。
「諾諾，小點聲。」林向歡盡量軟下語氣，低聲道：「你知道的……不會有人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系統的。」
溫諾的哭聲戛然而止。
眼裡，滿是陌生絕望的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