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耐心地聽我吐槽完,溫柔道:「為什麼不喜歡沈意弦?是因為他總是說你笨嗎?」
我又灌了一口紅酒,大著舌頭道:「對!沈意弦討厭我,總是說我,我討厭他,林知言總是誇我,我喜歡他。」
那人嘆了口氣,語氣有些苦惱,卻又滿是笑意:
「沈意弦不討厭你,在這個世界上,沈意弦最喜歡的一個人就是你。
「沈意弦太笨了,碰見喜歡的女孩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等以後如果你看見十年前的沈意弦,你教教他好不好?教教他該怎麼喜歡許願,教教他該怎麼討得許願的歡喜。」
那人的尾音勾著笑意,聲線溫柔,像是在哄小孩。
4
沈意弦有病,我沒在開玩笑。
我無數次偷瞄旁邊正在看電視的沈意弦。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整整七天,他都沒有去公司,每天都在家看電視劇。
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病,還給許一、沈二請了假,在家裡陪著他看。
看的還是一部暗戀校園劇,大概劇情講的就是男主暗戀女主許久,但是不敢表露心意,默默地把喜歡藏匿在心底,卻時常想盡一切辦法來吸引女主的注意力。
好傻逼的人設。
好土的劇情。
我嘴角抽搐:「這麼雷人的劇,小朋友看了真的好嗎?」
許一託著腮:「有點心疼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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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剝著石榴,贊同地點點頭:「好可憐的男主。」
就在此時此刻,我深刻地體會到小說跟現實的區別。
小說中的孩子三四歲是世界有名的黑客,哈佛清華北大等各大名校爭著錄取,我生的每天跟他爹看狗血言情劇,上幼兒園還會被叫家長。
到底還是基因不行,全部都是沈意弦的錯。
許是我的眼神太過於幽怨,沈意弦輕咳了一聲,開始轉移話題:「你額頭上有根紅線。」
「滾!」
好拙劣的謊言。
當天晚上,我是被嚇醒的。
沈意弦站在床頭幽幽地看著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的胳膊肘撐著床,顫顫巍巍道:「怎麼了這是?半夜來取我狗命了?」
沈意弦沒開燈,在黑暗中開口:「去看日出嗎?」
他的行動力是感人的,兩個崽子睡得正香,被他狠心叫醒。
親爹。
在車上的時候,兩個崽子困得腦袋一直在磕玻璃窗戶,我被沈意弦抱在懷裡,聽著一下又一下的碰撞聲,閉著眼沒忍住笑出了聲。
我伸了伸胳膊,兩個崽子很上道地往我懷裡鑽。
奶呼呼的,抱著很舒服。
一家四口,隻有沈意弦跟小朋友郊遊似的,激動得不行。
到了地方,兩個崽子睡得昏天暗地,怎麼叫都不醒。
我扒著車門不願意上山,錮著我腰身的那隻大手越來越緊,我哭得涕淚橫流:「沈意弦,我想睡覺,我不去爬山,我心髒不舒服,我頭疼。」
沈意弦手上一個使勁,我徹底跟車門分開。
在沈意弦一個眼神示意下,司機果斷鎖上了車門揚長而去。
5
我很早就知道我沒有運動細胞,沈意弦也知情。
我死活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帶我來爬山,後果就是沒走到三分之一,我就已經趴在了他的後背。
我嘟囔:「說了不爬山不爬山,你不聽,現在好了,累死你。」
凌晨的風涼飕飕的,但是沈意弦青筋暴起的脖頸處卻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我從來就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但是就在此時此刻,就在這一瞬間,我終於體會到了心疼這一股陌生的情緒。
我想要下來,沈意弦握著我小腿的手緊了緊,輕聲道:「別下來,我想背你上去。」
執拗又頑固,跟十年前染著顯眼發色、恣意張揚的沈意弦如出一轍。
我揉了揉發疼的心髒,硬生生把眼眶裡的通紅憋了回去。
「沈意弦,我心髒有點疼。」我貼在他耳邊,小聲道。
沈意弦笑出了聲:「怎麼?開始心疼你男人了?」
因為太累的原因,他的嗓音有點沙啞。
我抬手給了他一個不輕不重的「爆慄」,隨著往上攀爬的腳步,心底那股不好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回想起沈意弦前一段時間的種種,小半個月沒有去公司,反而在家陪著妻兒,甚至還辭退了家裡的做飯阿姨,一日三餐都是他親手制作的,還總是精神恍惚,經常把自己關在書房研究一些不正常的東西,總是會時不時地半夜驚醒,緊緊抱著我。
種種跡象表明,沈意弦快要死了,臨死前他舍不得我跟許一、沈二。
電視劇裡就是這麼演的,主角得知自己得了絕症後,不會告訴身邊的人,但是卻會加倍珍惜陪在身邊人的時間。
想著這個可能性,我開始害怕,圍著他脖頸處的手緊了緊:「沈意弦,你可不能死。」
死了誰給我們母子三人掙錢花啊。
沈意弦:「……你又犯什麼病了?」
一路上,我都在擔驚受怕,唯恐沈意弦會死在半路。
就算沈意弦身體素質再好,速度再快,也比不上日出的速度快。
等上了山,太陽早就升起,散發著橘黃而柔和的光,染黃了半邊天。
沈意弦的頭發已經湿完了,汗流浃背,他苦笑:「還是沒能趕上。」
我從他背上跳下來,心底出乎意料地平靜。
這就夠了。
我在心底輕聲應著。
他抱著我坐在樹下,又開始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許願,你額頭的紅線快要消失不見了。」
我笑罵:「滾啊,這個謊說了半個月還沒說夠啊?」
山上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還有我跟他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已經分不清是誰的心跳更快一點。
我被他抱在懷裡,昏昏欲睡。
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你為什麼會穿越到十年後呢?許願,你是來愛我的嗎?」
這句話他說得又輕又小聲,卻一字不差地傳進了我的耳朵。
穿越。
十年後。
原來沈意弦什麼都知道。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許願,我從十年前就在愛你,那時候你喜歡林知言,其實我很嫉妒他,嫉妒他學習好,嫉妒他對誰都能做到溫和有禮,我做不到,我隻想對你笑,隻想對你好。
「無數次我想放棄,大不了就在身後默默陪著你看著你,但是我不甘心,我想你身邊站著的那人是我,我做夢都想跟你有個結果,幸好上天垂憐,我們結婚了,畢業後,我們就扯證了,我太想把你留在我身邊了,隻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會覺得心安。
「十年如一日,我都在愛你。」
他小心翼翼吻上我的眼角,蒼白的薄唇顫抖幾瞬,漆黑的眼底夾雜著難以言說的愛意。
「許願,我在未來等你。」
6
等我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秒,我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原來快要死的人是我。
我不知道我身在何處,隻看見沈意弦的一生如果走馬觀花似的在面前的大屏幕播放著。
最終畫面停留在年少時期的恣意,還有面對心上人時的自卑。
「許願,你是笨蛋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像是打破了時空隧道傳進了我的耳畔,蠱惑著我靠近。
我茫然地睜開眼,入眼便是一頭惹眼至極的紅發,隨即看見少年桀骜不馴的眉眼。
是沈意弦。
此時的他滿臉嫌棄:「許願,你的眼光比我奶燉的豬蹄還爛。」
任誰看了都會說上一句「狂妄張揚」。
可是我分明看見了他泛紅的耳垂。
我盯著他看了許久,看著他下意識地避開我的視線卻又強裝鎮定的樣子心裡覺得好笑。
原來年少時期的沈意弦像貓,心思藏不住。
我故意道:「喜歡林知言就是眼光爛,那喜歡誰不爛呢?你嗎,沈意弦?」
聽我說完,他的臉刷地一下爆紅,結結巴巴:「你你你你你……」
「你」了好幾遍,終於紅著臉憋出一句:「你太不矜持了!」
我被他逗樂:「那我不喜歡林知言了,我喜歡沈意弦好了。」
一瞬間,我在他臉上看見了三種變化莫測的情緒,震驚、壓抑不住的信心,以及溢出眉梢的得意。
太明顯了。
沈意弦。
他故意端著架子:「既然你那麼喜歡我,我就給你一個追我的機會吧。」
我忍著笑問道:「怎麼追?」
他思索了一會,試探道:「那先從每天早上送早餐開始?」
我一口應下。
聽到我的回答,他的耳垂又一次變紅。
他突然變得扭捏起來:「那我先回班了,明天、明天見。」
說完這句話他就急匆匆地離開,仿佛身後有鬼追一般,步伐匆匆,還同手同腳。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在網上搜索食譜教程,翻來翻去,最簡單的還是三明治。
雞蛋火腿我媽煎的。
面包片我爸買的。
生菜我姥洗的。
至於我的參與,就是把它們疊在一塊。
二中是按照學習成績分的班級,林知言跟林笙永遠是一班的扛把子選手,我跟沈意弦永遠是三班四班,不上不下,在中間徘徊。
以前我們二人一天能去三四趟一班,那時候的我天真地以為沈意弦跟我的目標一致,為的就是拿下一班的扛把子選手,原來自始至終他的目標就是我。
本以為我會是最早到班級的,直到走到後門我看見沈意弦在位置上坐立難安,一會整理一下頭發,一會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服。
我這才看見他衣服上的 logo,如果沒記錯的話,設計這件衣服的設計師好像就住在他們家的老宅,專門為他們一家子設計衣服。
然而沈意弦因為跟家裡人意見不合,已經半年沒有回家了,平日裡穿的都是地攤上買的短袖。
按照沈意弦的秉性,是不會為了一件衣服主動去老宅道歉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半夜翻牆偷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我笑出了聲。
笑聲驚動了沈意弦,他慌忙看過來,看見是我,飛快地把手裡反光的東西塞進桌兜裡。
「你、你來了。」
他又變得扭捏起來,不敢看我。
「來了。」我裝作沒看見他桌兜裡的鏡子,把三明治放在他的桌子上,再三強調,「這是我親手做的。」
沈意弦的腰杆一下子直了起來,表情嚴肅,眼神堅定得要入黨,雙手拿起三明治:「我會全部吃完的。」
俗話說得沒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兩個巨無霸三明治,沈意弦吃得一幹二淨。
我瞠目結舌。
心裡已經開始盤算,按照他這個吃法,高三一年,我們家能供得起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上吃了早飯的原因,上課的時候沈意弦罕見地舉手回答了問題。
7
臨近國慶,歷年來每個班級都會選出代表表演才藝,校方會根據各方面評分,會為前三名的同學所在班級加分,分數間接性決定了班主任們的獎金。
往年的第一名永遠都是林笙,她從三歲就開始跳舞,拿到的獎項數不勝數,是學校最拿得出手的學生。
班裡沒有人自告奮勇,班長掃視了一圈,採用了最經典、最原始的方式——抓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