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說起來,奴家還沒嘗過差爺的滋味呢,這來都來了,讓奴家伺候你……”
若非職責所在,他險些奪門而逃!
看著他臉上沒擦幹淨的唇脂印子,謝鈺挑了挑眉,“明日繼續。”
眾衙役齊齊哀嚎出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正嚎著,就見馬冰從遠處過來,“哎,你們都在啊,正好,我有線索。”
替張抱月的小姐妹診治之後,馬冰才得知周巡在開封竟然還有個表姐!
“奴家也是在某日周巡酒後失言時偶然得知,”張抱月回憶道,“他表姐好像嫁了個糧商,就住在城南,那商人姓董,夫妻倆對周巡都很不錯,經常會叫他回家住,還會幫忙置辦衣裳什麼的。”
這倒是個新線索,馬冰忙記下來,“就這些嗎?”
如果隻是親戚的話,又不是天天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什麼特別有價值的線索。
卻見張抱月曖昧一笑,搖著扇子道:“他雖口口聲聲姐弟相稱,可奴家卻覺得,隻怕是個情弟弟愛姐姐。”
這是一種來自女人,尤其是風月場所女人的直覺。
眾人一聽,都對馬冰肅然起敬,“真有你的啊二兩。”
“是啊,看來衙門裡還真得有個女人,這有時候女人還真比男人好使。”
馬冰仰頭看謝鈺,明顯有點小得意,“怎麼樣大人,查不查?”
我雖然去青樓,但我是個能幹的好姑娘!
謝鈺搖頭失笑,點了兩個人,“走,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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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冰心頭一喜,連忙翻身上馬,緊追而去,“等等我!”
把功臣甩下,自己去查,像話嗎?!
第34章 喜脈?
根據張抱月提供的線索,謝鈺等人直奔城外,幾番打聽後確認了一座“董宅”。
見官差登門,那董宅的管家不敢怠慢,忙先將人請進去吃茶,又遣人飛奔稟告家主。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容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就來了。
“小人董平,見過幾位大人,”董平規規矩矩行了禮,微微弓著腰問,“不知有什麼是小人可以效勞的?”
謝鈺開門見山道:“董老板是否有個叫周巡的妻弟?”
他一擺手,身後的衙役就取出周巡的畫像,董平茫然看了眼,點頭,“正是小人的妻弟沒錯。”
謝鈺點頭,又問:“尊夫人可在?”
董平就有些愣,“這……”
馬冰忽然笑道:“董老板不要緊張嘛,隻是有些事想問問。”
董平幹笑兩聲,看上去更緊張了。
商人平時最想跟官府攀交情,恨不得日日守在對方家門口,可若對方突然登門……隻怕是禍不是福。
那拿畫像的衙役就出聲催促,“我家大人問你話呢。”
“啊,”董平忙道,“在,在,隻是賤內身子不爽,恐怕有些不便。”
一般這麼說的,就是女人家小日子來了,不等謝鈺開口,馬冰就主動請纓,“無妨,我去見她就是了。”
說完,也不等董平反應,就對一旁伺候的小廝道,“帶路吧。”
謝鈺在心中暗自點頭,做得不錯。
董平已經說了自家夫人身子不爽,若強行把人叫來,難免有些不近人情。可若真等到幾天之後,萬一這對夫妻有貓膩,隻怕黃花菜都涼了。
況且分開問話也能防止這二人彼此串聯,不錯,真的不錯。
他對一名衙役道:“陪馬姑娘過去,守在門外聽她差遣。”
“是!”
那衙役抱拳領命,立刻站到馬冰身後。
男人不好見,可人家是女人呀,又纡尊降貴親自過去,若再不讓見,著實說不過去。
董平也隻好對下人點頭,“去吧,讓夫人好生招待。”
馬冰一走,董平自己就忍不住問道:“敢問大人,周巡可是惹了什麼禍事?”
謝鈺端起茶盞,輕輕抹了兩下茶面,“哦?何出此言?”
董平實在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隻好老實道:“他為人過於瀟灑不羈,頗有魏晉名士風流,可能,這個,可能為時下所不喜……”
謝鈺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說一個不務正業卻整日流連秦樓楚館的人“瀟灑不羈”“名士風流”,這董平對周巡的評價之高,簡直超乎想象。
若換做一般人攤上這樣的妻弟,哪怕不明著嫌棄,恐怕也不會多麼喜歡吧?
“看來,你對他了解頗深。”謝鈺道。
董平道:“早年他曾在小人家裡住過,後來,後來才漸漸不大回來的。”
“為什麼?”謝鈺追問。
問完之後,他就發現董平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很不自在地蜷縮幾下,然後苦笑道:“青年知好色,則慕少艾,他天性不羈,難免沉溺。”
“知好色,則慕少艾”出自孟子,全句為“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意思是人在小時候都會仰慕父母,而等長大後通曉男女情事了,自然而然就會轉而愛慕年輕漂亮的人。
董老板夫妻是周巡在開封的唯一親眷,且自古以來“兄如父,姐如母”,雖然隻是個表姐,套這句話倒也勉強說得通。
“不曾想董老板還是位儒商,”謝鈺道,“本官聽你言語,似乎對他的行徑多有不滿,既如此,怎不勸他上進?”
董平忙道不敢,又嘆道:“小人何曾沒勸過,奈何本性難移。”
見對方問了這麼多問題,卻始終不說明來意,他心下越發忐忑,終於忍不住問:“大人,他到底怎麼了?”
謝鈺不答反問,“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董平脫口而出,“三天前。”
謝鈺輕笑出聲,“你說謊。”
人的腦袋就像一隻皮球,而記憶就是皮球裡面充的氣,能存多少都是有數的,一旦超過,必然要把之前的擠出來。
三天對任何人來說都不算太短,如果突然被問及,除非天縱奇才,一定需要仔細回憶才能確定。
但董平卻瞬間給出答案。
非常可疑。
要麼他就是兇手,為了撇清關系,有意強調自己在案發前後沒見過周巡;
要麼……周巡對他過於特殊,以至於連見面的時間都刻骨銘心,完全不需要反應。
“你可知欺瞞朝廷命官該當何罪?”眼見董平的身體越發緊繃,謝鈺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昨天上午你在什麼地方?做什麼?可有人證?”
這種問話……董平心中泛起一點不妙的預感,聲音都不似之前平靜了,“小人在家中盤賬,未曾出去過,一應下人都可作證。”
“你隻需答在哪裡做什麼即可,為何特意強調未曾出去?”謝鈺的指尖輕輕敲在桌面,一下,又一下。
“而董家的下人靠你過活,自然萬事以你為準,不到關鍵時刻,也不足信。”
董平是個商人,是個每年都要往返於南北兩地之間的糧商,為打通關節,他曾見過無數大小官員,自認見慣風雨,卻從未有一人如面前這人一般帶給他如此沉重的壓力。
謝鈺眼見董平額頭上漸漸沁出汗來,突然毫無徵兆地說:“周巡死了。”
董平驟然一僵,突然猛地抬頭望過來。
謝鈺盯著他的表情,不放過一絲痕跡,“昨天上午,他死了。”
“怎麼會?!”董平大驚失色。
奇怪,他是真的不知道周巡死了,這反應做不得假。
謝鈺的眉心微蹙,腦海中像平地裡起了一陣旋風,截至目前為止的所有線索一一浮現、彼此串聯,又迅速隱去。
剛才董平明顯在與周巡見面的時間上說了謊,一定是想隱藏什麼,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便是兇手。
可他又為什麼不知道周巡已死?
他不是兇手,謝鈺幾乎已經可以這樣斷定。
但他最後一次見周巡絕不是三天前。
為什麼撒謊?
他究竟要隱瞞什麼?
正當兩人僵持間,忽聽後院炸開哭聲,那聲音撕心裂肺,顯然主人悲痛至極。
看來,是周巡的表姐也得知了他的死訊。
“夫人!”董平顧不得悲傷,本能地向往後跑。
“阿德。”
謝鈺一聲兒,身後的衙役就跨步上前攔住董平,“站住,我家大人還沒準你走。”
“大人!”董平哀求出聲。
“董老板,”謝鈺的語氣聽上去平靜到近乎殘忍,“你去了又能做什麼?”
“可……”董平一張臉都漲紅了,眼中明晃晃帶著急切和擔憂。
“馬姑娘就是大夫,”謝鈺道,“她會照應的,現在,繼續回答本官的問話。”
看他的樣子,似乎與妻子感情頗深,那麼對周巡也是愛屋及烏麼?
阿德又往前緊逼一步,“董老板,請!”
見謝鈺如此強硬,董平也無可奈何,隻得又向後院看了幾眼,慢慢退了回去。
見他搖搖欲墜,謝鈺熬:“坐下回話。”
也不知董平聽沒聽到,反正就是兩腿一軟,竟一屁股蹲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他兩眼發直,像是沒了魂兒,怔怔盯著面前的虛空良久,忽然兩隻眼睛裡都滾出淚來,“賢弟啊!”
雖然知道董平傷心,但誰也沒料到他竟會如此傷心。
看這個淚流滿面的樣子,莫說妻弟,便是親兄弟去世也不過如此吧?
董平實在太過傷心,後面謝鈺又問了幾句話,竟完全聽不見,隻是捶胸頓足哭得悽慘。
見此情景,謝鈺隻得強壓下心中種種疑慮,先叫了董家的下人扶董平下去休息。
“大人,怎麼辦?”阿德低聲問道。
來這一趟,把主人家給弄“廢了”倒沒什麼,可惜不能繼續問話了。
謝鈺坐在沒有主人在的大廳內,泰然自若地看著後院方向,“等馬姑娘出來。”
他相信馬冰不會一無所獲。
“是。”
“另外,”謝鈺又道,“董平必然有所隱瞞,稍後我會調撥人手過來,你們在附近盯住。”
董平是個商人,還是個相當成功的大商人,按理說這些年走南闖北也見過世面,心態必然遠超常人。若論傷心,定然也會傷心,但決計不至於傷心到連簡單的回話都不能夠了。
要麼他在借機逃避問話,要麼……他與周巡的關系絕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馬冰才從後院回來,謝鈺一眼就看出她努力克制的興奮。
果然有所獲。
謝鈺起身,“走。”
剛離開董宅沒多久,馬冰就眉飛色舞道:“真的很有問題!”
阿德接道:“那是自然,那董平……”
話未說完,謝鈺就抬手止住,“聽馬姑娘說完。”
阿德訕訕地縮回去,就聽馬冰繼續道:“周巡的表姐根本不是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