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鈺:“……”
兩名衙役:“……”
就這?
大街上討論女人的小日子不大好吧?
“我借機給她把脈,她一開始還抗拒,但被我說服了,”馬冰沒在意他們的表情,雲淡風輕道,“確實有點出血,但不是小日子……”
謝鈺捏了捏眉心。
小日子什麼的……
話說,你的那個說服,恐怕也不是一般手段吧?
馬冰繼續叭叭道:“她的脈象短如豆,滑數有力,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謝鈺繼續沉默。
阿德艱難地朝天思索片刻,嘗試性,“有孕?”
馬冰衝他翻了個白眼,“你們就知道個喜脈!”
阿德大感冤枉,“那你直接說啊,我又不是大夫!”
馬冰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驚懼。”
此脈象主驚懼。
也就是說,周巡那位表姐並非真病了,而是嚇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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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入爐羊
嚇病?
為什麼會受驚?
“而且那周巡的表姐陳思昨天上午出過門,”馬冰繼續說,“她自稱去城裡看戲,早上出門,下午才回來,有戲票和戲園子的伙計作證。”
聽上去好像證據確鑿,但時間會不會太巧了?
出去這麼久,又是人來人往的戲園子,誰能保證她中間沒離開過?
這個空檔足夠往返錦澤兩三次了!
原本以為隻有董平一人說謊,現在看來,夫妻倆可能都不無辜。
有意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謝鈺當機立斷,讓兩名衙役一人留下監視,一人立刻返回董宅,提董平夫婦的貼身侍從和昨日守門的小廝、婆子等人回開封府受審。
那夫妻二人剛被突襲,此刻必然驚魂甫定,若果然心裡有鬼,心腹又被殺了個回馬槍提走,定然方寸大亂,或許會有什麼行動也未可知。
阿德疑惑,“大人,不是說不到關鍵時刻那些人的口供不足信嗎?”
怎麼忽然又要審了?
同伴抬手往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傻子,現在就是關鍵時刻!”
時候不早了,日頭都過了正中,謝鈺和馬冰也不耽擱,徑直往城內而去。
回城時,正值午飯時段,酒樓裡、攤販邊坐滿了出來用飯的食客,無數食肆的鍋灶俱都燒得滾滾的,橙紅色的火苗拼命舔著鍋底,濃白水汽夾著濃香氤氲了幾條街。
“咔嚓嚓~”
“嗤啦~”
處理食材,熱油入鍋,各色佐料丟進去,金燦燦的火苗迅速沿著鍋壁攀爬,將大師傅們的臉龐映得通紅。
“三脆羹、白炸齑……齊啦!”
“脆筋巴子、蔥潑兔,還欠您這桌一碗蔥絲蒸魚,稍住,稍住哈……客官裡面請!”
馬冰走不動道了。
她一大清早就出門,早起隻胡亂往肚子裡塞了一隻水煮蛋和野菜夾子,寡淡淡的無甚油水,哪裡經得起消耗?
如今日過正中,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方才沒聞見這味道倒也罷了,可現在聞到了,五髒六腑內瞬時唱起空城計。
正砸吧嘴兒呢,就見謝鈺翻身下馬,徑直往那酒樓裡去了。
“大人?”
謝鈺踩在臺階上看她,“不是餓了麼?”
現在回衙門也趕不上飯點,倒不如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馬冰大喜,試探著道:“可是我沒帶多少銀子……”
這麼大的酒樓,一餐飯少說也要三幾兩銀子呢。
“我請。”
“請”字的尾音尚飄在空中,馬冰便火速滾鞍落馬,將韁繩拋給迎上來的伙計,一陣風似的卷入大堂,“好咧,我要吃入爐羊!”
謝鈺:“……”
你是不是早來勘察過?不用問就知道這家的招牌菜。
有小二湊上來問,“客官?”
謝鈺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要二樓臨窗雅座,給她入爐羊,再添置幾樣小菜。”
“好咧!”小二麻溜兒跑走,朝後面大聲報菜名,“入爐羊,小菜若幹!”
謝鈺上樓時,馬冰已經坐好了,還幫忙倒了茶,笑眯眯推到他面前,“大人辛苦,大人請用茶。”
如此殷勤,倒弄得謝鈺不大敢喝了。
她該不會在裡面下了什麼藥吧?
不怪馬冰如此期待。
牛肉固然難得,可若跟羊肉比起來,也就不算什麼了。
一來中原腹地並不大適合養羊,縱然有,肉質也不夠鮮美細嫩,市面上流通的羊肉大多是從北方運過來的,如此先就加了一層運費。
二來牛可做畜力,不必官府呼籲,民間就爭相養殖,而羊不同,非但不能幹活,還要專門空出勞力來伺候,又愛生病,故而數量不多。
物以稀為貴,種種原因之下,羊肉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往往被視為達官顯貴們的專屬,尋常百姓是問都不敢問的。
入爐羊,顧名思義,取五個月左右的小羊羔剝皮洗淨,塗抹醬料腌制後,腹內塞各色菌菇、時蔬入爐烘烤。
烤制過程極其考驗大師傅的經驗,火候、時機須得拿捏得當,期間不得開蓋,開則香氣流失,這一爐就廢了。
聽說這麼烤出來的羊肉外皮金黃酥脆,內裡粉嫩多汁,一口下去,連牙齒都不用的。
開封城內幾家大酒樓的入爐羊賣得都極好,就比如說這家,後院一共十二隻巨大的泥爐,每日天不亮就開火,直到入夜才熄,中間沒有一刻停歇。
一日下來,能賣上百隻呢!
“大人覺得董平夫婦會是兇手嗎?”馬冰抓過桌上的南瓜子剝著。
謝鈺不喜歡南瓜子。
因為那東西形狀古怪不說,皮兒也薄,死死貼在肉上,很難完整地摳出來。
一不小心,還容易把碎殼扎進指甲縫的肉裡。
但馬冰似乎很擅長做這類細小瑣碎的營生,她甚至看都不必看的,隻隨意跟自己說著話,眼睛漫無目的地往窗外街上掃著,碟子裡就多了一顆又一顆完整而圓潤的瓜子。
“目前看來,他們的嫌疑最大。”
謝鈺忍不住低頭去看那些南瓜子,開始懷疑剝殼到底是不是那樣輕松的事?
馬冰歪頭看他,“大人真是滴水不漏啊。”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私下裡也不肯輕易下斷論麼?
謝鈺剛要開口,對面就推過來一隻甜白瓷的小碟子,裡面堆滿了胖乎乎的南瓜子。
馬冰笑道:“大人請我吃羊,我請大人吃瓜子,禮尚往來嘛。”
謝鈺低頭,對上那群南瓜子,沉默良久。
“南瓜子花的也是我的銀子。”
馬冰:“……”
可是我給你剝殼了呀!
不多時,伙計舉著巨大的託盤過來,沿途灑下濃烈的異香,引得許多食客扭頭猛吸。
好香,真是好香!
烤羊上桌,四條桌腿兒都跟著顫了顫,金棕色的美麗脆皮立刻佔據了馬冰的全部視野。
伙計用帕子擦了擦雪亮的刀,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和動作切開切開各處關節,方便貴客稍後取用。
晶瑩的油脂順著羊肉紋理滾落,滾燙的水汽噴薄而出,帶著強烈的葷腥撲面而來,燙得毛孔都微微舒展了。
馬冰咋舌,“吃不完吶。”
經常吃羊的都知道一個說法:半羊,意思是一頭羊剝皮放血去內髒,再斬去頭蹄,烤制後上桌也不過生前一半重量。
五月左右的羊羔差不多二十五斤上下,上桌就是十二斤,縱然再扣掉不能吃的骨頭,也有將近六斤。
還有羊腹中的菜蔬,兩人哪裡吃得完這七、八斤?
謝鈺道:“給元培他們帶回去。”
馬冰快樂地吃羊。
外皮上抹了醬料,長時間焖烤後形成一層光滑的薄殼,一口咬下去,咔嚓作響,內裡細嫩的肉質爭相擠出肉汁……
她細細品味片刻,稍顯遺憾地搖搖頭,“很好吃,但還是不如在北方吃的好。”
或許北方人吃羊沒有這樣細致講究的手法,但她卻覺得那是世上最好吃的羊肉。
北方羊趕到內地殺,似乎總帶了那麼點兒水土不服。
謝鈺看她一眼,“馬姑娘似乎很懷念在故鄉的日子,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來中原呢?”
馬冰迅速剔完一根羊排骨,光潔的骨杆上一絲兒肉渣都沒剩下。
她眯眼看過去,“大人又要套我的話嗎?”
“或許吧。”謝鈺道。
時至如今,他偶爾也會有些錯亂,不知自己這樣執著地追求真相到底是為了什麼。
但……還是想問,想知道更多。
開封的酒樓食肆都很會做買賣,除了自家營生之外,還允許各類商販入內兜售,若客人想吃別家的什麼,略給兩個銅板的跑腿費,也有伙計專門幫忙買了來。
馬冰正要說話,視線無意中與一個抱著竹籃的賣花小姑娘對上了。
後者先是一愣,然後眼前一亮,竟提著籃子跑了過來。
“郎君,”小姑娘對謝鈺道,“給這位娘子買朵花吧。”
謝鈺頭也不抬,“不買。”
小姑娘:“……”
您都吃入爐羊了,竟不舍得花幾文錢為小娘子買支花嗎?
難不成……
她馬上轉過去看馬冰,“娘子,給這位郎君買朵花吧!”
謝鈺:“……”
馬冰:“……”
你還挺機靈!
馬冰哈哈大笑,還真就抓出一把銅板,“好吧,你連籃子都給我吧。”
時下男子也愛簪花,自詡風流,實則醜美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