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天我又將陳述澆了一身,留下一句「好女不牽回頭狗」,便施施然轉身跑路。
自那之後,陳述倒是沒再來纏。
可好感值隻增不減,「偶遇」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食堂裡、電梯裡,甚至是他以前從不愛去的戲劇小課堂。
可每次碰面,他都恍若未察,從不主動打招呼。
哪怕視線相撞,下一秒,他也能平靜無波地移開目光。
我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嫌惡。
這是被髒東西粘上了。
次日,我照常去圖書館借書,卻沒有去以往常去的人文社科館。
而是上樓去了不感興趣的理學館。
原因無他,這個時間地點,我想找的那個人必定會在這裡。
果不其然,當我試著伸手去拿高處的一本《時間簡史》時,手腕被人攥住了。
沈澈眉眼淡淡,目光裡有細細的探究。
他沒出聲,隻是牽著我來到館外。
所到之處,牽動一片少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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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草嘛,是這樣的。
來到四下無人的角落,沈澈才放開了我。
「什麼事?」
沈澈一眼看上去是溫柔掛的,舒眉軟眼,骨子裡卻透著生人勿近的冷淡。
我佯裝疑惑:
「嗯?什麼?我不是來找你的。」
沈澈挑了挑眉,唇角微翹,身子往後一仰,靠在牆上緩緩道:
「第一,你對物理學不感興趣,也從來不會去理學館。
「第二,從門口走直線是拿到《時間簡史》的最短距離,可你偏偏要繞一圈從我的桌前經過。
「第三……」
沈澈話間有些遲疑,但眼底逐漸浮上笑意。
而我自覺接了話。
「第三,我噴了你送我的那款香水。」
這款香水是當初跟沈澈談戀愛時,他在實驗室待了三天,親手調制出來的。
氣味獨一無二。
沈澈目光落在我身後,平淡開口:
「第四,香水是前調的雪松香,大概是十分鍾前噴的,而不管從宿舍、教學樓、還是食堂過來圖書館的時間都遠遠大於 15 分鍾,所以你來找我隻是臨時起意。」
說完,沈澈伸手將我往懷裡微微一拉,呈保護的姿態,語氣卻重了些。
「被人跟蹤了?」
我朝他眨眨眼,輕輕笑:
「不啊,我隻是突然想見你。」
聞言,他微怔,耳尖泛上淺淺的紅,在日光下並不明顯。
表情古怪,語氣無奈。
「撒謊。
「站位這麼刻意,小表情這麼多,注意力分明在左後方。
「是陳述吧。」
沈澈說得全對。
左後方的拐角處,陳述就躲在那裡,偷偷注視著一切。
而他的好感值在見到沈澈的那一刻,過山車般忽上忽下。
我在心裡嗤笑,陰溝裡的老鼠,見不得光。
我微微仰頭,眼波流轉,嘆息道:
「他跟著我,已經連續一個星期了,真難纏。
「沈澈,要不你去幫我把他打一頓吧。」
我語氣俏皮,表情卻認真,陳述挨揍是我樂見其成的事。
解決不了問題,先解決我的情緒。
可沈澈不為所動,平日裡清冷正經的臉此時卻露出一些野性。
他抬手輕輕勾住我的下巴,迫使我跟他對視。
「有一個更好的方法。」
緊接著,他低頭,緩緩湊近,幾乎要鼻尖相接時,沈澈停了下來。
他角度把握得極好,以陳述的視角看過來,我們無疑在接吻。
而好感值也驟跌,急轉直下,幾乎清零。
沈澈輕笑,語氣低沉又蠱惑:
「小栀,要接吻嗎。」
10
沈澈原就好看的一張臉此時在我眼前放大,我不自覺地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
心裡默念清心咒。
大敵當前,切莫被男色所惑!
沈澈見我這副模樣,笑意更深。
「才分手半年,就這麼抗拒我嗎?」
我幽幽道:
「你也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挑了挑眉:
「嗯,分手了,遇上事了卻還是找我。
「對你來說,男人就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是吧。
「你就是這樣的利己主義者,我早就知道了。」
沈澈話語間有輕微的失落,片刻後,他放開了我。
「他走了。」
我微微偏頭看了一眼,拐角處的影子果然已經消失不見。
陳述已經走了。
我暗暗籲了口氣,渾身都放松下來。
沈澈也後退一步,與我保持克制禮貌的社交距離,眼角也染上了冷淡。
看上去不太高興。
「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沒等我的回答,沈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眸色中辨別不出情緒,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11
自那之後,我看著陳述跌入谷底的好感值,心情大好,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可好景不長。
盡管我跟陳述同院不同班,上課時也必須在同一個課室。
當初為了攻略陳述,不管是部門、社團、協會,甚至是選修課,我全都選了跟陳述一樣的。
大學裡課多社團多活動多,我跟他難免抬頭不見低頭見。
見面次數多了,陳述的好感值也逐漸回升。
而他本人見到我,總是一副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樣。
好幾次他想上前搭話,都被我刻意躲開。
可這樣似有若無、若即若離的態度,又讓好感值漲到了一個新高度。
困擾了好幾天,我決定再次主動出擊。
12
Zero 酒吧是陳述打工的地方之一。
也是在這裡,他學會了調酒、彈唱。
男主嘛,總是有幾門技能在身上的。
可很少人知道,Zero 酒吧也是顧家的產業之一。
而那個泡妞喝酒、樣樣皆精的顧慎言,就是顧家唯一的繼承人。
周末的 Zero 酒吧,空氣中彌漫著酒精和尼古丁的氣味,壓抑多時的狂歡因子在人們身體裡作祟多時,此刻一一得到釋放。
與狂舞的人群不同,顧慎言蹺腿坐在幽暗的角落裡,沉默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目光卻死死地盯著吧臺。
我循著他的視線看去,陳述穿著工作服,垂眼調酒,仿佛所有熱鬧與他無關。
我輕翹嘴角,緩緩上前,在顧慎言身旁坐下。
他身邊的人都認得我,見我豎起一根手指放至嘴角,索性也都配合地噤聲。
個個都挑著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耐心等了一會兒,顧慎言終於發現了我。
「靠!」
他一個激靈跳起來,一臉震驚。
「你你你……」
你了半天沒你出來。
我輕輕笑笑,將一杯橙汁放在他面前,挑眉問:
「我怎麼。」
顧慎言沒說話,表情復雜地看著面前的橙汁,又看了看一旁瓶瓶罐罐的啤酒。
最終還是拿起橙汁抿了一口,眼底閃過輕微的別扭。
平復情緒後,他才冷漠地開口:
「你來幹嗎?」
見我不說話,他眉毛又擰了起來,表情逐漸陰鬱。
「說啊,來幹嗎,還專門坐我身邊,想復合啊?
「沈栀我告訴你,不可能!
「分手那天你不是很得意嗎?一句膩了就把我打發了,還專門找個窮酸男友來羞辱我!
「怎麼了,現在見識到人心險惡就想起我的好了?
「不好意思,我現在一天一個妞,你還得排隊呢。」
顧慎言就這麼絮絮叨叨地唱著獨角戲,身旁的同伴憋笑都要憋出內傷,卻愣是沒敢說一句話。
我耐著性子聽他嘮叨完,才淡淡睨了他一眼,然後按下桌上的服務鈴。
片刻後,陳述板著臉出現在我面前。
他表情古怪,語氣隱忍:
「您好,需要點什麼?」
我平日裡滴酒不沾,此時隨意報了個雞尾酒的名字。
「一杯瑪格麗特,謝謝。」
顧慎言見到陳述本來就煩,聞言更是黑著一張臉,卻沒出聲阻攔。
在陳述準備轉身離開時,打個響指,叫住了他。
他表情戲謔,熟悉他的人知道,這是找到玩物了。
「等一下,貧困生。
「給我來杯水割威士忌。」
水割威士忌,是加了冰塊用水衝淡的威士忌酒,卻是世界上公認的最難調的雞尾酒之一。
由於過高硬度的水會影響威士忌的香味散發,調酒師需要不停攪拌純淨水制成的冰塊,直到杯壁泛起一層冰霜才算完成。
陳述臉上沒有過多表情,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轉身離開。
過了一會兒,他將擺放著兩杯酒的託盤放至桌上,斂眉淡聲:
「請慢用。」
顧慎言漫不經心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隨即輕嘶了一聲。
骨節勻稱的手指在杯壁上輕敲了敲,語氣頗為不滿:
「淡了,重新調一杯。」
陳述靜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低眉頷首,恭敬道:
「好的,客人。」
片刻後,陳述再次端來一杯酒。
可這次,顧慎言連喝都沒喝,隻是指尖碰了碰杯壁。
下一秒,他驟然抬手,將杯子往地上狠狠一砸。
酒吧喧鬧,這動靜固然不大。
可一直注視著這裡的店長絲毫不敢輕慢顧慎言這個少東家,見他發怒,急急忙忙關了所有音樂,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這一舉動,自然吸引到全場的目光紛紛匯集到此處。
顧慎言皮笑肉不笑,微眯著眼,對陳述嘲諷道:
「你這家伙,根本不會調酒啊。
「認真攪拌 15 分鍾的冰塊,根本不是這個溫度。」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顧慎言是在有意刁難,卻沒人敢替陳述說話。
畢竟,誰會為了一個背負罵名的眾矢之的去得罪顧慎言呢。
陳述的手緊緊攥握成拳,克制地忍耐著。
顧慎言輕嗤:「連本職工作都做不好,還能做什麼呢?」
店長滿額頭的冷汗,連忙道:
「對不起少爺,我這就讓他收拾東西滾蛋。」
顧慎言散漫道:
「等一下。
「我記得陳述好像還是貧困生吧,失去了這份工作,以後怕是會活得很艱難吧。」
他雙手撐著下巴,勾唇笑笑:
「隻是一個小錯誤,也不至於讓他滾蛋。」
他指了指地上被他摔落一地的冰塊,
「跪在上面反省吧,犯錯的滋味,得刻進骨子裡啊。」
陳述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隻是緩緩抬眼,看向了我。
我安安靜靜地坐著,清淺朝他笑笑。
仿佛無事發生。
陳述原可以轉身就走,卻依舊沉默地跪下,地上是一攤冰水,膝蓋跪在玻璃碎片上。
意外的是,好感值並沒有下降。
期待落空,我心情煩躁,笑意逐漸消失,隻是冷冷盯著他看。
而陳述也看著我。
目光不溫和不銳利,仿佛隻是在淡淡問,這樣消氣了嗎?
顧慎言注意到他的目光,眼底滿是厭惡和暴躁,可剛發作完,繼續發病無異於砸自家生意場子。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
伸手託住了我的下巴,指尖輕輕碾過我的唇瓣:
「口紅淡了,不好看。」
我快速皺了皺眉,快到連我自己都沒發現,這是下意識的抗拒。
我不喜歡顧慎言。
但若是作為一把刀,他還挺稱手的。
顧慎言見我乖順不反抗,心情好了一點,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支口紅。
是我以前常用的款式。
我看著他,單手擰開蓋子,小心翼翼地將口紅塗在我的唇瓣上,指尖甚至有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