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去了玉泉山莊,你們肯定就看不上這“窄小”的御花園。
主僕三人圍著御花園逛了一大圈,等到瞧著時間差不了太多時,便往竹林那邊行去。
剛走幾步,舒清嫵耳朵一動,突然聽到不遠處的落梅園角落裡,傳來一把尖利的嗓音。
舒清嫵耳朵很靈,一下子就聽到那是一個三十幾許的黃門。
宮裡這個年紀的黃門,若是能當上中監上監的,氣質自然不同,若是能力不夠人脈也不廣的,大部分就隻能當個不上不下的管事黃門。
說話也就很喜歡陰陽怪氣。
這被舒清嫵聽到的黃門,說話也是如此。
“你說你一個大宮女,你跟我在這頂什麼嘴?”那黃門說道,“咱們叔叔瞧上你是你的福氣,你若是眼皮子淺不願意去,那就滾出御花園,可你也不瞧瞧看看,出了這御花園,還有誰敢收你!”
這一聲不僅被舒清嫵聽到,雲霧跟雲煙也聽清楚了,當即就皺起眉頭,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
宮女生活不易,除了主子們身邊的宮女們,在御花園這樣的局所,就很容易碰到“這種事”。
無論最後如何,都能叫你生不如死。
雲煙到底年紀小,一聽這事就難受,她張張嘴,卻還是沒有直接跟舒清嫵請求。
小主如今的也沒隨心所欲到在御花園給外人出頭,她還是別不懂事了。
可就在這時,被欺辱的那個宮女說話了:“我若偏是不肯呢?”
舒清嫵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居然是她!?
Advertisement
小劇場一:
皇帝陛下:是她,是她,就是她?
舒才人:對不起唱起來了……orz
小劇場二:
皇帝陛下:根據不願意透漏姓名的場務說,本章朕其實是有戲份的,且先發個紅包,歡迎一下朕吧!
第21章
若說誰是陪了舒清嫵最久的人,旁人或許不知,但舒清嫵心裡是一清二楚的。
陪伴她最久,就連最後她重病纏身被皇帝厭棄也沒有離開她的人,便是她身邊的大姑姑周嫻寧。
周嫻寧是隆慶四年,她當上德妃時來到她身邊的,那會兒她已經是尚宮局有頭有臉的管事姑姑,行事做派異常周到,恰逢雲煙出嫁,便直接成了舒清嫵的心腹。
這一陪,就陪伴了她六年光景。
這六年裡周嫻寧對她從來都是全心全意的,若說忠心,再沒誰比她更忠心。
舒清嫵原本打算,等自己升至嫔位或者在陛下那能說上話,就把周嫻寧要到身邊來,卻不曾想,現在就偶遇到了還是宮女的她。
對於過去這十幾年宮中生活,周嫻寧從來都沒說過,也從來不跟舒清嫵訴苦。舒清嫵隻知道她原是御花園的大宮女,後來輾轉去了永巷,又從永巷一步步爬回尚宮局。
能從永巷拼搏出來的,都不是簡單人物,個中心酸自不必說,到底受過什麼苦,誰也無法說清。
現在舒清嫵能提前遇到她,頓覺蒼天有眼,垂憐世人。
能讓嫻寧少受些罪,少吃些苦,便比什麼都強。
舒清嫵一瞬便打定主意,今日怎麼也要幫一幫周嫻寧,哪怕暫時不能把她要到身邊,也不能叫人這麼輕易欺辱過去。
就在這思量工夫,那管事黃門又說話了,這回倒是十分柔和:“我說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宮女,何必跟公公硬碰硬?若是依了公公,那以後豈不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再也不用受這份伺候人的罪。”
周嫻寧沒吭聲,想必心裡是不肯答應的。
舒清嫵最是知道她的性子,她當年進宮,就是為了擺脫要把她拿去換哥哥彩禮的父母,好不容易進了宮,當然不肯委身於一看就不正常的中年黃門。
隻要她松口,以後怎麼死的還不知道,怎麼可能有好日子過?
但凡腦子清楚的人,都不會為了眼前這點“榮華富貴”而折腰。
所以,那黃門聲音再度拔高,顯然也是有些懼怕那個所謂的公公的。
“周嫻寧,你別給臉不要臉,你當初能進御花園,還不是公公高抬貴手,給你一條出路?現在公公讓你近身伺候,是給你臉面,這麼大的殊榮你不要,非要去永巷當掃洗宮人?”
舒清嫵心中了然,原來嫻寧當年去永巷,還有這麼一段緣故。
她卡在周嫻寧開口之前,突然輕輕開了口:“雲霧,你可聽附近有人說話?”
梅林的另一側,落梅軒的角落裡,頓時沒了人聲,隻剩風兒吹過,發出的嗚咽聲響。
雲霧了然道:“小主,似是落梅軒那邊的聲音,咱們要不要過去瞧瞧?”
舒清嫵雖然是才人,隻是小主,但小主也是主,便是不得寵的才人選侍,倒也能管一管宮女黃門之間的瑣事。
雖有些遠了,也顯得多管闲事,但舒清嫵今日是無論如何也得為周嫻寧出頭,便也顧不上那些。
舒清嫵道:“那咱們就過去瞧瞧,可別是有什麼要事。”
她這麼一開口,藏著的人就不好再躲藏,那黃門就隻好領著周嫻寧從角落裡出來,別別扭扭給舒清嫵行禮。
“給才人請安。”
舒清嫵近來在宮裡很是有些名氣,能當面駁太後的面子,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讓端嫔和惠嫔下不來臺,陛下都沒說她半句不好,宮中的人倒也會見風使舵,見了她自是客客氣氣的。
舒清嫵聽了他的請安,目光在他額頭上輕輕掃過,最終落到還年輕的周嫻寧身上。
這個時候的周嫻寧看上去要年輕許多,眼中還沒有那麼沉的暮色,她還沒吃那許多不必要的苦,受許多不應該的罪。
舒清嫵輕輕松了口氣,目光重新放到那管事黃門身上。
“這個宮女倒是瞧著很順眼,不知叫什麼名兒,是在哪裡當差?”舒清嫵問。
管事黃門微微一愣,略有些消瘦的長臉上立即就揚起一抹苦澀,雖然不重,卻還是被眼尖的舒清嫵看清楚。
“回才人,”管事黃門斟酌地道,“這不過是個粗笨的宮女,是御花園海得福公公屬下,日常都是伺候御花園的花草樹木,當不得小主記掛。”
舒清嫵俏臉一沉,皺眉道:“我隻問你她叫什麼,你做什麼那麼多廢話?”
那管事黃門膝蓋一軟,心中一慌,莫名被一個才人嚇了一大跳。
說起來舒清嫵說話還是不自覺帶著皇後娘娘的威儀,平日裡大場合都會盡量克制著,此刻見周嫻寧被這麼欺壓,她心緒難平,身上那股威儀便自然而然散發出來。
別說那管事黃門,就是雲霧和雲煙也被嚇了一跳。
管事黃門哆哆嗦嗦道:“回稟小主,這宮女姓周,名叫嫻寧。”
舒清嫵這才略緩了緩表情,柔聲道:“周嫻寧,抬起頭我瞧瞧。”
周嫻寧也不知道為何竟是得了舒才人的青眼,小心翼翼抬起頭來,卻把自己泛紅的眸子顯露無疑。
這會兒的周嫻寧不過才二十幾許的年歲,在宮中的這小十年光景已經教會了她許多道理,她摔過跤,也曾被人推進過坑裡,最後滿身汙泥爬上來,還是要哭著把自己洗幹淨。
她已經沒什麼害怕的了。
死又如何?去永巷又如何?人這一輩子,辛辛苦苦到最後,總歸是一個死。
生無牽掛,死無惦念。
周嫻寧原本以為這一次又要在汙泥裡沉浮,結果卻有一把幹幹淨淨的梯子,就這麼擺在自己面前。
舒清嫵見她看自己,衝她淡淡一笑。
“瞧著倒是很順眼,我很喜歡,”舒清嫵頓了頓,“既然你是御花園的宮人,對御花園一定很了解,陪我到處逛一逛吧。”
舒清嫵話音剛落,就看那管事黃門整個人抖了一下,臉色也難看起來。
“怎麼,你不答應?”舒清嫵掃他一眼,淡淡說。
管事黃門膝蓋一軟,這就跪了下去:“才人多慮了,小的隻是擔心她笨手笨腳伺候不好才人。”
舒清嫵輕聲笑笑,也不理她,隻對周嫻寧說:“走吧,我也就逛這一會兒,咱們就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周嫻寧這一次一點都不猶豫,直接起身拍了拍身上並不曾存在的灰塵,小心翼翼跟到舒清嫵身邊:“才人,這邊請。”
舒清嫵領著她就走,待走遠了,才對周嫻寧道:“你不用怕,我剛聽見他的話,才特地把你帶出來。”
周嫻寧很聰慧,她不說也能聽懂,此刻十分感激地對舒清嫵道:“小主好心,奴婢都明白,多謝小主救命之恩。”
舒清嫵雖沒明著說要管周嫻寧的事,但她反復說了兩句瞧周嫻寧順眼,下回她若還來御花園,瞧見周嫻寧有什麼不好,那定時要詢問的。
雖說周嫻寧還留在御花園到底不好,但舒清嫵現在身邊的人已經滿了,到底不好再要人,隻能先轉圜一下,等一等時機。
這些,她也不打算對周嫻寧明說。
她隻是道:“御花園的差事其實不錯,有我今日這句話,你最少能過個好年,若是他們再不懂事,你隻管去錦繡宮尋我。”
周嫻寧一個無依無靠的宮女,舒清嫵也圖不了她什麼,不過是看她可憐幫一幫罷了。
她眼眶一熱,低頭擦了擦眼睛,略有些哽咽道:“小主心善,好人一定有好報。”
從才人到小主,不過轉瞬間的事。
周嫻寧陪著舒清嫵逛了會兒園子,一行人就又回到竹林前,舒清嫵便問:“你可知這翠竹為何冬日依舊繁盛翠綠?”
“這倒是不知,這是花匠們的私傳,輕易不肯告訴旁人,”周嫻寧頓了頓,道,“小主若是好奇,那奴婢便悄悄打聽打聽,有了結果再去呈報給小主。”
舒清嫵隨意道:“我也就是好奇罷了。”
如此也就說得通了,原來周嫻寧也不知這些細節,若她知道定不會放任不管。
舒清嫵又叮囑她兩句,讓她有困難一定要來找自己,便讓人她離開去當差去了,她自己則領著雲煙和雲霧進了竹林,站在裡面沉思不語。
雲霧怕她凍著,道:“小主,咱們回吧。”
舒清嫵嘆了口氣:“你說這竹子,一年四季翠綠如新,到底是否是它本意呢?”
雲霧答不上來,雲煙也不知要如何應話。
舒清嫵淡淡笑笑:“說起來,有時候人生還不如這翠竹一般自在,困於這逼仄的皇城之中,隻能封住自己的心,讓自己同旁人一樣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