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會兒莊六回來,讓他再去慎刑司走一趟,瞧瞧看看豆子她們如何了。”
王選侍這樣不明不白走了,伺候她都宮女們絕對討不得好,能給個痛快都是好的,若是折磨好幾個月才能閉眼,那才叫痛苦。
周嫻寧嘆了口氣道:“還是娘娘仁慈。”
舒清嫵揮揮手,不叫她繼續給自己捏額頭,正巧雲霧捧了杏仁酪回來,熱氣騰騰的杏仁香味撲鼻而來。
剛還說自己沒什麼胃口,舒清嫵這會兒就有些餓了。
雲霧把粉嫩嫩的桃花碗放到舒清嫵跟前,輕聲勸:“娘娘且簡單用用,這是下午雲煙跟嫻寧姐姐親手做的,磨杏仁漿都磨了小半個時辰,很香呢。”
舒清嫵對吃食很挑剔,但她畢竟還不是主位,景玉宮的小廚房可以用,卻隻能幾個大宮女親手做,要御廚來伺候,可是要不到的。
不過雲煙手藝也很好,又細心,倒是能滿足舒清嫵的胃口。
被幾個小丫頭這麼哄著,舒清嫵心裡那點糾結頓時散去不少,她面色略緩了緩,最終還是捏起花瓣勺,淺淺吃了一口。
苦杏仁被磨得異常細膩,一小口吃進嘴裡,咀嚼中又有青稞的麥香,再配上麥芽糖提起來的甜味,很是好吃。
舒清嫵喟嘆道:“還是你們貼心,便是有這一碗杏仁酪,這一晚上的氣也都散了。”
見她面色好了些,幾個大宮女才算真正松了口氣。
貼身伺候的三個人裡,且不提雲煙和周嫻寧伺候她的時日淺,便是從小陪著她長大的雲霧,都沒見她發那麼大脾氣。
更不用說她還是衝著皇帝陛下去的。
那會兒雖然雲霧並雲煙不在殿中,卻也在殿門口守著,舒清嫵衝陛下說的那幾句話實在太不客氣,兩人都是捏了一把汗的。
她們倒是不怕陛下從此厭棄娘娘,再也不來景玉宮,她們擔憂的是這一回娘娘真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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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她們最關心的還是舒清嫵。
怕她氣壞了自己。
所以三個人都放不下心,湊在寢殿裡輪番哄她開心。
舒清嫵看她們三個一臉擔憂,忍不住笑出聲來,她起身道:“好了,雲煙雲霧快去歇息,我也洗漱睡下了。”
兩個小丫頭這才退了下去。
周嫻寧叫了小宮人進來,先伺候她吃了一碗安神湯,然後又伺候她漱口上面脂。
舒
清嫵坐在妝鏡前,讓周嫻寧給自己按臉,目光不由自主投射到妝鏡裡。
那裡面,有著年輕的她。
青春、美好、健康且又朝氣蓬勃。
今日狠狠跟蕭錦琛撒了氣,又把壓在心底裡的憤懑都發泄出來,早就想說的話也都說出口,她其實應當放松的。
可當宮人都退下去,她一個人躺在帳幔中時,卻又發現心裡有個地方空落落的,翻來覆去無法安眠。
明明喝了安神湯,也明
明撒了氣,到頭來卻還是不覺得爽快。
為什麼呢?
舒清嫵茫然地看著帳幔頂端,在模糊的光影裡,看著上面精致的百子千孫圖。
她左思右想,最終終於在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想明白了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她爭吵的對象,埋怨的那個人,壓根就不知道她在怨恨什麼。
就仿佛是開閘泄洪的洪水,一股腦奔湧淹沒農田,早先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舒清嫵淺淺笑了,她對自己說:“你居然還在期待?期待一個或許並不悅耳的回答,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這一夜,舒婕妤娘娘自然是沒睡好的,但在乾元宮中,皇帝陛下又如何能安眠?
他倒不是因為舒婕妤那番冷嘲熱諷,也不在意她對自己態度驟變,他便是皇帝,也不能隨意冤枉人。
舒婕妤那麼抵觸,難麼生氣,也在情理之中。
他在忙的是另一件事。
蕭錦琛正在批折子,怎麼看春闱的試題都不滿意,不多時賀啟蒼快步進了寢殿,身後還跟了個高高瘦瘦的中年黃門。
那黃門瞧著相貌平平,隻一雙眼睛生得極好,卻是個丹鳳眼白臉書生樣。
兩個人進了寢殿,見蕭錦琛正在那朱批,便也不敢吭聲,待到蕭錦琛把手邊的折子都寫完起身,賀啟蒼才上前道:“陛下,姜小宏到了。”
中年黃門就略上前半步,給蕭錦琛行禮:“臣姜小宏,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金安。”
蕭錦琛揮揮手,大踏步往雅室裡行去,身後兩個黃門亦步亦趨跟著,姜小宏不用等蕭錦琛問,自己就小聲稟報。
“回稟陛下,長春宮王選侍屬下的五名宮女已經全部審完,四個小宮女一問三不知,平日王選侍很謹慎,輕易不讓她們貼身伺候,今日她們四個都早早睡下,隻有大宮女豆子守在寢殿裡。”
蕭錦琛面色如常,他在雅室的茶桌前坐下,自己動手溫茶。
姜小宏說話非常幹脆,語氣沒有任何起伏,無論說什麼都沒有感情。
“大宮女豆子道晚間時分她原本守在寢殿外,但不過一炷香的工夫就覺得異常困乏,她強撐一會兒還是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事發之後,行走黃門命人潑水才叫醒。”
“豆子說下午去的那個宮女她們根本不認識,但選侍瞧著同那人是有幾分情面的,她們在寢殿說話,豆子及其餘小宮女都不被允許進入,等到那宮女走了,她發現選侍心情不是很好,比平日裡還要恍
惚。”
蕭錦琛道:“尚宮局呢。”
姜小宏忙行禮:“尚宮局的素蓮姑姑已經著手查了,明日就可出一本行事錄,若真是尚宮局的人,應當可以有些大概猜測。”
蕭錦琛沉默半響,一直沒有發話。
姜小宏看著很平靜,實際上手心都冒了虛汗,便是站在溫暖如春的寢殿裡,卻還是手腳冰冷。
雅室裡一瞬間安靜極了,在場幾人仿佛都不會呼吸一般,就連氣聲都消失不見。
正熒熒璀璨的燈花突然跳了一下,發出刺耳的“啪”聲。
蕭錦琛放下手裡的雲過天晴茶盞,聲音冷冰冰的:“慈寧宮,也要查。”
姜小宏便是見過風浪,此刻的腿也軟了。
“臣,遵旨。”
蕭錦琛抬頭掃了他一眼,目光如淬寒冰:“還有其他細微之事否?”
姜小宏差點就跪倒在地上,他想了想,還是道:“豆子說,前幾日在景玉宮吃舒婕妤的喬遷宴,當時王選侍就很古怪,說話也很是嚇人,待眾人要走時,舒婕妤特地提點過她,讓她一定要看好王選侍,若是有事就來找素沁姑姑或去尚宮局稟報。”
這事一開始是牽扯到了舒婕妤,但因著線索太明顯,如今舒婕妤又越發紅火,所以姜小宏跟賀啟蒼都是不信的。
蕭錦琛倒是沒成想舒清嫵還特地關照過王選侍,他莫名想到剛剛在景玉宮她的那一聲聲質問,下意識摸了摸鼻子。
等摸完,他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冷笑道:“不用查景玉宮,盯著慈寧宮和慈和宮。”
小劇場二:
皇帝陛下:媳婦,他們都叫朕是狗!
舒婕妤娘娘:第一,你沒有媳婦。第二,難道不是?
皇帝陛下:……
第49章
大抵因著過年,過完年又發生如此多的事由,因此舒清嫵覺得隆慶二年的開年格外漫長。
她這一夜睡的並不好,反反復復做夢,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待到早上醒來時,身上軟綿綿的,哪裡都不舒服。
舒清嫵略微動了動,感受到身上略有些黏膩,昨夜定是出了好多汗。
因著她這邊有了響動,外面雲霧輕聲細語道:“娘娘,該起了。”
舒清嫵“嗯”了一聲,話一出口,她就聽到自己嗓子一片暗啞。
昨夜裡湿著頭發吹了風,又情緒激動,到底身子骨沒怎麼挺住,略有些風寒之症。
不過,她略動了動,倒是覺得不怎麼打緊。
舒清嫵坐起身來,雲霧並雲煙已經掀開帳幔,正準備伺候她洗漱。
結果低頭再一看她,雲霧就驚呼道:“娘娘,您臉怎麼這麼紅,可是不太舒服?”
舒清嫵身上還略有些乏力,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卻還是笑道:“尚可,一會兒用些糕點再吃一顆平心丸,大抵就能好。”
雲霧略微皺起眉頭,見她主意已定,便沒再多言。
待洗漱完畢,雲煙讓小宮人們取來袄裙,道:“今日娘娘略有些風寒症,便也穿得厚實一些,剛奴婢叫人換了這身夾絲棉的紫羅蘭朝顏纏枝蝶舞袄裙,娘娘看可還好?”
舒清嫵穿暖色的時候會顯得人溫婉可愛,若是還上偏冷色的,就會多幾分妖娆和嫵媚,去給太後請安,還是可愛一些得好。
她點點頭:“甚好。”
待換好衣裳,雲煙給她梳頭,雲霧則是仔細給她上妝。
大抵是因為沒睡好,舒清嫵瞧著憔悴許多,面色蒼白,可臉蛋上卻有些不自然的潮紅,一看就不是很康健。
雲霧先給她上了一層芙蓉膏,然後問:“娘娘可以要用珍珠粉壓一壓色?”
舒清嫵想了想,昨日蕭錦琛在景玉宮跟她不歡而散,便是關起宮門說話,外面也不可能沒有流言蜚語。
王選侍這件事裡裡外外透著古怪,若不是那灑金箋,舒清嫵不會以為此事同她有所關聯,但如今證物擺在面前,舒清嫵就知道此事肯定要牽扯到自己。
她現在在宮裡太紅火了,人人都嫉妒她,人人都羨慕她,不管那個下狠手的人到底是誰,都要坑一坑她。
舒清嫵懶得同這些人計較,她行得端坐得正,加上慎刑司那邊的嚴謹,自覺不會被人坑害過去。
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