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嫵都不用開口,但凡她叫了莊六來,莊六必然能說個大概。
此刻他規規矩矩站在舒清嫵面前,低聲道:“娘娘,此事一開始就是從永巷傳出來的,一開始大家隻是私下裡嘀咕幾句,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尚宮局的雜役宮人也都知道了,大家就一窩蜂說這事。”
舒清嫵點點頭,宮裡就這麼大點地方,宮人們沒日沒什麼新鮮事,八卦就很好傳,流言這種東西,但凡長了嘴的都能說,說完就完,一點不礙事。
莊六口齒清晰,說得特別明白。
“一開始大家是在傳,到底為何端嫔娘娘做不!不得主位,像娘娘您屬於後起之秀,也一下子就超過了她,於是宮裡的小宮人們就開始胡思亂想,有的說她以前跟譚才人一起做過壞事,有的說她姓張陛下不喜,還有的說太後跟陛下鬧矛盾,陛下這是不給太後娘娘面子。”
流言就是越亂大家越愛傳,這裡面有夫妻失和,有母子不協,有陷害嫁禍,那故事就更刺激了。
莊六繼續道:“後來也不知道流言怎麼就變了,開始傳端嫔娘娘身子不好,無法誕育皇嗣,您跟德妃娘娘身體康健,才選中成為妃位。”
舒清嫵若有所思:“一開始的流言跟子嗣無關?”
莊六很肯定:“正是,其實前兩日就開始傳了,這事聽起來並不誇張,而且隻在小宮人嘴裡說說,往常他們也經常會說端嫔娘娘,所以臣並未在意,這是臣的疏忽,臣自會領罰。”
舒清嫵擺擺手,低聲道:“不怪你,端嫔太容易被人說闲話了。”
宮裡最容易被人指摘的就是張採荷,她出身好,脾氣卻差,整日裡都要搞出些事端,時間久了,大家也都評議幾句,這些穿不到太後和她耳朵裡,其他主位全看笑話,蕭錦琛本身就不在意這些,自然就沒人約束。
到了今日這一場,事情就有些不對了。
周素蝶特地提醒她一句,不是為了讓她查案,而是讓她心裡有數,傳到張採荷不能生育這件事,慈寧宮大抵已經知道了,太後娘娘說不得正暴跳如雷。
舒清嫵原本以為隨著譚淑慧的貶斥,宮裡能安生幾日,現在她卻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利益就那麼明晃晃擺在眼前,一個譚淑慧看似倒下了,那麼或許會有另外一個譚淑慧站起來。
總有人前僕後繼,不會停止想要往上攀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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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心智堅定,決定的事從不肯更改,在他身上努力不出什麼結果,他不喜歡的依舊不喜歡,瞧不上的也不會多說半句話,那麼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利益最大化。
如何才能達成目的呢?
舒清嫵往西邊看望去
,景玉宮位於西六宮之中,從景玉宮這裡是看不到慈和宮的。
現在陛下皇!皇位穩固,吏治清明,對方如何才能達成所願?
就在舒清嫵沉思時,一道略顯熟悉的嗓音叫醒了她。
舒清嫵抬頭一看,卻是太後身邊的姑姑王蘭依,她一般隻打理慈寧宮內務,很少出來,舒清嫵重生之後也不過在慈寧宮見過她一兩次,若非上輩子接觸過,大抵還不知道她是誰。
王蘭依是太後宮裡最低調的一位姑姑,今日卻突然找上門來,舒清嫵一想就明白,這個傳聞太後應當已經知道了。
果然,王蘭依先給舒清嫵行禮,然後道:“淑妃娘娘安,太後娘娘請淑妃娘娘至慈寧宮一趟,有些話要說。”
舒清嫵笑笑,讓周嫻寧扶自己起身,然後道:“太後娘娘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吧?”
宮裡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種話題一向傳播迅速,此時是沒必要隱瞞的。
王蘭依爽快應聲:“淑妃娘娘英明,太後娘娘此刻自是氣急攻心,召德妃娘娘、淑妃娘娘、端嫔娘娘等一並去慈寧宮訓話。”
舒清嫵點頭:“本宮知道了。”
她重新換了一身素雅的衫裙,坐了步輦徑直去了慈寧宮。
剛到慈寧宮門口,她還沒來得及下步輦,就聽到裡面傳來太後的咆哮聲:“怎麼還沒來?人都哪裡去了?”
舒清嫵垂下眼眸,心裡想,太後這沉不住氣的勁兒,難怪人家用張採荷打她張家的臉。
隨便一出手就能氣得她暴跳如雷,簡直一搞一個準。
若非先帝懶得折騰,蕭錦琛又過於優秀,現在指不定沒她什麼事。
真是白白讓人看笑話。
舒清嫵如此想著,慢條斯理下了步輦,就聽裡面又嚷嚷起來:“去,把宜太妃和賢太妃也叫來,我倒要看看這宮裡到底怎麼了。”
舒清嫵就聽她身邊的王蘭依輕輕嘆了口氣。
“姑姑且去忙吧,本宮自己進去。”舒清嫵道。
王蘭依臉上不悲不喜,她對舒清嫵福了福:“謝娘娘慈悲。”
舒清嫵擺擺手,她輕輕撫平袖子上的褶皺,抬腳步入慈寧宮。
“走吧,咱們得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呢。”
第139章
景玉宮離太後的慈寧宮很近,所以舒清嫵是第二個到的,第一個自然是一早就被叫過來訓話的張採荷。
舒清嫵安安靜靜進了慈寧宮正殿明間,就看太後已經坐在主位上,身邊是淑太妃跟張採荷。
自從上次“敞開心扉”之後,舒清嫵就沒再見過張採荷,大家跟太後請安她也是不來的,不過聽聞情緒已經穩定,不怎麼再在碧雲宮鬧騰。
舒清嫵每次去碧雲宮看望郝凝寒,張桐都要趕過來伺候,瞧著臉色也好起來,估摸著張採荷自己想明白了。
她倒是沒想到,張採荷今日竟來了。
見舒清嫵進了明間,太後頓了頓,隻道:“淑妃你先坐。”
舒清嫵福了福,在太後右手邊第二個位置坐下來,安靜坐在那不言語。
因為有她在,太後就不再發脾氣,明間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沒人再吭聲。
舒清嫵闲來無事,用餘光去看淑太妃。
卻不成想,對方也正溫溫柔柔看著自己,臉上掛著慈祥的笑,仿佛是個慈愛的長輩一般,讓人覺得渾身舒暢。
舒清嫵臉上是一派害羞,她衝對方笑了笑,末了害羞地低下頭去。
她以前光想著譚淑慧,想著其他的宮妃,怎麼就沒想到太妃們呢?
淑太妃這樣特別端莊持重的,對下慈愛仁和,對上恭敬有禮,誰又會去懷疑她呢?
舒清嫵心裡想,還是自己道行不夠,到底失敗過一次,這一次還好有了前車之鑑,能擦亮眼睛明辨是非。
就在慈寧宮一片波濤暗湧中,凌雅柔跟宜太妃一起姍姍來遲。
幾人見過禮,賢太妃便跟太後道:“娘娘,何妹妹近來身體違和,實在無法動彈,今日隻得跟娘娘告病,還請娘娘勿怪。”
太後知道宜太妃病了好些時日,倒也沒說別的,她沉著臉,目光在在場眾人面上一一掃過。
“近來,宮中有些不太平。”太後開口道。
能來慈寧宮的,太妃們已經在宮裡摸爬滾打一輩子,舒清嫵跟凌雅柔如今妃位加身,宮裡的這些小事心裡自是明明白白。
剩下一個張採荷又是當事人,因此眾人一下子就聽明白太後到底是何意。
凌雅柔也不耐煩說話藏著掖著,直接道:“太後娘娘,臣妾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此事可有什麼因由?”
其實興師動眾把她們一起叫過來的動作從根本上是對的,這事不好悄無聲息處理,若是做的太幹淨,人家說你!你心虛,做得毛毛躁躁,這話就會越傳越廣,所有好奇的人都要打聽一遍。
現在太後把人都叫來慈寧宮,痛痛快快說上一場,態度堅定,意思明白,隻要能證明張採荷沒有任何毛病,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且太後的態度也擺在那裡,甭管大家伙兒信還是不信,總歸沒人敢再亂嚼舌根。
但舒清嫵看太後這個樣子,她把眾人叫來恐怕隻是想發泄訓斥,根本沒想著要如何替張採荷挽回。
這麼一鬧,反而容易把事情鬧大,大家都收不了場。
她想到早就過來的淑太妃,這個把人都叫來的主意,是否也是她動了歪心思?
舒清嫵輕輕捏著手中的茶盞,慈寧宮的茶是宮裡最好的,清香撲鼻,甘甜宜人,沒人不愛喝。
果然如同舒清嫵所想,太後說了幾句話就訓斥起來。
“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那些碎嘴子的宮人們到處胡說,你們作為主位娘娘,竟是不知要去管束?”太後說著,聲音越發洪亮起來,“現如今都鬧到慈寧宮來,叫哀家都能聽到這些闲話,簡直是豈有此理!”
太後這麼一說,宮妃們便一通起身,給太後請罪:“娘娘息怒。”
因著大家都站起身來,舒清嫵才看到張採荷今日竟是粉黛未施,素著一張臉來的,她低著頭,舒清嫵隻能看到她小半張側臉,看不清她的表情。
似乎是感受到舒清嫵的目光,張採荷略微抬起頭,瞥了舒清嫵一眼。
她真的跟以前大不相同,現在的她衣著素淨,毫無妝點,就臉上的表情也是木木的,似乎對這事完全沒什麼反應。
若不是太後命人把她叫來,她可能壓根就不想來。
反正宮裡說她什麼的都有,不能生育又不是什麼大事,就算她能生想必陛下也不會讓她生,她又何必置氣?
現在的張採荷,隻覺得這一切都沒勁兒極了。
她提不起任何興致生氣,對於這些詆毀和流言,她也沒有多餘的反應,隻覺得這些人無聊。
她不知道這些人要爭什麼,牽扯她也好,不牽扯她也罷,無論怎麼樣,她內心都再無波瀾。
若說以前的張採荷還有這鮮活的人氣,當時的她是宮裡最有七情六欲的人,想什麼說什麼,喜歡什麼做什麼。現在的她,眼睛裡已經沒有了任何生機與活力。
舒清嫵心裡嘆了口氣。
現在的張採荷已經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她安安靜靜站在那,無論太後如何義憤填!填膺,她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可悲,也可嘆。
太後完全沒有倔的張採荷跟以前迥然不同,她還在那自說自話:“回宮以後,你們切記要徹查自己宮中,若是有宮人碎嘴,立即就要責罰,今日之後,哀家不希望宮裡還有這等亂事發生。”
她如此說完,才道:“坐下說話吧。”
眾人就又坐了下來,舒清嫵看到淑太妃對太後使了個眼色,太後就立即道:“關於此事,大家可有什麼頭緒?”
因為看得仔細,舒清嫵才抓到這麼個眼神,心裡立即就有所頓悟。
關於張採荷的這個不孕的流言,或許不是淑太妃做的手腳。
難道真的是譚淑慧嗎?
舒清嫵如此想著,就聽到凌雅柔率先開口:“太後娘娘,臣妾平日裡隻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這一番風波還是吳蘭香姑姑跟臣妾說的,否者臣妾真的毫不知情。”
她頓了頓,頗為無賴道:“人人都說臣妾是將門虎女,單純傻氣,臣妾自然對此事沒什麼頭緒,還是請別的娘娘替太後娘娘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