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嫵剛才出了太多汗,現在口幹舌燥的,低頭喝了口熱茶。
“這兩日正是春夏交替時,便是咱們常人也容易心浮氣躁,肝火旺盛,”舒清嫵道,“本宮知道殿中不宜過多用冰,也不可太過潮湿,若是方便,就讓凝寒多出來曬曬太陽吹吹風,說不得也是好的。”
郝凝寒不能動,在殿裡挪動還方便些,要挪動到殿外就比較困難了。
宮人們也不是怕麻煩,隻是這一趟怕磕了碰了的,她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現在舒清嫵開了口,孫姑姑就道:“是,臣都記下了,近來也託了營造司那邊看看能不能作個可以推動小主的椅子,這樣就方便了。”
舒清嫵點點頭,目光挪到徐思燁臉上。
“徐大人,這些時日你辛苦了。”
徐思燁立即行禮:“娘娘謬贊,都是份內之事,臣不!不敢當。”
郝凝寒救了回來,舒清嫵暫時放寬心,她把茶盞放到一邊,對徐思燁道:“凝寒這麼一發燒,本宮心裡總是覺得不踏實,這幾日勞煩徐大人多多用心,隻要能讓凝寒平穩度過,本宮一定重賞。”
徐思燁行禮道:“是,臣遵旨。”
隻要郝凝寒能挨過四月末這幾日,舒清嫵才能徹底放心。
歷史改變,命運改變,也不是不可能。
譚淑慧跟淑太妃亡故,太後毀容、巫熒心提前入宮,也都是曾經的隆慶二年所不曾發生的。
這些都能改,憑什麼郝凝寒就一定要死在這一年的春日裡?
想到這些,舒清嫵心裡就有了底氣。
舒清嫵點點頭,起身又去看了看郝凝寒,她也不需要再吩咐什麼,直接便出了碧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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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滿天星鬥。
漆黑的夜色中,星月都溫柔起來,她們散著朦朧的光輝,溫柔撫慰著大地。
周嫻寧跟雲桃陪在舒清嫵身邊,主僕三人慢慢走在安靜的宮巷中。
這一刻,舒清嫵的心無比安寧。
雲桃望了會兒天,突然道:“今日一定是個晴天。”
舒清嫵勾起唇角,復又展露出笑顏來:“是啊,今日一定是個晴天。”
待回了景玉宮,舒清嫵簡單洗了個澡,然後才睡下。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亦沒有做夢,待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四月末,算是春尾,又是夏初,白日裡熱得人沒什麼精神,晚間卻還是有絲絲涼風,吹散了一整日的燥熱。
舒清嫵今日也是熱醒的。
她近來身體比以前要好許多,便是夏日也能出些薄汗,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今日她起床後先在園子裡散了會兒步,然後才去用早膳。
周嫻寧看她精神抖擻,眉目含笑,便道:“郝小主好起來,娘娘就不用時刻提心吊膽。”
舒清嫵點點頭,小口喝著溫熱的綠豆百合小米粥,百合用的是鮮百合,帶著一絲絲清甜氣息,很是宜人。
“是啊,就等她醒來呢。”
周嫻寧讓雲桃給她夾一塊芙蓉糕:“娘娘莫急,說不得一會兒小主就醒了,不過看娘娘這幾日氣色甚好!好,人雖是瘦了些,但整個人都精神起來,可見徐大人調養得好。”
周嫻寧這麼一打岔,舒清嫵就不再念叨郝凝寒,把思緒轉到徐思蓮身上:“正是,她給開的加味逍遙丸確實不錯,我現在精神頭確實比以前要強上不少,人也有力氣。”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舒清嫵現在身體明顯比前世要好許多,她很少會覺得疲倦,精神充足,偶爾忙一忙宮裡事,當是消遣打發時間,竟是頗為自在。
“多虧了徐思蓮。”舒清嫵感嘆道。
主僕兩個說著話,莊六就在外面探頭探腦。
舒清嫵笑笑沒說話,周嫻寧倒是白了他一眼:“行了,還不快滾過來,做什麼賊偷樣子。”
莊六一排腦袋,麻溜“滾”進明間。
兩人這麼一打岔,舒清嫵立即被逗得笑出聲,她道:“什麼事?”
說到這裡,莊六頓了頓:“趙貴到了太醫院,太醫院隻說徐大人今晨有事,得下午才能來景玉宮,趙貴覺得不對,便簡單打聽了一下。”
徐思蓮是個講規矩的人,今日是給舒清嫵請平安脈的日子,往常她就會提前排班,昨夜留守太醫院,到今日一整日都會等著舒清嫵傳召。
趙貴是莊六的大徒弟,為人細心謹慎,他一下子沒請來人,立即覺得不對。
不過,莊六說他是“簡單”打聽一下,實際上肯定是煞費苦心的。
莊六低聲道:“趙貴回來稟報,聽聞徐大人在乾元宮。”
舒清嫵立即皺起眉頭。
蕭錦琛用人都有個習慣,就比如隆承志原是伺候先帝跟太後的,所以他自己就選了看著順眼為人端方的章星之,這麼多年來,他用的一直是章星之。
除了每一季的會診,往常的平安脈都是章星之在請。
事出反常必有妖,舒清嫵這麼一想,立即就坐不住了。
“是不是陛下病了?”舒清嫵問。
她這話剛說!完,還不等莊六回答,就又補上一句:“可陛下昨日中午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瞧著精神得很,怎麼可能突然急病?”
莊六看娘娘一下子就急了,立即道:“娘娘莫急,趙貴回來也說太醫院看起來跟往常一般,沒什麼異常,若是陛下真的病了,太醫院肯定不會那麼安穩。”
這事也是趙貴心細才打聽而來,旁人也得不到一星半點陛下生病的消息,所以蕭錦琛應當沒有大礙。
便是有,外人也不可能知曉。
以蕭錦琛的性子,便是病入膏肓定都不肯不去上早朝,他也肯定有一萬種法子讓外人瞧不出來,如今正是緊要關頭,蕭錦琛就更不可能倒下。
他若真病了,肯定隻會偷偷摸摸用藥看診,除了乾元宮的人,外人一定一無所知。
大抵也包括她。
蕭錦琛很清楚,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擔心,他是不肯讓她擔心的。
她吩咐完才道:“陛下可能隻是有事要過問,不過本宮放不下心,還是自己去看望一二,陛下這幾日實在辛苦,本宮自當關心。”
看淑妃娘娘都沒慌,周嫻寧和莊六這才放心。
等銀耳羹的工夫,舒清嫵坐在院子裡讀書,她今日也選了一本醫書,正吃力讀著。
大抵還是擔憂蕭錦琛的身體,這書怎麼也看不下去,最後隻能扔在一邊抬頭賞景。
她望著樹影中熹微的日光,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嘴上說不要去動心,實際上,她早就放下過去的糾結。
蕭錦琛的坦誠和真心,他的信任和直爽,都令舒清嫵漸漸打開心門。
雖然重生之後不過四個月,但她總覺得兩個人已經度過無數個春秋。
她曾經所渴求的一切,現在都已然實現。
她嘴上說著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信任對方,說著不知道會不會喜歡他,可心底裡,那微小的火苗依舊沒有熄滅。
春風一吹,復又星火連天。
舒清嫵深吸口氣,長嘆一聲:“我真是……”
!
周嫻寧在邊上給她打扇,聽她自言自語便問:“娘娘怎麼了?”
舒清嫵沒說話,等了好久,她才說:“回憶起這些年來,感嘆一句罷了。”
不多時,銀耳羹就燉煮好了,舒清嫵讓宮人給備好,依舊叫了雲桃過來:“一會兒去乾元宮,你且仔細看,陛下是否真的病了。”
雲桃很聽她的話,也從來不多嘴,聞言便使勁點頭:“奴婢明白了。”
此刻的乾元宮,蕭錦琛正在用藥。
他其實沒有太大的毛病,卻還是要好好調養些時候,這三日他打算借口前朝事忙不去景玉宮,等養得差不多了再說自己犯了胃痛,讓御茶膳房改一改膳單便是。
這麼已安排,就一點問題都不會有了。
但他完全沒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淑妃娘娘親自駕臨乾元宮該如何是好。
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捧著的藥碗跟異常隨意的寢衣,一下子沉默了。
見還是不見?
————
平生第一次,蕭錦琛心慌了。
他竟然生出一絲絲害怕的情緒,經過那一場夢境他其實是很想見一見舒清嫵的,把話跟她說清楚,讓她能解開心結。
可事到臨頭,淑妃娘娘都堵到門前,他卻又有些膽怯。
他怕舒清嫵還是不會原諒他。
事情已經發生,舒清嫵若是今生都不肯原諒他,他也不覺得冤枉和委屈。
隻是有些遺憾罷了。
賀啟蒼就看蕭錦琛竟然被淑妃娘娘嚇得六神無主,忍不住有點想笑,不過他還是用多年的秉筆太監素養繃住了臉。
“陛下,娘娘已經在宮門口了,守門的黃門不敢攔,這就要進寢殿裡來。”賀啟蒼道。
他看蕭錦琛還在這猶豫,便道:“陛下,您怎麼也得更衣再去見娘娘,要不然娘娘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怎麼回事。”
蕭錦琛這才如大夢初醒一般,把手裡的藥碗隨手一放,對賀啟蒼道:“請清嫵去花廳裡坐,說朕在!在忙,一會兒就到。”
蕭錦琛話音剛落下,舒清嫵的聲音就在明間響起:“陛下忙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