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琛:“……”
賀啟蒼嘆了口氣,忙取了外衫給蕭錦琛披上:“陛下,是您之前口諭娘娘來了不必攔的。”
他又說不出話來。
等到舒清嫵進了寢殿內,蕭錦琛這外衫還沒穿好,腰帶系了一半,松松垮垮耷拉在腰間,荷包和玉佩也沒來得及掛上。
兩個人的目光卻交會在一處。
舒清嫵的目光平和,似乎還帶著春日裡醉人的暖風,她明媚的眸子就這麼淺淺淡淡落在蕭錦琛身上,讓蕭錦琛心裡所有的糾結和猶豫全部不翼而飛。
蕭錦琛抿了抿嘴唇,聽到舒清嫵如此關懷的話語,他心裡生起一股暖流。
那種溫暖,令他幾乎一瞬間死而復生。
隻要兩個人都還健康,隻要他們還能相伴,沒有什麼事是解不開的,也沒有什麼是跨不過的。
蕭錦琛也跟著嘆了口氣。
既然被舒清嫵抓了正著,他也不再躲躲藏藏,直接把腰帶一把扯掉,對賀啟蒼擺了擺手:“都出去吧。”
賀啟蒼招收讓宮人趕緊進來上茶點,都擺好之後才領著所有宮人全部退下。
乾元宮寢殿裡一下子就隻剩下蕭錦琛跟舒清嫵兩人。
蕭錦琛身上松松垮垮披著外衫,他指了指風扇下的貴妃榻,讓舒清嫵坐了,自己則坐在她對面。
“這應該是賀啟蒼準備的蜂蜜橘子茶,你先嘗嘗,看喜不喜歡。”
舒清嫵沉默看著他,沒喝茶,也沒有挪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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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錦琛就隻好說:“這兩日太忙,犯了胃痛,太醫院什麼毛病你也知道,趁著今日不開朝,朕才歇在寢宮裡。”
舒清嫵還是不說話。
她就那麼幽幽看著蕭錦琛,令蕭錦琛脊背發寒。
蕭錦琛猶豫片刻,還是道:“當然藥還是要用一些的,主要就是溫養,這三日都不能勞累,朕會聽話的。”
舒清嫵這才點點頭:“!嗯,臣妾明白了。”
怎麼這麼嚇人呢?蕭錦琛微微松了口氣,還是小心翼翼問:“你怎麼過來了?”
舒清嫵垂下眼眸,端起蜂蜜橘子茶嘗了嘗,竟然特別適合她的口味,甜滋滋帶著橘子清香的味道,一下子讓她平靜下來。
剛剛發現蕭錦琛生病的時候,她其實有點生氣。
這一口橘子茶,讓她最終散去所有的火氣。
“陛下,以後您生病了,還是要告訴臣妾的,”舒清嫵輕聲道,“若是臣妾什麼都不知,心裡會更忐忑更擔憂,這種滋味不好受的。”
蕭錦琛的心,頓時又酸又脹,可在那酸澀裡,卻又湧上一絲絲的甜味。
便是沒有喝橘子茶,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裡面的柔情蜜意。
這種感覺,令人意外地心情舒暢。
蕭錦琛淺淺勾起唇角,對她笑了笑。
“朕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了,”蕭錦琛保證,“這次真的連病都算不上,不過喝幾日補藥而已,朕向你保證,朕從未騙過你。”
蕭錦琛道:“以前不曾有,以後亦不會有。”
舒清嫵點點頭,她把茶杯放在一邊,抬頭認真看著蕭錦琛。
“陛下可是有話要說?”
其實兩人一坐下舒清嫵就發現了,蕭錦琛眉宇裡藏著千言萬語,他那種欲說還休的姿態,舒清嫵一下子就能分辨清晰。
不需要多說幾句,她就能察覺這一切。
舒清嫵如此一言,蕭錦琛便苦笑出聲:“清嫵懂我。”
蕭錦琛給她續了一杯茶,然後才偏過頭去,那雙漆黑的眼眸緊緊看著舒清嫵,眼眸裡有著無與倫比的真誠。
“清嫵,朕想起來了。”他聲音幹澀,卻好似帶著一道驚雷,直直劈入舒清嫵心中。
朕想起來了?他想起什麼?
舒清嫵有那麼片刻是完全沒有思緒的,她似乎沒有聽懂蕭錦琛在說什麼,又似乎聽懂了卻無法理!理解,總之,她臉上一片茫然,心中亦是白茫茫一片。
這一次,換舒清嫵啞口無言。
她張了張嘴,努力讓自己回復呼吸,當一口氣重新喘上來,她才問:“陛下……想起了什麼?”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舒清嫵的手溫暖而幹燥,就跟她的人一樣,總是溫婉而淡然的。
可就是這樣,舒清嫵的手指尖,也在一點點褪去溫度。
蕭錦琛心裡又如同被螞蟻啃食,麻痒難忍,痛徹心扉。
對於過去種種,舒清嫵依舊在意。
他說完這一句便停了下來,想等一個舒清嫵的回應。
然而,舒清嫵卻低下頭去:“不是十年,是十一年。”
蕭錦琛微微一愣,他嘆了口氣:“是,是十一年。”
從舒清嫵入宮那一年算起,直到她病故,在這座冰冷冷的長信宮,整整生活十一載。
從入宮那一刻起,舒清嫵的人生便已經定格。
可對於蕭錦琛來說,兩個人的開端,是隆慶二年春日,那一日他翻過綠頭牌,跟舒清嫵第一次說上了話。
那一日的相處,蕭錦琛每次回憶都不會忘記。
蕭錦琛嘆了口氣,用那種懷念的語氣,從隆慶元年說起:“其實第一次見你,朕沒多少印象,就記得大抵是溫柔賢淑的,再多就不記得了。”
舒清嫵原本因為他突然想起前世而心浮氣躁,蕭錦琛會如此同她說,一定也是看出她同他記憶中的不同,猜到了兩人如出一轍。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蕭錦琛居然用娓娓道來的語氣,開始回憶起曾經的那些過往。
舒清嫵滿心的氣悶,竟是一點點平復下來。
她跟隨者蕭錦琛的話,也一點點回憶起早年的那些過往。
蕭錦琛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淡然,帶著懷念和眷戀:“朕記得你不是很喜歡吃韭菜,每次菜中有配菜的時候,都讓宮人仔細挑出來,然後就笑著說今日菜色不錯,不過朕有注意到,後來!來就讓御膳房改了菜譜。”
蕭錦琛說的這些,舒清嫵全然不知。
她喃喃道:“難怪後來御膳房很少準備韭菜等味衝的菜色了。”
蕭錦琛點點頭:“朕知道你不是個喜歡多事的性子,自己不喜的,往常也不肯說出口。但隻要朕能注意到,就會替你辦到。”
“這麼多年過去了,陛下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蕭錦琛看著她,心裡越發難受。
“怎麼會沒意思?”蕭錦琛低聲道,“朕回憶起過去,看到你的眼淚,看到自己的痛苦,所以決心不能再讓事情重演,之前幾個月是你獨自努力的結果,之後的未來,就交給朕吧。”
舒清嫵心頭一震。
這一點,舒清嫵又何嘗不知。
她自己的所有轉變,都帶動了蕭錦琛,他會自動契合她,她愛說,他就多聽,她喜笑,他就逗樂。
他總是跟她保持一致的。
但舒清嫵沒想到,他不僅回憶起前生,還把今生全部看透。
她的改變,她的明媚,她的開朗,都是因為之前有過深刻的教訓,才在痛徹心扉之下有了變化。
這是一種對過去的背離,這種改變,並不值得贊揚。
蕭錦琛很清楚這一點,因為有過痛,才一點點改變自己,一點點尋找對錯,今生確實一切都已改變,可曾經的痛卻不會就此消失。
蕭錦琛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溫柔地看著她:“清嫵,你所有的委屈,朕都知道,今日咱們就把過去的事全部說清,要打要罰悉聽尊便,可好?”
舒清嫵抬頭看著他,眼底被淚水浸湿,模糊了她的眼眸。
“真的能說清嗎?”
蕭錦琛心疼得不行,他想把她摟緊懷裡細細哄勸,想要讓她永遠開心,可心裡的這道門檻若不跨過去,兩個人就不會有光明的未來。
蕭錦琛認真點點頭:“能說清,清嫵你所有的疑惑,朕都可以給你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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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蕭錦琛開始用很平淡的語氣說著前一世的故事。
說是故事,實際上也是他們印刻在靈魂深處的人生。
舒清嫵聽得很認真。
蕭錦琛說得很細碎,他記得的那些細節,每一件都跟舒清嫵說得清清楚楚,他當時是怎麼想的,又是如何做的,都仔細說到。
一開始還好一些。
早些年的那些事,便是蕭錦琛努力回憶,舒清嫵自己其實也記不太清楚,然而隨著蕭錦琛的娓娓道來,她也慢慢回憶起早年的幸福時光。
其實早些年的時候,兩個人還是很幸福的。
他們兩個誰都沒有討論過幸福不幸福的話題,但聽著蕭錦琛的言語,他也對那些時光頗為懷念。
舒清嫵忍不住打斷了蕭錦琛的回憶:“陛下,其實那些年,我過得很好。”
蕭錦琛對她的這份獨一無二,舒清嫵從一開始就能感受到,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動心。
可之後,怎麼又變成那個樣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