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砂穿著紫色宮服,雙手捧著個細長的紅色錦盒,眉眼彎彎笑得開心,他身後還跟著幾個統一服飾的宮侍。
兩人不知說了什麼,老太太被哄得哈哈大笑,餘光正好瞥見她們姐倆,便笑著招手,“來來來,宮裡來人了。”
“譚學士,譚翰林,”硃砂轉身朝後,頷首行禮,隨後看向譚橙,“譚學士,這是長皇子賞的。”
長皇子賞的。
譚柚一頓,本來看向腳邊花盆的視線移過來,落在硃砂打開的錦盒裡。
明黃錦布上躺著一支象牙透雕毛筆。
通體白皙如玉的毛筆被金色映襯著,更顯純白溫潤,尤其是筆杆上的花紋雕刻落落大方,很附和譚橙的氣質。
老實說,這支毛筆很是漂亮,漂亮到譚柚的視線在上面停留了好一會兒,才緩慢移開。
老太太喜歡養花,院裡小路兩旁全是花盆,這個季節已經開了不少花。譚柚有好些在現世中都沒見過,不由多看兩眼。
這會兒,她將視線重新落回花上,本來腦子裡想的是這盆花應該屬什麼科,但被毛筆這麼一打岔,頭腦就變得一片空白。
她捻了捻手指,輕輕嘆息。
怎麼就分神了呢。
全院裡的人在看見硃砂打開錦盒時,都沒忍住發出驚嘆聲。
“哇。”老太太雙手搭在肚子上,湊頭看,“是個好東西。”
可不嗎,長皇子出手送禮,能送便宜東西?
老太太餘光看向譚柚,哎呀,是誰進宮兩次,都隻拎了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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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柚,“……”
譚柚感受到老太太打趣的目光,頗為無奈地回她一眼。
譚老太太也是故意的,怕姐妹兩人因為一支筆心生間隙,畢竟滿京傳聞說的都是長皇子對譚橙情根深種非她不嫁,結果一扭頭被譚柚截胡了。
外人都在傳譚柚奪人所愛,長皇子無奈下嫁。就連譚府裡不知內情的下人都信以為真,更何況別處那些聽風就是雨的人。
傳言裡天生一對女才郎貌的譚橙跟司牧,私下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甚至實際上,譚橙對長皇子司牧偏見頗深,認為此人心狠手辣不好相處。至於司牧,他想要的隻是譚家的助力,至於譚橙是圓是扁,在他眼裡就沒有區別。
譚老太太見譚柚神色如常,這才松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長皇子怎麼就當著妹妹的面,送了姐姐一支筆。
直到硃砂腳步輕快地朝譚柚走過去。
跟剛才公事公辦的態度完全不同,硃砂這副姿態分明是在跟自家驸馬說闲話。
“主子說我來都來了,讓我順便也給您捎帶點東西過來。”
說著硃砂抬手鼓掌,兩聲之後,有四人抬著兩個大箱子進來。
光看那四個侍衛吃力的表情,就知道這箱子的重量。
看著放在面前的兩個大箱子,一時間院子裡的人都沉默了。
長皇子管這叫……捎帶?
跟這兩個大箱子比起來,譚橙手裡那根輕飄飄的筆更像是順手捎帶過來的吧?
譚柚也是茫然疑惑,看著腳邊的兩個箱子,“這些……”
“不會,都是桃吧?”老太太搓手,滿臉期待,“長皇子客氣了。”
實不相瞞,老太太把譚柚的猜測說出來了。
不會真是桃吧,那是有些多了。
硃砂笑,“哪能啊,我們主子送未來驸馬的禮物,豈會隻是便宜的桃子?”
硃砂一臉驕傲地讓侍衛把箱子打開,隻見箱子裡面整齊擺放的全是珍貴的孤本藏書,可謂是無價之寶,“主子說您教書辛苦了,若是用得著,盡管翻著看。”
譚老太太眼睛都直了:
“哇——!”
語氣比剛才驚訝了不止一個調。
“司牧這是,把藏書閣裡的書搬來了?也太客氣了吧,我這怎麼好意思讓阿柚收下呢。”
老太太手搓得更用力了,邊虛假客氣邊跟譚柚打眼色,“這東西錯過可就沒有下次了!”
別說一支象牙透雕毛筆,就是十支百支也抵不過這些書有價值。
老太太甚至懷疑,長皇子這是不是提早把嫁妝送過來了?
看著這兩箱子書,再看看譚橙手裡的筆。
頓時所有人看向譚橙的目光,都帶有那麼點淡淡的同情。
畢竟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大小姐手裡的那支筆,像是這兩箱子書的……贈品。
就是那種買書免費送筆的那種贈品,順手捎帶著就拿過來了。
譚柚也頓了頓,手指從書上輕輕撫過,感覺指腹搭在書頁上的那一刻,剛才躁動的心都沉靜下來了。
她眼裡帶出笑意,溫聲道:“替我謝過殿下。”
“別讓我謝啊,”硃砂嘿嘿笑,“主子說讓您明天抽個時間記得進宮一趟,尚衣監正在趕制大婚禮服,需要您的尺寸。”
這種尺寸其實派個人過來問譚府要就行,作為府裡的主子,繡郎手裡怎麼可能沒有譚柚衣服的尺寸。
像是為了堵誰的口,硃砂語速飛快地補充道:“主子說這種東西還是譚翰林您親自過去量一次比較好,紙上的尺寸總歸是死的,萬一要是做的不合身,改起來可就麻煩了。”
“去去去,必須得去,”譚老太太已經蹲下來翻書了,她扯著衣擺將雙手擦了又擦,才去摸書,“就衝著這兩箱子書,你都得特意進宮跟長皇子道謝。”
至於回禮……
譚府可回不起這麼重的禮。
老太太笑呵呵打趣,“買幾個桃拎過去,心意到了就行。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太見外。”
桃不是關鍵,關鍵是拎著桃的人,這才是譚府的回禮。
譚柚,“……”
她臉皮若是薄一些,再說可真就不好意思進宮了。好像她明日不是去量尺寸做衣服,而是去會情郎似的。
譚柚笑著嘆息,轉身跟硃砂道:“跟殿下說,我明日酉時過去。”
傍晚再去,正好不耽誤他早朝跟處理公務,也不影響她明日教學。
硃砂清脆應道:“噯。”
他說話時眼睛一直看著譚柚,看她的每一分神色變化,這樣回去要是演給主子看,也能演得更像一些。
尤其是他給譚學士送毛筆錦盒時,譚翰林好像特意垂眸避開了。
這段他可得好好學學。
第24章
“譚柚不讓我給她削桃。”
硃砂跟司牧說, 譚柚大概酉時左右過來,司牧申時末便回了勤政殿等她。
這兩日翰林院的辦事效率上來,導致司牧的政務也跟著增多, 昨晚加今早都沒休息好。
尚衣監的人已經到了, 站在殿內等司牧。
“我的尺寸還需要再量嗎?”司牧扁嘴,將自己整個人都拋進軟榻裡, 不願意動彈,唯有悶悶地聲音從軟枕中傳出來, “胭脂, 我好累啊, 能不能不量呢?”
他還想著回來可以休息一會兒呢。
司牧跟個小孩子一樣,窩在軟榻裡耍賴要偷懶, 蹬掉鞋子將腳都縮到榻上。
新政還是有效果的, 隻是前期司牧會忙很多,等中後期一切有條不紊的按著秩序運行,形成一套自有體系, 司牧便會輕松很多。
長皇子每回這樣孩子氣的時候, 都代表心情不錯。
胭脂看著軟榻上的人, 笑容既溫柔又無奈。
他抬手示意尚衣監的宮侍先等等,走到軟榻邊彎腰低頭跟司牧輕聲道:“主子,您都邀譚翰林親自來宮裡量尺寸了,您怎麼能帶頭不量呢?”
“我那是哄她過來,”司牧抱著懷裡的軟枕,“你又不是不知道。”
譚柚最近領的是教導一職, 暫時既不用去翰林院也不用進宮, 司牧若是想見她, 隻能以量尺寸為由騙她過來。
畢竟尺寸這事既可以直接問譚府要, 也可以從宮裡派人出去找譚柚量,並非隻有進宮這一條。
提起譚柚,司牧來了興致盤腿坐起來,開始喚門口的硃砂,“讓硃砂再給你講講譚家人的反應。”
胭脂略顯同情地朝硃砂看過去,自昨天傍晚硃砂從譚府回來,光這一段,司牧昨天晚上就看了無數遍。
他批折子批累了要看,沐浴泡澡時趴在浴桶上隔著屏風要看,睡前摸了兩把松獅後也要再看一遍才願意睡。
硃砂已經從剛開始的興致勃勃,演到如今的生無可戀。
他都要演吐了,能不能換個別的看,他演吳大人的反應也演得很像的。
可是誰要看吳思圓啊,司牧要看譚柚。
“來來來,”司牧朝硃砂招手,自己在軟榻跟靠枕間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讓胭脂把果盤端來,就已經眼睛微亮的等著了,“就從送筆那部分開始。”
硃砂差點就給司牧跪了。
他皺起圓圓的小臉,苦哈哈地問,“主子,能不能隻演譚翰林低頭看花的反應啊,您不是最愛看這段嗎。”
全演的話好累啊。
五月份下來許多瓜果,宮外每日都有新進貢過來的,司牧吃著櫻桃微微搖頭,軟聲說,“不行。”
他振振有詞,“故事要知道前因後果外加氛圍鋪墊才會更有感覺,直接就是譚翰林的反應,會顯得沒頭沒尾,少了點什麼。”
司牧招手讓硃砂上前,捏了顆櫻桃抬起胳膊遞到他嘴邊,眉眼彎彎,輕聲哄,“快點嘛快點。”
硃砂嚼著櫻桃,屬於吃人家的嘴軟,隻能打起精神,再來一遍。
司牧雖然看過無數次,可還是很捧場。
他指腹捻著櫻桃,遲遲沒往嘴裡送,視線落在硃砂的臉上,專注地看他學譚柚的神情。
硃砂觀察地很細,幾乎能把譚柚當時情緒的每一分變化都呈現出來。
司牧濃密的眼睫緩慢落下,遮住眼底神色,不由在想,譚柚當時垂眸別開視線的時候應該是什麼情緒呢?
她在想什麼?
“殿下,譚翰林到了。”宮侍從外面快步進來,福禮說話。
硃砂立馬松了口氣,心道譚翰林是真的守時,簡直是救他於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