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理好了鬢發,便緩緩地站了起來。玄明見她起身要走,方才急了,慌亂之中便拉住了她的袖子,問道:“你昨夜來得晚,為何今日這麼早就要走?我早已遣退了宮人,他們還有一個時辰才會來,你大可……”
白玉看著他拽住自己袖子的手,一時目光復雜,過了一會兒方將他的手推開,說:“……不要說傻話。”
話完,她又提步要離開,卻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住。那股熟悉而溫柔的竹林氣息充盈著鼻腔,幾乎讓她有瞬間的怔愣,過了一會兒,卻聽那男人在她耳邊問道:“……我比你先前的夫君,差在哪裡?”
白玉身體僵住,不禁側目。
身後那人生著玄明的臉,連笑起來的模樣都一般無二,隻是沒有額間的紅印。他笑著說:“這麼吃驚做什麼,相處這麼久了,我總能感覺到一二。你們可是還有孩子?生得可漂亮?該有多大了?”
白玉抿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過了一會兒,方聽玄明說:“……我若是說我羨慕,你可會生氣?”
“……羨慕什麼。”
白玉眼眸垂落,睫毛輕輕地顫了顫,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輕聲說:“你也想留我兩個孩子不成。”
玄明在她耳邊悶聲笑了,回答:“這自然也是羨慕的。”
停頓片刻,他又說:“不過還是算了。我也不知何時會死,還是別拖累你們的好。”
第77章
他這自己說了又自己辯解的一番話,反倒讓白玉愈發不知道該如何接口才好。玄明便是如此說話時,都是一副雲淡風輕嬉皮笑臉的模樣,白玉抿了抿唇,隻覺得胸口難受苦澀得很,卻又無處可訴。
見她如此,玄明反倒摟得她更緊,悶著聲在她耳邊又笑了好幾下,張口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啞聲道:“這麼說來,可是我贏了?”
“……贏什麼?”
“無論你先前那夫君如何,既然你如今陪得是我,那自然是我贏了。”
Advertisement
玄明的眼睛笑成一道彎鉤,像是果真十分開心似的。
“他的運氣不如我。”
“……”
白玉一噎,居然無言以對,隻動了動身體。
這一掙,掙開得倒容易,還不等她用力,玄明已經十分自然地自己松了手。他往後退了幾步,重新坐到床上,彎了彎嘴唇,愜意地看著她,慢慢地說道:“何其有幸,我在一日,便能愛你一日……這樣一來,若是以後便舍不得死了該如何是好?玉兒,你是我命中皎月,你可明白?”
“……”
白玉輕輕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繼而眼睫一垂,抿了抿唇,輕輕地冷淡道:“……油腔滑調。”
說完,她拂開隔著屋室的輕紗往外走,若隱若現的簾曼垂下,她的身影便顯得有些朦朧。玄明還坐在那裡,悠哉地道:“真話。”
他這句話說得不響,白玉的身影又已隱去,玄明也不曉得她聽見沒有。他在靜悄悄的房間中無奈地一笑,搖了搖頭,方又躺下睡去。
……
這一日雲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院子裡傳來山雀太太催促丈夫的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不遠處還有水聲,雲母好久不曾晚到這麼晚過,連忙抖了抖毛跳下床,化為人形梳洗完畢才打開房門走出來,看到在院子裡澆灌靈草的白衣女子,雲母一時恍惚,頓了頓才開口喊道:“娘。”
大約是這屋有院子,闲著也是闲著,雲母昨日就注意到娘和山雀夫婦在院子裡種了些靈花靈草,都是常見的治病用的草藥,就是長得慢些。此時白玉正在澆灌的也正是他們,聽到雲母喚她,方才轉過身來。
“起來了?”
白玉平穩地道,她看著女兒的樣子微微一頓,隨後便自然地走過去替她理了理衣襟和衣袖上不整齊的部分,弄得雲母怪不好意思的。
“怎麼這般不仔細?”白玉緩緩地說,“你在你師父面前也是這樣子的?”
“呃,不、不是。”
雲母的臉都有些紅了,下意識地想辯解,但又不好意思說赤霞師姐有時候比她還隨便這種話,最後隻好否認了一下就不吭聲了,安安靜靜地任憑娘親將她的衣服理整齊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白玉的樣子。
聽哥哥說,娘現在已是六尾狐。既然已有六尾,那白玉自然是沒有那麼容易老的。她看起來還和雲母離家前的記憶裡一邊,也不知是不是因多了條尾巴,她似乎比原來還要貌美了幾分,隻是額間仍然愁眉未展,像是心中積著愁鬱。
母親心中的愁鬱,雲母自不作他想,恐怕仍舊是為她和哥哥成仙的事。這樣一想,雲母便覺得自己現在修行還是太懶散了些,等找到機緣修出第八尾以後,要更努力地修行早日長出九尾。
待替雲母整理好衣服,白玉道:“你今日跟你哥哥出去,不要玩得太晚了,早些回來……還有,這附近的山裡有不少獵戶和樵夫,若是在洞穴外就保持人樣,不要叫外人看見原型。”
這些事白玉從小就叮囑過許多遍,雲母早已爛熟於心,連忙稱是。
按照昨天說好的時間,雲母在家裡等了一會兒,石英果然按時來了。他也和雲母一樣先是被娘叮囑了一番,這才和雲母一道離開,兄妹倆出了城,又往山裡走,石英看起來對山間熟門熟路,的確是住在這裡的。一到山邊,雲母就感覺到相當強烈的妖氣,強烈程度完全不亞於在桂陽郡時,張六那引來了周圍妖物的院子那一次。
雲母以前並沒有怎麼和妖打過交道,先前去收妖的那一次也算不上是什麼好交情,且由於先前的經歷,她幾乎是一感到妖氣就進入了戒備的狀態,後背挺得筆直,雙手隨時都能用法術取出她的琴,渾身都繃緊了。
石英看她這幅樣子,反倒笑了笑,說:“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不要緊的,你都曉得這山裡有妖王了,妖氣比其他地方強些也正常。等到妖王的居所了,氣味隻會更重。放心吧,這裡的妖物都不算壞的,不會攻擊你。”
雲母想想也是,臉一紅,便放松了些。但她又看向石英,疑惑道:“哥哥,你平時就住在這裡?”
靈獸和妖獸終究是不大相同的,靈獸多半都不喜歡沾染上妖物的邪佞之氣,更喜歡和同為靈獸或者靈植的生靈同住。想起先前石英說過他與妖王住得頗近,雲母便忍不住擔心。
果然,石英搖了搖頭道:“不算吧,我平時住另外一個山頭多些,不會受這裡幹擾……不過這裡也常來。”
雲母聞言,便點了點頭,同時也得知了石英原來是準備先帶她去找妖王。頓了頓,雲母便施了個訣,隱去自己的身形,隻讓石英看見。石英感覺到她用法術,頓時哭笑不得,揚了揚眉,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是仙門中人,又是在狐仙廟裡聽來的願望,所以行事不好讓未成仙者知道。”
雲母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其實像先前收妖時那樣扮作是凡人也可以的,但扮作凡人便要想好說辭和行事方式,這樣一來還不如索性不現身、直接用法術解決容易。
雲母想了想,說:“哥哥,你領我到地方以後,不進去也不要緊,我自己進去看看就好了,一會兒就出來。”
“……原來如此。”
石英的神情似有幾分怪異,不過倒也沒有多少什麼,隻是貌似自然地換了個話題,道:“對了,你上次說你接受人物的那隻小山狐,是什麼樣子的來著?”
雲母一愣,沒想到哥哥會對這個有興趣,但還是回憶了一番,如實描述了起來。
果然越是往山裡走,妖氣便越重。畢竟是會號稱妖王統領眾妖的大妖怪,居住的地方在山裡設了好幾重屏障,但石英居然一一找到了入口,輕巧地帶著雲母走了進去。
他們一路上沒碰到什麼妖怪,雲母好奇地四處打量著,直到最後一處山障被破除,石英腳步停住,對她說:“到了。”
說著,石英向前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