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雨抱臂噙唇,冷冷看著,過了好半晌,李倩正跳的樂著呢,驀然回頭,頓時嚇的停了下來,磕磕巴巴的喊:“思雨。”
陳思雨請假了,那麼,慰演就還得是李倩上。
這於李倩來說,就好比天降大餡餅,可是天大的好事兒。
摸兜,掏出一張票來,李倩笑嘻嘻的說:“聽說你最近要請假搞創作,很辛苦吧,姐這兒有六尺確良票,最近咱城裡來的的確良多,姐這張送給你,你去排隊買的確良吧,眼看五月了,做一件的確良的布拉吉穿。”
上周,如果不是李倩在臨行前突然請假,陳思雨是不可能去海膠島的。
當時陳思雨摸不著頭腦,可現在回頭再想,李倩她姐,應該是在發現知青們要暴動,搞亂子,衝擊政府和軍隊之後,才刻意不讓李倩去的。
當然,她姐是好心,要當時真的發生渾亂,文工團的人,很可能會受傷。
而從李倩姐能預判事情的發生,陳思雨推斷,她應該是一個理智,且比較清醒的女孩子。
正好自從回來,陳思雨就一直放不下島上的知青們,她就想借李倩之口,給李倩姐姐傳個話,讓知青們能清醒點,不要隨便被人鼓動,唆使著鬧事。
當然,話不能直說,得拐著彎子來。
而且鑑於李倩的性格,雖然是好話,可她還是要用罵的方式,反著說。
接過的確良票看了看,陳思雨把它拍到了李倩手裡,一聲冷嗤:“李倩,本來去海島的該是你,最後換成了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現在事情敗露了,就想拿幾尺的確良票糊弄我,沒門兒!”
李倩也一直納悶兒,為啥她姐不讓她去海島,直到這幾天,看新聞,聽說海島上出一個叛逃者,還是個退伍軍人,這才恍然大悟,她姐當時的用意。
她心虛,但又不想丟面兒,強辭奪理說:“六尺的確良票呢,你愛要不要,你說的話我聽不懂,我也懶得聽。”
“我管你聽不聽得懂,好好勸你姐吧,知青日子雖然苦,但如果想鬧,想讓上面知道自己的委屈,得講究方式方法,可不要跟傻子似的,被叛國者當槍使,要稀裡糊塗的成了叛國者,一家子都沒好下場。”陳思雨說完,轉身就走。
李倩心裡隱隱是能猜到些啥的,其實她也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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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要陳思雨一旦嚷嚷出來她當時請假的事,說不定她和她姐都會被打成敵特,心裡害怕,可她嘴巴不想服軟,就拿著的確良票說:“六尺布呢,能做一件布拉吉的,我送你是為你好,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快拿著吧。”
“不就點的確良嘛,我不稀罕。”陳思雨說完,揚著她高傲的頭,離開了。
但其實,她可稀罕的確良了。
這年頭的的確良跟後世的不太一樣,其材質,反而有點像將來的天絲,既吸汗,裁成衣服後版型也好看,做成布拉吉,風一吹拂,尤其好看。
上輩子的陳思雨,年青的時候最喜歡穿裙子了,直到後來癱瘓了,兩條腿逐漸萎縮,想穿,又怕人看到自己傷殘的兩條腿,才不穿的。
眼看夏天就要到了,她想有一條裙子穿著,以露出自己纖細秀美的小腿來。
不過因為她才到部隊,還不到一年,所以是沒有的確良票的。
而要想買裙子,得等到六月份,去法藍西的時候。
因為梅霜的申訴,她的生母毛素美被追封為了烈士,過段日子,部隊會給一筆200元的烈士撫恤金,再加上去海島演出,總共12場,每一場三元錢的補貼,會有36元,再加上這幾個月來,陳思雨攢的工資,等去法藍西時,她就會有足足四百元的巨款。
兩國物價相差大,在國內,四百元是一筆天額巨款,可在法藍西,也就值一條裙子錢,陳思雨準備等到了法藍西,就用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一條漂亮的裙子。
道路是漫長的,但前途是光明的,一路想的美滋滋兒,陳思雨遂哼起了歌兒來: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你若愛就來……
一路走一路手舞足蹈,到了樓梯口,哼著曲調轉個身,雖然沒有裙子,但她假裝自己穿的是裙子,輕撩裙擺,旋個舞步才開門。
可怎麼餘光一瞥,她居然看到冷峻站在自己身後。
本以為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睛,她再回頭,才敢確定,冷峻確實就在她身後,而且應該已經來了很久了,在樓梯間等她的。
這也太尷尬了,她剛才跳的是陝北的栽花兒大秧歌!
唱的是鳳凰傳奇,還在邊唱邊rap。
冷峻顯然也很尷尬,一直以來,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女朋友都是溫柔可愛,仙女兒一樣的女神,但在此刻,她好像,不大對勁。
不過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陳思雨一秒變的溫柔,含羞:“你什麼時候來的呀,等很久了吧。”
“不久,我也剛來。”冷峻說著,把一隻布袋子遞到了陳思雨手裡,溫聲說:“送你的。”
進了門,先給冷峻泡茶。
接過茶,冷峻說:“打開看看吧,我給你買的。”
瞄了一眼手提袋,再看男朋友一臉真誠和期盼,鑑於他會送她一枚真正的,純金制成的大頂針,陳思雨估計,他這回要送她的,應該也是那種,他自以為是驚喜,可於她來說,是驚嚇的東西,心裡產無波瀾。
可望著他像孩子欲得到父母認可一般的,天真中帶著希冀的眼神,陳思雨還是悄悄醞釀情緒,準備讓冷峻滿足一下。
才打開袋子,她愣住了:“的確良?”
那是一批的確良布,是純白色的,這個顏色,是目前所有商店裡,人們在挑選的確良時,最不願意選的一個顏色,一則,它不耐髒,不好打理,再則,大家好容易弄到一張的確良票,肯定要扯一批花色的,誰願意要白色啊,素的跟孝服似的。
但陳思雨最想要的,恰恰就是白色。
“好看,我喜歡。”陳思雨由衷的喜歡,拿起的確良批在身上,旋個圈兒:“我可太喜歡了,你先坐著,我去給噫哗咱們做飯,我要給你烤你最愛吃的蛋糕,最軟,最香,最甜,最可口的那種。”
歡快的女孩兒旋身進廚房了,卻沒發現,身後的男朋友,神色復雜。
一會兒,他的目光跟野獸似的,一會兒,又天真迷茫的跟個孩子似的。
冷峻在他青春期的時候,跟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樣,做過那種模糊的,似是而非的夢。
他讀過《生理衛生》,知道那是正常現象,之後也再沒有想過那種事。
而就在從海島回來之後,幾乎是每天晚上,他都會做那種夢。
而且是夢到他跟陳思雨之間,他在夢裡極盡瘋狂,好似野蠻人。
而就在昨天,他剛剛接到調令,要調崗西南,長達一年。
也就是說,他得跟他的女朋友分開了,而且要分開整整一年。
此刻,他兩隻手搓著大腿,靜電滋滋,他不知道如何跟女朋友開口。
同時,他心裡好像有一隻饕餮般的野獸,最甜,最軟,最香,最可口的蛋糕是滿足不了它的。
第74章 分別
這次的任務並非隻有冷峻一個人要去, 而是,北城空軍,戰鬥機編隊的所有人都要去, 對外說是調到西南舉行例行的軍事訓練,但其實隻要關注國際形勢的人都能猜得到, 他們是去執行戰鬥任務的。
上面下達通知,說是最少一年時間, 但鑑於他們的對手,是全世界第一強悍的空軍部隊,大家都清楚,一年時間肯定不夠。
飛行隊的人大多數結婚早, 結了婚,尤其有孩子的,外派任務工資高,當然無所謂,但還沒結婚,正在談對象的就比較苦惱了。
不知道自己多久能回來,還因為職業的特殊性,去了之後就無法跟外界聯絡了,也無法維系感情,女朋友怎麼辦。
何新松的女朋友是百貨商店的售貨員,號稱是全北城最漂亮的售貨員,追她的小伙子賊多, 何新松也是追了好久才追到的。電影看過, 舞跳過, 牛扒也吃過了, 現在猛乍乍的說要離開, 一年還好,萬一兩年,三年呢,人姑娘等不住他,等他回來時,跟別人結婚了呢。
父母原來一直催著,讓他早點結婚,抱孫子,他因為家裡房子小,哥嫂和孩子們擠一屋,怕再多添個人,要轉不開而拒絕了。
他一直在等單位分房,分了房再結婚,給父母減輕壓力,自己也住的寬敞點,但戰爭是突如其來的,不在他的計劃中。
大家都知道,執行戰鬥任務是會死人的,何新松倒不怕死,光棍一條,他家兒子又多,他不操心父母,無所謂犧不犧牲。
可他擔心萬一自己走了之後,還能活著回來,女朋友卻沒了,咋辦。
如果他死了,女朋友重新開始戀愛,跟別人結婚,他無所謂,可隻要他活著,他愛那個售貨員,就想跟她結婚。
所以,這會兒從單位出來,大家都要去見女朋友告別,何新松看到冷峻,兩眼一亮,就追上來了,趕著問:“冷峻,你跟思雨準備咋辦呀,要不要後一撥走,先把婚給了?”
這趟去,總共分兩拔人,第一拔今天晚上就走,第二天是三天後的晚上。
如果想現在就結婚,那就後天晚上再出發。
何新松很猶豫,一方面,為保妥當點,想跟女朋友結了婚再走,可另一方面,又怕自己萬一出事,人姑娘從此要成寡婦,他特別猶豫。
而冷峻對陳思雨的喜歡,大家有目共睹,陳思雨呢,總空第一的芭蕾舞演員,雖說因為本身為人低調的原因,幾乎沒啥人追,但她長得漂亮呀,甭看現在沒人吭氣兒,但冷峻一走,那狂蜂浪蝶肯定就會圍上去的。
所以在這方面,冷峻的危機比他更大,何新松就想看看,他會怎麼辦。
“陳思雨才十八歲,剛成年,結婚還太小了,我不結婚。”冷峻說。
何新松說:“法律規定18就可以結婚了呀,再說了,你家房子大,你又不愁她沒地兒住,幹嘛不結婚呀。”
並肩走著,他低聲說:“咱北城可是臥虎藏龍的地兒,總參,陸總,哪一個大院裡沒幾個能力強,長得帥的子弟,等你一走,人家把陳思雨追走了呢,等你回來,說不定人娃娃都滿地跑了。”
冷峻他爸也就是個師長,而在北城,各個大院裡,家庭好,身世好,優秀的子弟們多的是,何新松特別擔心,怕他女朋友被別人追走?
冷峻表現的特別自信:“不會的。”
“為什麼,你跟陳思雨談了,她跟你表態啦,說會等你?”何新松反問。
冷峻搖頭:“還沒談,但她肯定不會的。”
何新松說:“那你這是盲目的自信呀,你都沒談,怎麼知道她會等你?”
冷峻今天專門排隊買了的確良,這會兒要去見女朋友,搶到了的確良嘛,想想女朋友看到,肯定會開心,這會兒心情好,就示意何新松過來,說:“我有個辦法,能讓女朋友不分手,你要不要聽……”
何新松當然要聽:“快講快講!”
冷峻在何新松耳邊低語了幾句,說:“要不你也試試,這個辦法準行!”
何新松愣了會兒,才說:“哥們,我原來隻覺得你在感情方面單純,現在看,你不止蠢,你還傻,你他媽這麼幹,很有可能雞飛蛋打,還有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像高大光,吳太行這幫新兵是不用去前線的,但他們今天也提前放假了,一幫人看冷峻疾步走了,隻剩何新松在原地,湊上來問:“何隊,出啥事了?”
何新松回頭看一幫新兵,嘆氣說:“你們猜怎麼著,你們冷隊要上前線,準備把他每個月的工資都交給女朋友管,還沒結婚呢,倆人還沒結婚,他居然準備把工資全給女朋友,簡直有病!”
幾個新兵也覺得不可思議,齊聲說:“乖乖,冷隊可真牛。”
隻有高大光,長長噓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