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的命令,讓徐元元進宮做太子伴讀。」
周姨還有些懷疑,不敢相信,緊緊抓著我的手。
但老太監卻不知道怎麼一眼認出了我。
「你就是徐元元吧?」
我不敢說謊,隻能點頭。
「這天大的福氣也算是砸你頭上了,跟咱家進宮吧。」
我有些害怕,躲在周姨身後,說:「可是我什麼都不會,隻會包餛飩。」
老太監眯著眼,想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話:
「哦,那就進宮教太子包餛飩吧。」
7
我們一群人面面相覷,覺得這個老太監很可能是個騙子。
教太子包餛飩?
若不是我們親耳聽見,根本不敢相信。
太子是多麼金尊玉貴的存在,那是天上謫仙一般的人物,饒是我們怎麼想也不敢把太子和包餛飩聯系在一起。
但老太監身ţùₘ上有大內的令牌,爹摸不準,撲騰一下跪在了老太監面前,一下一下磕著頭:「官爺,可是我家惹了什麼禍事,元丫頭年紀還小,有什麼事情找我這個當爹的就行了!」
爹七八尺的漢子,一輩子沒向人低過頭,此刻為了我聲淚俱下地抱著老太監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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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小妹也跪下去磕頭。
眼見著場面越來越混亂,老太監有些不耐煩,就要讓人強行帶我走,但周姨卻擋在我身前,對老太監福了福禮:
「官爺,既然你們要元丫頭進宮伴讀,我們自然不敢不去,隻是這來去匆匆地,還得讓我們給她收拾一下行囊,一家人告別一下,要不官爺你們先進屋裡歇歇腳。」
爹不知道周姨為什麼這麼說,疑惑地看向她。
周姨對我說:
「元元,還不把你爹、小弟小妹扶起來,去東屋收拾東西?」
周姨不停地對我使眼色,好像是要支開我,難道是要趁這個機會讓我逃跑?
隻不過我家早就被宮裡的人團團圍住了,哪裡也不能去。
到了東屋之後,小弟小妹著急得快要哭了。
「爹,娘不是真的要姐進宮吧,進宮了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爹嘆了口氣,就要推門出去,但是被我拉住了。
「爹,周姨既然讓我們在這裡自然就有她的主意,我們就安心等著吧。」
然後又對小妹說,「進宮不進宮也不是周姨說了算,再說了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就算進宮也不怕。
「要是我不回來的話,這間屋子就留給你可好?你不是饞我的屋子好久了嗎?」
東屋是家裡面最寬敞的一間房,是娘臨死前找匠人給我蓋的,說以後萬一爹又娶了新人,我也有自己的一間房,不至於沒地方住。
小妹扁扁嘴,淚珠子又滾下來,撲到我懷裡面。
「姐,我不要屋子了,我隻想要你在家。」
我其實心裡面也慌得不行,上下不停地亂竄,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卻發現不一會兒老太監就帶人走了。
爹立馬衝出去問周姨:
「阿香,你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官爺們說認錯了人,已經走了。
「你們該幹啥幹啥去吧。」
周姨雖然嘴硬,但她臉色已經發白,汗水涔涔地貼著鬢角的發絲往下流,仔細看看,好像是哭過的樣子,裙子上也有土。
小弟小妹在一旁開心得都要跳起來了。
都覺得周姨厲害得不行,竟然能在老太監手下把我留下來。
爹也高興,便給了我銀子,讓我帶著弟妹去街上買些好吃的壓壓驚。
一聽到有吃的,小妹笑得更歡了,拽著我的袖子就往外走。
我買了一大塊豬肉、燒雞、魚、青瓜、豆腐,又不忘給小弟小妹買了一些果子蜜餞之類的。
路過布莊的時候,聽裡面的掌櫃說又進了一批新布,便想著給家裡人裁兩塊布做衣服,尤其是周姨,那裙子都穿得發白了都舍不得換。
「姐,爹給的錢剛剛不是都花完了嗎?」小妹一邊吃果子,一邊問我。
「我自己也有錢,你看上哪塊布自己挑,回頭讓周姨給你做一件新衣裳。」
小妹不僅愛吃嘴,也愛漂亮,長得跟一個年畫娃娃一樣,看見布料走不動衝了進去,小弟卻沒有動。
「大錘,你咋不進去?」
「娘說不讓我們亂花姐的錢,說你賺錢不容易。」小弟是個乖孩子,性格憨厚,心思全藏在臉上。
我拍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多想。
「買布料做衣服怎麼是亂花錢呢?去選一塊自己喜歡的。」
小弟最終還是選了一個最便宜的,我覺得不好,根據他選的花色換了一塊質量更好的,也給爹周姨他們選了些料子就回家了。
周姨看到我們提著大包小包回家的時候,嗔怪了兩句:「又亂花錢。」
但我卻能感受到周姨的開心。
一家人吃了一個熱熱鬧鬧的飯,都累得不行,趴到床上去睡覺。
半夜我肚子難受起夜,看到爹他們屋裡面的燈還亮著,以為周姨熬夜趕繡活,卻沒想到聽到周姨對爹說:
「他爹,我最近這心裡面總是慌慌的,害怕家裡面出事,那個鄭娘子,我看她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害怕給家裡惹麻煩,就讓她走了,這鄭娘子不會記仇吧……」
爹安慰了周姨兩句就吹燈睡了。
8
我又想起了貴人。
有點想她。
也不知道她在哪裡,現在怎麼樣了。
我知道周姨沒有惡意,全心全意為這個家著想。
隻能希望貴人好好地。
老太監的插曲過去之後,我們一家人的日子照常過。
我的餛飩攤生意越來越好。
第二年夏天的雨季格外地早。
小妹下學回來幫我看店,指著門外一個人說:
「姐,外面那個人好奇怪啊,盯著我們這裡看了半天了,也不進來。」
外面有一個男子,踟蹰著腳步不肯進來。
我咂摸著,可能是沒錢吃飯了?
這種人我也見過不少,別看穿得人模人樣的,但兜裡面一個大子都沒有。
正好要收攤了,還有最後一碗餛飩,我便招呼著那人進來。
「小哥,你餓了嗎?
「進來吃碗餛飩吧。
「不要錢。」
害怕他因為沒錢不敢進來,我特意把「不要錢」這三個字咬得很重。
等他負手慢悠悠進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看呆了!
天老爺!
怎麼有人長這麼好看。
玉人一般。
我嘴笨,形容不出來有多好看。
用我爹的話說就是長得真牛逼!
小妹戳了戳我,小聲說:「姐,別看了,餛飩馬上就要爛鍋裡面啦!」
我把餛飩端到他面前,他對我說了一聲:「謝謝。」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連忙錯身。
問:「小哥,你是落了難嗎?」
他鬢角的發被江風吹起,連帶著發帶也舞動。
沒多說話。
「不是落了難。」
「那是什麼事?」
我覺得自己嘴有點快,話剛說出口就有點後悔了。
就算人真的落了難也不會承認,我這不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嗎?
「元元,平平,回家了。」
爹和小弟過來接我們回家了。
他這段時間沒活,等我收攤後便會過來接我。
而男人也吃完了餛飩,和爹打個照面後離開了。
回到家後我整個人心不在焉,有點後悔忘記問他叫什麼名字了。
我以為隻是萍水相逢再也見不到他了,沒想到又在餛飩攤前見到了他。
江邊下起了雨,雨霧籠著他,整個人如夢似幻。
他撐著油傘站在外面,像風中挺立的寒松。
我不禁腹誹。
這人怎麼又沒錢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又都沒入江面,我猶豫一會兒要不要讓他進來,還沒等到我張口,他便自己過來了。
「徐姑娘,在下叨擾了。」
看起來就是文化人,說話真好聽。
隻是。
「你怎麼知道我姓徐?」
他淺笑著,露出兩個酒窩:「聽那邊船家說的。」
餛飩攤開在江邊,好多船家都是熟客,自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把一碗餛飩端到他面前,又往裡面撒了些蝦皮、蔥花,滴上兩滴香油。
「下這麼大雨,吃些餛飩暖暖身子吧。」
外面的雨不見停,像是故意的一樣,把我和他困在小小的餛飩攤裡面。
啪嗒啪嗒的雨滴裹著少女的心事一點點往下墜,擲地有聲。
見我不說話了,他便主動開口找話題。
不一會兒,我們就熟悉了。
我這才知道他雖然看起來一副老學究,苦大仇深的樣子,實際才比我大兩歲。
還承認是家中落了難過來投奔親戚的,隻不過親戚家裡搬走了,一時沒有落腳的地方。
熟悉之後,我們話匣子也打開了。
「徐姑娘,在下姓唐,家中行三,外人都叫我三郎。」
「唐可是國姓,你和皇族是本家,怎麼如今混得連碗餛飩都吃不起了?」
他驀地笑了。
讓我覺得還挺不好意思。
「我又沒說吃不起餛飩,是你先入為主的想法。」
「哦,好像也是的。」
他說著就要把這兩天的飯錢都給我,但我沒要。
「都說了不要錢了,你要是過意不去就陪我說說話吧。」
第三日、第四日也是如此。
他來了,我便開心。
9
這場雨是入秋之後第一場,稀稀拉拉下了好幾天。
雨過天晴後隔壁搬來了一戶新鄰居。
小妹神神秘秘地跟我說:「姐,你猜隔壁搬過來的人是誰?」
我正在跟周姨學繡花,但是我手笨,怎麼都繡不好,拈細的繡花針在我手裡還沒有燒火棍好用。
頭也沒抬地說:「不知道。」
「是那天餛飩攤前吃白飯的!」小妹的胳膊摟住我的脖子,笑嘻嘻地說。
我感覺心跳漏了一下。
繡花針扎進了我的手指裡面,冒出一大滴血。
周姨連忙拉開小妹。
「沒看見你姐學繡花呢?別嚇唬她!」
小妹噢了一聲,又去廚房找吃的了。
唐三郎來我餛飩攤更勤了,經常來幫我打雜,說是報答我的四碗餛飩之恩。
不過他看起來就不像是會打雜的人,身子緊緊地繃著,一直端著架子。
等客人走後,我讓他歇歇。
「三哥,我看你就不是一個幹活的人,打雜的事情別幹了。」
唐三郎不好意思地笑笑,耳垂都紅了。
「幹活,我確實不太擅長。
「那元元,要不我教你讀書識字,或者教你兩招防身之術。」
「那你教我認字吧,我正好有一封信還不認識,不過讀書就算了,我能認識幾個字就行,沒什麼大志向。」
「好,那就這樣定下來了。」
收了攤後,他就教我認字。
沒過多久,貴人的那封信我就能讀下來了,是一通告別的話。
10
這場雨季格外地長,平常一個月就會去錢莊一次,把銅板換成銀子,但這次三個月了還沒有騰出手,正準備抽時間去換錢。
外面突然傳來了周姨的聲音,她恨鐵不成鋼地拿著大掃把追著小弟滿院子地打。
「讓你不讀書,讓你去逃學!家裡供你讀書容易嗎?還去和人家打架!」
小弟見躲不過竟然手腳麻利地爬上樹,哀哀求饒:
「娘,我真不喜歡讀書!要不我不讀書了……」
隻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周姨打斷了。
周姨又是一陣罵,氣得頭有點暈,我連忙在一邊扶著。
而院子裡鬧騰騰的這一幕正好被唐三郎看見。
因為兩家離得近,唐三郎自己一個人住,周姨便經常把人叫到家裡來吃飯。
但唐三郎又經常出去辦事,說是尋親戚,所以來我家次數算不上多。
他讓周姨不要生氣,對身體不好。
而後又讓樹上的小弟下來。
小弟平常不會跟周姨頂嘴,這次卻倔得很,就是不下來。
「我不,娘會打死我的!」
唐三郎看了我一眼,我朝他點點頭。
周姨真會。
「周姨,這大錘不喜歡讀書也不能硬要他讀書,也許他不長於讀書,喜歡其他的呢?我看大錘是塊學武的料子。」唐三郎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