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軟了點:「我要了茄子煲,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
我點頭,沒說自己來了姨媽,最近不想吃太油膩的東西。
鍾雯是過來我們學校聽講座的。那講座我知道,講師很有名,風評很好。這段時間學生會都在忙活這事,我因為實習,沒怎麼參與。
聽到她說很喜歡那個教授,我說,我可以幫她要籤名。
這點忙還是可以幫的。
她卻抿唇,看了看霍知。
霍知說:「沒事,我已經幫她要到了。」
我愣了一下。
「哦,好的。」
霍知給我點的茄子煲一如既往地好吃,但我沒什麼胃口,沒有吃多少。
鍾雯問起我們暑假的放假時間。
我順勢放下筷子,回答說:「這個月月底。」
「啊,那比我們早點,看來不能一起了。」
霍知冷哼:「以前是誰去哪兒都要找人陪的來著?現在可真是出息了。」
「我又不是長不大,再說了……」
「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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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訴你。」
我聽得出神,沒有插話。
茄子好膩啊。
突然不喜歡吃了。
……
我和霍知都沒想到,鍾雯沒繼續往下說的原因,竟是衛明。
衛明想去南城玩。
於是鍾雯做東,兩人一放假就一塊兒坐高鐵回了南城。
這事還是展望告訴霍知的。
當時我和霍知剛好在回家的路上,自駕跨城,手機連接車載藍牙,展望幸災樂禍的笑聲在車裡蕩漾,霍知的情緒卻持續走低,他漠然地反問:「那又怎麼樣?」
「是不怎麼樣,」展望還在笑,「你是不知道,鍾阿姨那天去車站接鍾雯了,等於兩人一出站就被她逮了個正著。昨天還邀人回家裡吃飯,鍾阿姨對那個衛什麼的,很滿——」
他話還沒說完,通話就被人直接掐斷。
我看向霍知。
霍知掃了我一眼,面容很不耐煩。
「太吵了。」他支著額頭說。
10.
回南城後,因為要陪媽媽,接連幾天我都沒和霍知見面。
這天我和他打完電話,發現自己被拉進了一個三十來人的群,看了才知道,是高中的班級群,新建的。
拉我進去的人是班長,宋見山。
他們在說過兩天聚會的事,正在確認人數。
我沒想到他們還記得我。高三那年我申請在家自學,幾乎一整年沒有回校上過課。
宋見山倒是幫老師來我家給我送過幾次資料,畢業後我們雖沒怎麼聊天,但逢年過節的,也都會互相問候兩句。
他算是我在南城唯一還有聯系的高中同學了。
本來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拒絕,但因為是他問的我,我也就答應了。
我把這件事說給霍知聽。
霍知說到時候結束了給他電話,他會來接我。
可到了聚會那天的晚上,我卻聯系不上他了。
……
「還沒接電話?」一旁的宋見山問。
今晚的聚會,宋見山是我唯一的熟人。
時隔三年,其他人都有些許變化,但最讓他們驚訝的人,是我。
我變太多了。
所以整場聚會下來,十幾個人輪番和我聊天,當年的我算透明人,如今倒成了備受關注的那個。
後邊應付得吃力,還是宋見山幫我解了圍。
這會兒也是,他不放心我一個人,特地陪我下來等霍知。
我搖搖頭:「沒有。」
「會不會是手機靜音了沒聽到。」
「說好要接我的。」
我有些不安,給展望發了條微信。
展望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我,卻是一張圖片。
圖片是鍾雯兩個小時前發的朋友圈截圖。
她說:我好像找到能陪我去看極光的人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給展望打電話,問他什麼意思。
展望默了默,說:「說的人是衛明。」
「然後呢?」
「……我現在也聯系不上他們。」
掛了電話,大夏天的我手腳冰涼,都忘了動。
好一會兒,我聽到宋見山問我:「怎麼了?」
我回到現實:「什麼?」
他說:「你看上去不太好。」
我深吸一口氣,問他:「你開車了嗎?」
「開了。」
「沒喝酒吧?」
「沒有。」
「能麻煩你送我去一個地方嗎?」
11.
這是我第二次來秘密基地。
霍知說過,一般找不到人的時候,來這裡,總能找到。
老小區,不限車輛進出,隻收停車費。
車子停在公寓樓下,我讓宋見山在車裡等我。
他卻叫住我:「還是我跟你一起吧。」
見他表情凝重,我不禁笑了:「你不用那麼緊張。」
因為這個心理建設我已經做得夠久了。
可都不用上樓,我剛下車,就看到鍾雯和霍知一前一後從樓裡出來。
鍾雯湿著一張臉,顯然剛哭過。
當霍知幾步上前拉過她的手,她用力甩開:「你別碰我!」
夜色太濃,他們根本沒發現我的存在。
霍知粗喘著氣,突然往路邊那棵樹踢了一腳。
鍾雯嚇得後退了兩步。
他又冷靜下來,幫她擦眼淚:「不就是極光,我陪你去看還不行麼?」
不考慮那些亂七八糟的因素,這是一句很浪漫的話。
如果我沒有叫出霍知的名字,事情的發展說不定也會因為這句話而擁有浪漫的走向。
但我就是叫出口了。
「霍知。」
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兩人猝不及防被打斷,雙雙朝我看過來。
霍知更是如夢初醒,放開了給鍾雯擦眼淚的手。
「尤佳?」
他下意識向前走了走,擋住鍾雯,「你怎麼來了?」
「是你說要接我的。」
「哦對,」他抹了把臉,「對不起,我手機忘帶身上了。」
「沒事,我過來找你也行。」
我邊說邊走向他。
也許是我表情太過漠然,不同以往的溫順,霍知臉上終於出現一絲慌亂。
「尤佳,你聽我說——」
「我們分手吧。」
「……」
「佳子姐……」
我以為鍾雯不會出聲的。
但我也隻是看了她一眼。
「你說什麼?」
「……我很喜歡你,但如果你連自己喜歡誰都不知道,又或者是分不清自己更喜歡哪個,我想,你是配不上我的。」
看著他怔忪的模樣,我莫名痛快。
「所以霍知,我們分手吧。」
「我不同意。」
霍知回過神來,頭一回這麼嚴肅地看著我:「我不同意分手。」
餘光看到鍾雯失落的神情,我暗自嘆息。
「我不是在徵求你意見。」
我壓抑太久了。
從衛明在鍾雯的身邊出現起,霍知就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霍知。
這陣子我過得如履薄冰,曾在深夜反復地幻想過如果事情的結果真如自己所料那般糟糕,我應該怎麼做。
可當事實真的明明白白地擺在我眼前,原以為的失控並沒有出現,我平靜得不得了。
「我說了我可以解釋。」
「不重要了。」
我轉身就走。
因為我現在反胃得想吐,耳朵嗡嗡的,什麼也聽不進去。
直到霍知追過來,卻被下車的宋見山一拳頭打過去,我嚇了一大跳。
「宋見山!」
霍知毫無防備,就這麼被宋見山打倒在地。
盡管宋見山比起以前變化不小,但在我眼裡,他還停留在高中那個瘦弱斯文的形象。
我試圖拉他,居然拉不動。
他太高了,胳膊硬邦邦的,腳下更是如同灌了鉛。
「別管了,走吧。」我說。
他略有松動,仍是對霍知質問出聲:「你沒看到她不舒服嗎?」
霍知蒙了,看向我倆的手,連鍾雯要拉他起來都沒管。
「你他媽誰啊!」
宋見山沒管,拉我上車,又幫我帶上車門,這才回頭。
「老子是你爹。」
12.
車子開出小區好一段路,我實在難受,讓宋見山停了車。
一陣幹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宋見山跟著下來給我遞水。
「謝謝。」
「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可能是消化不良,可能是純犯惡心,我現在隻想呼吸新鮮空氣。
附近是公園,沒有立刻回車裡,我在一張石凳坐下。
宋見山說:「抱歉,我不該多管闲事,但當時也是一時心急,不想他糾纏你……」
「沒事,我知道你是好心。」我撕了礦泉水瓶那圈包裝,「就是讓你看笑話了,我才應該不好意思。」
宋見山沉默片刻,「這個霍知,也是南高的吧?」
「嗯。我們大學同校,機緣巧合就在一起了。」
「他旁邊那個女生,我看著也眼熟。」
「還以為你上學的時候兩耳不聞窗外事,原來也這麼八卦。」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挺有名的。」
我聳聳肩:「管他們過去還是現在,反正都和我無關了。」
「嗯,都過去了,開心一點。」
「我現在就挺開心的。說了這陣子最想說的話,腦子很清醒,隻是身體沒跟上,不過明天應該就好了吧。」
說著,我用礦泉水頂了一下他的胳膊。
「而且,謝謝你的那一拳。」
他羞赧地摸了摸後腦勺:「我也沒想太多,你不生氣就好。」
為什麼生氣?
拳頭無用,但能出氣。
我那會兒雖然有點被他嚇到,但心裡的憋屈也確實散了七七八八。
我站起來:「我們走吧,很晚了。」
「佳子。」
「嗯?」
我回頭,宋見山還坐著。
他說:「今後常聯系吧。」
……
把霍知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之後,我睡了這段時間最安穩的一覺。
第二天早早起來,媽媽還沒醒,我下樓買早餐。
結果在樓下看到霍知。
他下巴的胡茬長出來了,嘴角的傷還在。但仍然是英俊的。可惜不知等了多久,披著晨露,看上去黯淡又潮湿。
我無視了他。
他陪我走了一路,說了很多沒有得到回應的話。
末了他嘆聲問我:「是不是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聽了?」
買完包子,我很鄭重地回答:「是。我覺得我們都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行。隻要不是分手,都行。」
我疑惑,覺得他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
「我說的分手是認真的,沒有開玩笑。」
所謂冷靜,是我覺得他還沒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這樣是談不出來所以然的。
他嗫嚅著嘴唇,眼裡脆弱,卻是沒繼續跟我爭辯。
往後的幾天,霍知沒再來找我。
倒是宋見山約我出去吃了頓飯。
晚上吃完飯,宋見山送我回家。
叫的專車,司機還得啟程,我們隔著車窗告別。
我剛走進小區,幾乎是意料之中,又看到了霍知。
光是看他眼神,我就知道他誤會了。
「他是誰?」
我沒來由地想起宋見山的那句「老子是你爹」。
可能男的都喜歡到處認兒子吧。
我忍著笑,說:「朋友。」
「追你?」
「跟你有關系嗎?」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像是忍耐什麼。
「尤佳,我是認真地想要和你好好談談。你這樣,我們還怎麼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