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衣微微蹙眉。
若是要殺人奪寶的話,金丹修士完全可以直接動手,沒必要弄些麻煩事。
“那四人有何特別?”
管怵眉頭皺得更緊,不假思索便道:“沒有!”
他一臉抗拒。他這害怕和人交往的毛病已經刻進了腦子裡,讓他把那四人拎出來過過腦,仿佛都能要了他的命。
梅雪衣輕輕‘咦’了一聲:“兩個多時辰,還未出來嗎?”
金丹修士雖然還未能凝出元神,但體內靈氣充沛且有金丹護體,輕易便能擊破幻境脫身而出。
這麼久不出來,想必柳小凡是故意留在幻境裡面,有所圖謀。
“王後,可敢一探究竟?”衛今朝攬住她的肩。
梅雪衣衝著他彎起了眼睛:“陛下可要好好保護我。”
“自然。”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鄭重其事。
一旁的管怵被這膩歪勁弄得面孔抽搐,他揚起衣袖,重重指向兩棵巨樹:“入口在那裡!再不去,人真的要出來了!”
梅雪衣望過去,隻見樹根盤虬,織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穴。
幽深之處隱約有一點光芒閃動,看著像是件遺落的法寶。
那是魘魔的誘餌。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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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著精神力拼殺的幻境中,她血衣天魔,就是主宰全場的王。
正好,借著這幻境,可以好好看一看柳小凡身上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梅雪衣執著衛今朝的手,踏入了樹窟。
樹窟中滿是潮湿的霉木味。
伸手不見五指,隱約感覺到一層層網紗迎面兜過來。
忽然有那麼一個瞬間,知覺消失。
仿佛睡了很長很長一覺之後,慢慢從混沌中蘇醒。
眼前一片血紅。
血海嗎?
魘魔並不是什麼厲害的魔物,它們的幻境往往粗制濫造,能嚇到人就行。鋪天蓋地的血,制造起來比較容易,不需要太多細節。
梅雪衣轉頭四顧,發現似乎哪裡不對。她抬手一抓,抓到了眼前的赤紅之物——竟是個紅蓋頭。
她微微錯愕,抬起眼睛望向四周。
一對紅燭在右邊靠牆的木桌上搖曳,她坐在一張質量不好不壞的拔步床上,屋中處處裝飾著大紅的布匹,這是一間新房。
細節精致,觸感逼真,完全看不出是幻境。
這不是普通的小魘魔,而是晉階過的大家伙。
也不知該說運氣好還是運氣壞。
梅雪衣起身,走到門前試著推了推。
“吱呀——”
門應聲而開,一張黃生生的臉猛地迎面撞了過來,咧開鮮紅的唇,露出兩排黃牙。
梅雪衣冷不丁被嚇了一跳,視線還未徹底聚焦,便聽到這黃臉老妪嚎喪一般大叫:“天殺的喲!衛家姑爺怎能在新婚之夜撇下我們小姐,跑去小妾的房間喲!”
梅雪衣:“……”
雖然知道是幻境,但是衛今朝,你完蛋了。
第24章 花好月圓
梅雪衣跟在黃臉老妪身後, 殺向小妾居住的偏院。
她一路懶懶地抬著左手,撫過周遭的物件——窗紙的觸感、沾在上面的灰塵、窗棂脫漆處的倒木刺、拐角石柱縫隙中的蛛絲……
還有從外院傳來的,收拾鍋碗瓢盆、清理喜宴殘羹的聲音。
一切都逼真至極。
換作常人, 早已像平日做夢那樣,分不清真實與虛妄,徹底淪陷在幻境之中。
更別提這幻境的場景專為攻心而設。新婚之夜, 夫君睡在小妾的院子?是個女子都得炸翻了醋桶。
來到偏院角門處,黃臉老妪揚起拳頭想要砸那扇精精巧巧的薄木小門,被梅雪衣抬手制止:“別。”
“小姐!”老妪痛心疾首,唾沫橫飛,“姑爺都這麼欺負人了, 你可不能做軟包子任人拿捏喲!今日你若咽下這口氣,將來定要吃大虧喲!”
梅雪衣動了動眼皮:“敲門不是給狗男女時間準備麼。”
她拎起大紅袍,上前一腳踹翻了薄木小門。
黃臉老妪:“……”
“你在外面等著。”梅雪衣瞥她一眼,踏著門板踱進了偏院。
腳下‘噼啪’一聲, 踩斷了框邊浮刻的木頭花。
好樣的, 小妾住的院子,連門框都這般用心。
梅雪衣勾起唇角, 仰頭四顧。
隻見這偏院秀麗雅致,處處精巧,隱約還能聞到新漆的味道。
紅燭把兩道身影映上窗紙, 郎情妾意, 剪影上方還懸掛著一隻同心結。
這二人……在飲合卺酒。
男子身材高挑,側顏的弧線映在窗紙上, 俊得不像凡人。
梅雪衣眸光一掠,隻見院中的水缸裡養了並蒂蓮,廊下的木籠中臥著交頸雀。
真是雙雙對對, 花好月圓。
梅雪衣輕笑出聲,幾步越過庭院,踏上石階,衣袖一揚,猛地推開了雕花木扇門。
屋中二人被驚動,嬌柔女子嚶一聲藏進了男人的懷抱,隻露出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
“大膽!”男人轉頭怒斥。
看清來者是誰,他的臉上晃過幾分心虛,雙手卻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美嬌娘。
梅雪衣定睛一看,還真是衛今朝那張臉。她從未見過他穿紅色的樣子,原以為他不適合穿紅,沒想到竟是這般好看。紅色遮下了病氣,看起來俊朗挺拔,令人怦然心動。
他微眯著眼,仰起下颌率先發難:“新婚之夜,你不好好待在自己的新房,卻跑到這裡來鬧事麼!”
梅雪衣緩緩走近:“我鬧什麼事?”
他居高臨下睨著她:“嬌兒生病,我不過是過來看一眼而已,很快就會回去。你看看你這是在做什麼?自己摘了蓋頭到處亂跑?有你這麼做新婦的嗎?你既這般不守規矩,那我今夜便不回去了。這是你自找的,要怨便怨你自己!”
梅雪衣恍若未聞,一步一步走向他,喃喃自語:“真好看。哪怕是薄情的樣子,也還是那麼好看啊。”
男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麼,皺起眉:“知道錯了便老老實實回去,若我心情好,說不定下半夜會去看你。”
懷中的小妾柔弱無力地推他:“衛郎你快跟夫人回去,嬌兒沒事的,現在頭已經不疼了。衛郎千萬不要為了我,而惹夫人生氣,否則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你就去死啊。”梅雪衣揮揮手,“現在就去,別等我動手。”
小妾:“……”
“你!”男人雙目怒睜,“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
梅雪衣再逼近一步,臉上掛滿甜蜜的笑容,輕聲吐氣,如惡鬼耳語:“她說她想死,你聽不見啊?”
他:“……”
半晌,氣急敗壞地跌腳:“你、你這個妒婦,潑婦!”
梅雪衣挑眉:“真不了解我。”
“呵……”他指著她,“你敢說你不是?你聽聽自己方才說的是什麼,像話麼!你還知道什麼叫婦德?誰家大婦如你這般!”
“隻是妒婦潑婦?你未免把我想得太過善良。”梅雪衣已貼到了他的身旁,“我的東西,誰碰誰死。幹嘛偷了這張臉啊。用我喜歡的眼睛凝視別的女人,用我喜歡的嘴與別人談情說愛……我該把你怎麼辦才好啊!你教教我。”
溫柔繾綣的語氣,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
“你想幹什麼?”男人瞳仁收縮,把懷中的小妾護到了身後。
“衛郎,夫人的樣子好可怕!”柔弱可憐的女子,激發了男人的全部保護欲。
“瘋婦!你給我滾出去!”
男人揚起手,一巴掌扇向梅雪衣。
勁風襲來,梅雪衣微笑著,從紅袖中揚出一隻纖細的手,輕易捏住了男人的腕部。
“衛今朝雖然病得不清,但他隻會對我好,不會傷我一分一毫——什麼東西,也敢扮他。”
梅雪衣一邊嘆息,一邊張開嘴巴,照著此人的手腕咬了下去。
制造幻境的時候,魘魔大概從未預料到有人會張嘴吃掉自己的夫君。
男人徹底愣住,垂下那張和衛今朝一模一樣的臉,呆呆地看著梅雪衣。
梅雪衣一口咬下去,便知道這是被魘魔吞噬之後儲存起來的破碎魂力。
這團魂力的主人生前必定做過寵妾滅妻的事情,死後在這幻境中幫著魘魔害人也輕車熟路。
梅雪衣大快朵頤。魂力入口冰涼松散,就像非常濃鬱的雲霧。隻不過,它的外觀仍是穿著大紅喜服的‘衛今朝’,這讓吞噬的場景看起來有種難言的驚悚悽豔。
吞噬了小半團魂力之後,站在一旁的小妾終於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別慌,很快就輪到你。”梅雪衣安慰道,“省點力氣,你我都方便。”
小妾:“……”
燭芯發出了幾次‘噼啪’聲,映在窗紙上的人影左右搖晃。
一炷香之後,精神奕奕的梅雪衣大步離開了偏院。
她心下暗忖:這個幻境以‘夫君’和‘小妾’為陷阱,目的便是讓受害者深陷被愛人背叛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在不斷的消磨中,精神越來越恍惚,神智失守,魘魔便可一絲一縷吸食受害者的魂力。
守在角門外的黃臉老妪急急迎上來:“小姐!姑爺居然不肯跟你出來嗎!哎喲這個天殺的,沒良心喲……”
梅雪衣抿唇一笑,抬腳走向院外。
衛今朝不在這,他會在哪裡呢?他恐怕分辨不清這是幻境,指不定正在哪裡摟著他的小嬌妻……
念頭轉動間,梅雪衣慢慢眯起眼睛,磨了磨牙。
剛走過半條長廊,一股燒糊了東西的焦臭味便迎面襲來。
梅雪衣腳步微頓:“什麼味道?”
偏頭一看,卻見一直跟在身後的黃臉老妪不知何時消失了。牆外原本時不時傳來一些雜亂的人聲,此刻也忽然寂靜。
濃煙忽地從婚房方向翻了出來,兩三個呼吸之間,視野變成了灰蒙蒙一片。
煙塵之下,火光逐漸猙獰。
起火了。
魘魔發現這個地方出了問題,於是動手清除威脅。
空氣變得熾熱幹燥,隔著一排房屋,便已能感覺到熊熊熱浪。
眼見那火舌迅速蔓延,以極快的速度舔上了面前的屋頂,即將攀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