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三年抱倆,有人相敬如冰,獨我的霜雪永遠年輕,永遠罵人難聽。
她這一走,就看見了樹後的我。
「……花鰱?」
「霜雪!」
「你怎麼也來了?」她這一句話給我問懵了。
是啊,來的客人都非富即貴,我怎麼來了?
「我……啊國公侯府的公子,是我從前的客人。」我垂下頭,掩飾住慌亂,「霜雪,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不會。」她認真地搖了搖頭,「從前身不由己,今後不要再犯了。」
救命啊,四舍五入不等於是說我和霜雪從前是情敵?
見我不語,她還以為我心中難過:
「回長安過得好嗎?」
「我用你的簪子贖了身,又做了點小生意,買了處宅子。」
她的眼睛彎了起來,露出一點笑意:「真好。」
看她笑得開心,我心裡的負罪感卻越來越重。
救命啊,謊話越說越多,越說越起勁了圓不回來怎麼辦。
「花鰱,你好。」錦衣衛統領清河與我擦肩,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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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好呀,花鰱。」東廠李督公與我碰面,曖昧地點了點頭。
霜雪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
「哦天吶!好久不見吶!我的老伙計花鰱!你忘了我?清水居主人琴遠。」師父琴遠拙劣的演技,尷尬的腔調,讓我想假裝不認識他,「哦,你要是假裝不認識我,我下次一定會用靴子狠狠地踢你的屁股,我對天發誓!」
救命!這都是一群神經病吧!
霜雪的臉上已經有了裂痕:
「這些不會都是……」
「……嗯,都是客人……」
不然呢,不然讓我的頭去跟莊煜明一起去北荒喝西北風嗎?
我猜她已經腦補了三個腦內小劇場:
「禍水,錦衣衛統領隱忍守護不離棄。」
「妖孽,東廠督公情迷於我真為難。」
「禁脔,清水居主人囚愛不得終放手。」
霜雪的臉色凝重起來了,似乎是怕我為難,她扯出一個勉強的笑:
「那啥……看來你的生意挺好……」
「啊不說這個了,我賺了點錢,給你準備了禮物。」我連忙轉移話題,拉著她去一隅偏殿,是我叮囑清河為我留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皇宮的地形?比我還熟一些?」她滿臉狐疑。
「你知道的,有時候皇子們也會點外賣……」我支支吾吾。
「是嗎……」
救命!霜雪的臉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
「來看看禮物!」
我將門掩上,催促著霜雪打開案上的盒子。
「花鰱,你是不是有事瞞我?」霜雪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眼裡滿是擔憂,「你是不是又作賤自己了?」
「沒、沒有。」
「你發誓?」
「我……發誓。」
我努力解釋了半天,霜雪才打開盒子,愣住了。
「穿上看看,我去外頭等你!」
我守在門外,誰知門開了一角,我一低頭,一隻藕臂就拉住了我的衣擺。
再看去就是她面色潮紅,一臉羞意:
「花鰱……幫幫我。」
「我不會穿裙子……」
救命,她怎麼這麼可愛!
天色漸晚,賓客盡至。
仙鶴宮燈內焚了百合香,琴瑟齊鳴,大殿披紅掛綠,華燈璀璨。
新人已經見禮,我聽見身旁女眷們議論霜雪會不會來。
「一拜天地——」
莊煜明與六公主如瑛轉過身,正彎下腰。
「四、四公主霜雪到——」司禮的太監念到霜雪時,舌頭打了個結。
眾人紛紛側目,看到她時,皆呆住了。
她攜北荒的冷冽寒意而來。
她眉目清冷如霜,這身月白色齊腰襦裙恐怕隻有我的霜雪配穿。
耳邊銀玉髓的流蘇步搖,她略一偏頭就帶起萬點細碎的銀光,如雪光清冽。
背後是清冷月光,襯得她美豔不可方物,如高嶺之花,雪域神女。
「這是,霜雪公主?」
我看見包含莊煜明在內,眾人臉上的驚愕和驚豔。
雖說我的霜雪應該在不勝寒的高處為人仰視,可這一刻我真的有點醋了。
「不是說這霜雪公主不修邊幅,隻知舞刀弄槍嗎?」
「今日看來……傳聞不可信啊。」
女眷們竊竊私語,順手擰了一把自家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的男人。
小師妹阿鯉背著霜雪,不動聲色地給我比了個大拇指:
高!師兄眼光實在是高!
「霜雪,你來了?」
莊煜明呆呆地看著霜雪,大約是那日霜雪沒有揍他,他的色膽又冒了上來。
「你是來挽留我的嗎?」
我忍不住嗤笑:看來那天記吃不記打,沒有鏡子總有尿這句話沒記住。
聽他這麼說,霜雪笑了:
「六妹妹大婚,大喜大喜。」
聽到霜雪的聲音,如瑛手中的同心巾險些被攪爛,她惡狠狠道:
「霜雪,你怎麼沒有死在北荒?」
「六妹,你從小與我不睦,我究竟也不知哪裡得罪了你。我去了北荒你仍不依不饒!趁我回長安,竊了我的玉佩,去花樓尋歡,敗壞我名聲。」
這是我授意阿鯉透露給霜雪的,總不好叫旁人平白汙蔑我的霜雪。
「你胡說!」如瑛的聲音有些慌亂。
「清水居主人就在這,不然六公主您把蓋頭揭下來,我們當面對一對賬吧。」
「霜雪!」
座上的老皇帝輕咳了一聲,示意霜雪收斂些。
誰知霜雪抬起頭,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老皇帝大約是回想起了那一日腳邊的人頭,連忙噤聲。
「是我做的怎樣?是我自己恨你!」
如瑛一把扯下蓋頭:
「煜明贈我玉佩,我們早已互通心意,你又算什麼東西,就是去了北荒還要勾引他!」
「勾引?」霜雪看著莊煜明,挑了眉。
「不然呢?你為什麼以死相逼叫煜明去北荒見你?」
霜雪看向莊煜明的表情越來越奇妙:
「我?勾引?以死相逼?」
「你們不要為了我爭吵!」莊煜明見情況不對,趕忙打住,「霜……」
不待他喊出霜雪的名字,霜雪劍已出鞘,冷冷地架在了莊煜明脖子上。
她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你算什麼東西?兩位公主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嗎?」
話落,霜雪解下那枚刻著「雪」字的玉佩,看著如瑛:
「這玉佩原是你夫君贈我的,如今物歸原主。」
如瑛看見了霜雪手中的玉佩,如遭雷擊,她淚眼朦朧地問莊煜明:
「這是你送她的?」
莊煜明不敢看她。
「明郎,你不是說如瑛如玉,永證心意,這定情的玉佩單給我一人嗎?」
「……雖然不想破壞你們的氛圍,可我的版本是「美玉凝霜,不見君傷」。」
「啊……好像,我也收到過,忘記他說了什麼了,怪肉麻的好像。」
底下公主們議論紛紛。
眾人看著莊煜明的眼神也變得詭異起來。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莊煜明,你是開玉器批發行的嗎?所有公主都廣撒網?」
社死的莊煜明忌憚地看了眼霜雪手中的長劍,又小心翼翼地去瞧淚眼朦朧的如瑛,對比下來,他可能覺得如瑛更好對付一點。
「如瑛,你信我嗎?」他握住了如瑛的手。
如瑛猶豫半晌,看著眼前賓客,隻得含淚點了點頭。
她不像我的霜雪愛憎分明,眼裡揉不下沙子。
如今在眾人面前下不來臺,除了原諒莊煜明,她想不出別的法子。
「既然如此,霜雪就祝二位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怨綿綿無絕期。」
她的話像恐怖的詛咒,叫如瑛白了臉。
抬手間,那枚她珍視了數十年的玉佩,就在莊煜明腳下粉身碎骨。
霜雪長腿一邁,拂袖而去。
莊煜明似乎要對如瑛表忠心一般,將如瑛攬入懷中寬慰:
「別理她,她爹不疼,」
被爹賣了的阿鯉小師妹,拳頭硬了。
「娘不愛,」
我斜睨了他一眼。
「害死了家人,還是災星的命!」
琴遠師父已經捏碎了一個杯子。
「就算攤到了一個眼瞎的倒霉蛋,也不過對她新鮮兩天就厭煩了。」
我看錦衣衛統領清河和軒久交換了一個眼神:錦衣衛獄司還有一件上房,夫妻倆可以拎包入住。
這國公侯府的公子怎麼這麼會說話?
四句話,父仇者聯盟和家屬們都無差別地精準打擊了一圈。
我追了出去。
月光下,獨她一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像一隻孤獨的小兔子。
我從背後擁住了她。
霜雪:
花鰱從背後將我抱了個滿懷。
他貼在我耳邊:
「姐姐,今天是個好日子,要不要喝點酒慶祝。」
月光如水,背後的他卻是炙熱的。
他這時又像一隻撒嬌的小狐狸了。
與為我穿衣梳妝的他不同。
方才穿衣時,他從身後將我攬住,垂著眼認認真真幫我系著帶子。
這襦裙帶子在我胸口,他卻毫無冒犯之意。
他骨節分明的手纏繞著衣帶,長睫垂下一片陰影,像極了一個認真的小狐狸。
「真想每天為姐姐梳妝。」
鏡中的他貼在我的耳邊,掬起我一縷黑發吻下。
我臉上又是一燙,想到了那晚的旖旎。
「你不要這樣。」
我垂下眼,沒有告訴他後半句:你這樣我會心動。
我以為這次回長安是遇不到他的。
誰知這麼想著,就在御花園看見了他,那身月白衫子襯得他如畫中仙,一雙討喜的桃花眼宜笑宜嗔。
知他過的很好,在長安買了處宅子,今後不再討好別人過日子,我很高興。
買了宅子,再娶個老婆過上好日子,小狐狸也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