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
睡夢中依稀聽見了有人在和我道歉。
醒來就發現身上蓋著毯子。
而花鰱湿著身子,像是坐守了我一夜。
他閉著眼睛,臉燙的嚇人,卻緊緊抓著我的袖子,似乎是怕我趁他睡著時逃了。
察覺到我的動靜,他仍舊沒睜開眼睛,隻是口中喃喃:
「霜雪……」
「對不起……」
「我再也不騙你了……」
見他這樣,我長嘆了口氣,將衣服一點點抽走。
他卻醒了,這個淋成落湯雞又枯坐了一夜的小狐狸害怕了,他抓住了我的衣擺:
「霜雪,你別趕我走。」
「霜雪,對不起,我不是成心要騙你的。」
「霜雪,你要是氣不過,賣身契在我這裡,你大不了將我賣去清水居,就當我沒騙過你……」
「隻是……隻是別不理我。」
「我見你與司空烈那樣,心裡難受的很……」
Advertisement
「霜……」
這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他已經燒的暈了過去。
造孽。
我心裡這麼想著,無奈之下幫他換了衣服,扶他躺下,又熬了退燒的藥。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屋檐,濺起無數細密晶瑩的雨點。
一室藥香,他的燒漸漸退了。
隻是抓住我的衣擺始終不肯松手。
回想起一個月前。
我才回到北荒,就與北魈三皇子司空烈打了個照面。
自從我讓第一力士人頭落地的即興表演傳開後。
我與北魈已相安無事多年。
見我這身裙裝,司空烈的眼珠子險些掉到地上:
「霜……霜雪?」
「把我前前前第一力士的頭即興扭掉的霜雪?」
我尷尬地點頭。
「我想娶你!」
北魈民風豪放,心事無遮。
他咧開一個爽朗的笑,金額鏈上錯落的紅寶石,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投出一圈細密的光暈。
「霜雪!當我的王妃吧!」
「我可是北魈唯一恪守一夫一妻不納妾的皇子哦。」
他像極了花鰱,卻又有哪裡不對。
我看著他陽光下微褐的頭發想著:
如果花鰱是賊兮兮的小狐狸,他就是壞心的金毛犬。
司空烈很會討人歡心,也有自己的壞心。
他能將花鰱氣的不行,卻又讓花鰱拿他沒有辦法。
那一日他將花塞到我懷裡,卻湊在我耳邊低聲問我:
「你這樣借我醋他,心裡會好受嗎?」
他咬到酸杏,我匆忙將目光從花鰱身上轉向他,他卻揉了揉我的頭:
「霜雪,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
最後我們喝的根本不是酒,隻是水,越喝越清醒。
我與他說笑,卻忍不住去瞟雨幕中的花鰱,心疼的喘不過氣。
他忽然將我擁入懷中。
我慌忙抬手要推開他,我怕……
「你怕他誤會。」
他的額鏈滑過我的脖頸,他嘆了口氣:
「霜雪,他究竟也沒做過什麼太大的錯事,原諒他了吧。」
「那你呢?」
「我啊,我回北魈,娶三四房美嬌娘,不信加起來還抵不過你一個吧?」
我輕輕去推他。
他卻將頭用力埋在我的脖頸,深深地吸了口氣:
「利用了我一個月,還不讓我收點利息嗎?」
「對不起……」
他手掌寬大,毫不留情地將我的頭揉成雞窩:
「以後若是他對你不好,就來北魈吧。」
床上的花鰱皺著眉頭, 輕咳了兩聲,悠悠轉醒。
他緊張地抓著被子看著我, 似乎是生怕我再趕他出去。
藥已經熬好了,我坐在他身旁, 為他一口口吹冷。
「霜雪……」他小心翼翼戳了戳我的胳膊。
「你說。」
「這是不是我的幻覺?」
「不是。」
「你還生我氣嗎?」
「沒有。」
「你、你能多說兩個字嗎,我心裡沒底……」花鰱可憐巴巴地盯著我。
「好的。」
花鰱蔫了下去。
「把藥吃了。」我嘆了口氣, 軟了下去。
他聽我多說了兩個字, 眼睛裡染上光彩。
「快點好起來。」我將藥遞到他面前。
「是不是我病好了, 你又要撵我走了?」眼前又是一個警惕的狐狸了。
見我沉默,花鰱黯然, 聲音已經顫抖起來:
「你是不是,要嫁給司空烈了?」
外頭的雨緩緩落著,他的眼睛慢慢紅了。
情字最折磨, 這一個月他瘦了一圈, 哪有一點我們初見的意氣風發?
「乖, 把藥吃了。」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不吃,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你肯定是在騙我, 我不……」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 就呆住了。
因為我已經抬頭吻上了他。
我才沒消氣,隻是覺得他煩死了, 想讓他閉嘴。
他像是高興得懵了,笨拙地回應我突如其來的吻, 哪有當初勾搭我的大膽和輕浮?
這一口藥就被我渡入他口中。
待我要抽離, 卻被他順勢箍住腰, 加深了這個吻。
眼前這個歡館的男倌從北荒一路追我來到長安,他就像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吃了粘牙,不吃……木已成舟。
「留我」分開時,他仍戀戀不舍地拉住我的衣襟。
我硬著心腸,轉身盛藥。
他趁我轉過身,從身後將我整個圈住, 炙熱的氣息就擦過我的耳垂:
「姐姐……還要……」
「不要……你還病著……」
「姐姐是怕花鰱病著,滿足不了……」
「閉嘴吧。」我毫不客氣地給他腦袋來了個爆慄,「先養好身子,來日方長。」
「姐姐,花鰱有個小名叫方長。」他又猴我身上,在我耳邊吐氣如蘭,「姐姐快來……」
「滾!」我收著力氣將他推開。
卻不慎從衣襟滑落出一方紅布。
我面上一紅, 忙要去搶。
他卻先我一步抓住,一邊展開細看,一邊嘴上還不饒人:
「幹嘛護的這麼緊, 藏得這麼好?莫不是與司空烈的婚書?」
展開來, 卻是他曾為我繡的霜花和小魚。
他呆住了, 面上一紅,卻得意地別過頭去:
「原來是這個, 虧你還這麼寶貝地留著,留著幹嘛啊?」
看他嘴角那個高揚的笑意, 我隻覺得這小狐狸得意得尾巴都要搖出殘影了。
不待再他多得意一會, 一口苦藥就不由分說地灌到了他嘴裡。
看他苦的皺眉, 我才覺得心情好了些。
誰知他越挫越勇,仰著一張臉,眼巴巴地追問:
「姐姐, 留著幹嘛呀。」
我的氣並未全消,才不會告訴他——
留著,日後為你贖身啊。
番外3
我的侍衛很討厭我,可是那又怎樣?強扭的瓜我的侍衛很討厭我,可是那又怎樣?強扭的瓜也是瓜。我顧氏綢緞莊的大小姐顧嬋,還沒見過這世上花錢買不到的東西。
「大小姐,不然算了吧……」
「怎麼能算了?你、你慢點……」
都到了關鍵時刻,怎能算了?
鏡子裡有一個手足無措的冷峻影衛,和一個衣衫不整的大小姐。
冷峻影衛是他,顧影。
大小姐是我,顧嬋。
他猶豫了:「可是大小姐你很疼……」
「沒關系。」我嘆了口氣,「快刀斬亂麻。」
聽我這般說,他才大著膽子,緩緩抽出我頭上那支翠玉金桂流蘇步搖。
扯到我一根頭發,疼得我眨出一滴眼淚。
顧影是我的暗衛,也兼任我的梳妝丫頭。
他正在為我卸去頭上裝束,侍候我歇息。
屋內銀燭高燒,燈花結了又落,發出細碎的嗶剝聲響。
我輕輕靠在他的身上,锲而不舍地追問:
「顧影,你帶我逃婚吧。」
他隻沉默,一室跳躍的火光在他長睫下蒙上一片陰翳,叫人猜不出心事。
我可憐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他隻冷著臉,面無表情:
「大小姐,你該țū́₁睡了。」
該睡了?什麼意思?夢裡啥都有?
顧影為我蓋好被子,退到房外階上。
一輪孤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自床上坐起身子,看著門外他冷若寒冰的背影,盤算著怎麼才能攻略下這個冷情冷性的顧影。
顧影討厭我,我知道,在他眼裡我不過是一個被寵壞的大小姐,嬌柔任性,專橫刁蠻,稍有不順心ṭüₐ就隻會哭。
其實我並不喜歡顧影,說喜歡隻是想利用他幫我逃婚而已。
笑話,我怎麼可能喜歡這個一窮二白,啥也沒有的影衛?
我顧嬋可是顧氏綢緞莊的大小姐,從小吃穿不愁,泡在蜜罐子裡長大,不知道苦是什麼滋味。
除了那門,我從小定的娃娃親。
那人是趙家的大少爺,趙有光。
我小時候是喜歡他的,謙謙君子,溫潤有禮。
三月微雨下,他臨窗背《詩經》的模樣,惹得我和小姐妹偷偷去看。
可誰知後來他變了,隻知泡在花柳巷,眠花宿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