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碧清拉到了我常去的那家鬧市小吃街,戴著帷帽從街頭吃Ţų⁹到街尾,就在吃最後一串糖人的時候,身後忽然走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肩被用力地撞了一下,糖人在地上摔得粉碎。
還未等我抬頭,淡淡的異香在鼻尖縈繞。
眼前天旋地轉,接著便是一片昏暗。
後來我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幸好如今是盛夏。
眼前人就是剛才那個撞我的男子,他取下易容所用的假胡須,湊近輕蔑地笑道:「我還以為這太子妃是什麼傾城絕色,沒想到竟貌醜至此。」
說著,一旁的人捏著我的下颌強迫我抬頭:「爺你別看她貌醜,這內裡也是有些姿色的。」
我想掙扎,奈何雙手被粗繩死死捆住,動彈不得。
夏日衣衫薄,又被水浸湿,惹得這些狂徒紛紛注目。
「唔……」
我想說話,但嘴被塞了一塊破布,磨得嘴角生疼。
為首那個見狀挑釁似的拿開了我嘴裡的布:「這青樓女子的叫聲聽得多了,還沒聽過太子妃是怎麼叫的呢?」說完,他和身旁的人都大笑起來。
我忍下心底泛起的惡心,演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那幾位爺可得快來,讓我死也死得快樂些!你們不知道那太子,他……不幹淨,還不行……」
說著,我咬下舌尖,讓自己痛得落下淚來:「我這身病,也是拜他所賜……」
那些人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有些人還紛紛後退了好幾步,其中方才那個捏過我臉的男人正用力地擦著手,似要將手擦破一層皮。
「你是說,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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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的男子聲音有些發顫,但眼裡仍透著懷疑。
「他怕被人發現遭彈劾,所以隻能去那些下三濫的暗館,惹得一身病,我也難逃一劫。不然你們以為我堂堂一個太子妃,不去宮宴隻能蒙面尋樂是為何?還不都是因為他!」眼淚如斷線一般落下,周圍的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所以懇請各位爺,讓我做一個風流鬼吧!」我看著他們面面相覷,差點笑出了聲。
還沒等那些人臉上露出驚嚇,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看這陣勢,來的人不少。
「是官兵來了!」
「快走!」
「帶上她!」
……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又是一黑。
「想活命就乖乖站起來!」領頭的男子喝道。
但我被套上了頭套,看不見,手腳又被捆住,站起來,難如登天。
「裡面的人,速速放了太子妃!」
是謝豐!
這些狂徒相信我當真染病不敢靠近我,我索性大喊:「謝豐,我在這裡!」
「臭婆娘給我閉嘴!」
罵聲未落,隻聽到「嗖」的一聲,點點溫熱濺到腳邊。
耳邊被廝殺聲灌滿,我處在黑暗中,惶惶不安,生怕其中任何一聲痛呼是來自謝豐。
很快,一切歸於寂靜。
我能清楚地聽到他在朝我走近,每走一步,我的心也隨之跳得愈加猛烈。
「謝豐,是你嗎?」
回應我的是沉默,接著頭套被掀開,刺眼的光明後是沈拓那張惹人生厭的臉。
「讓你失望了。」
4.
沈拓的目光落到我手腳的粗繩上,嘴角泛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要不孤讓謝豐進來給你解?」
「少廢話,快解開!」
話音才落,一旁還沒斷氣的賊人掙扎著起身,刀尖的光晃到眼前。
我搶在沈拓用劍之前,後背接上了刀鋒。
沈拓雙目圓睜,砍斷了那人握刀的手,而後一劍封喉。
因為我主動迎上去的緣故,刀刺得很深。
我痛得輕呼出聲,沈拓扣住我的腰,眸光冷冷地灑下來。
「鍾落,你當孤是傻子?」
「我差點死了,殿下。」
「你明明能夠躲開,」他眸中怒意翻滾,「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刀被他拔出,傷口被他用力按著。
我痛得五官扭曲:「我隻知道,殿下如今想我死。」
「孤想你死?」沈拓替我包扎著,「不按住傷口止血,你下山之後可就成了人幹了。」
「如果我變成了僵屍,我第一個就咬你……痛……」
沈拓依舊冷著臉:「這點痛,你從踏出東宮第一步就應預料到了吧?」
「你知道太傅容不得你,就算你無法在宮宴露面,他都會想盡辦法除掉你。傷而不死,最後總會查到他頭上。太傅與鍾府向來不對付,你還真是鍾遠賓的一把好刀啊。」沈拓就差沒將後槽牙咬碎。
「別跟孤裝傻。」說著,他用力系緊包扎所用的碎布條。
「彼此彼此而已。」我忍痛朝他笑笑,「容妃前些日子得罪了皇上,日子不好過吧?」
沈拓被踩到了痛處,嘴角微微抽搐。
「不過還好她有你這個孝順兒子,知道怎麼幫著搶工。殿下還真是容妃娘娘的一把好刀啊。」我將沈拓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沈拓被我氣得語塞,隻能沉默地給我松綁。
綁我的人下了死手,粗繩已經在手腳上磨出了血痕,光是站起來就已經疼得我渾身發抖。
謝豐推門而入,血跡落在他清雋的五官上,長劍染血。
「太子妃可有礙?」謝豐眼神落到我身上。
「孤來遲了,讓落兒受傷了。」沈拓不等我應聲,徑直將我攔腰抱起。
這樣親密的動作和稱謂無非是刻意為之,他知道我在意謝豐。
「外面的賊人皆已伏法,這裡交給我便好,太子可安心下山。」
「有勞。」沈拓頷首。
「可以松手了嗎?」沈拓瞥了一眼我搭在他胸前的手,雙指正揪著他胸前的肉死命扭轉。
「你先放手。」
「你說的。」沈拓面無表情地松開手,我實實地落到馬車上。
「沈拓你個混蛋!」我罵道。
「是你讓我放手的。」沈拓坐到我身旁,又問道,「疼嗎?」
仿佛剛才弄疼我的不是他。
我瞪了他一眼:「你說呢?」
沈拓嘴角微揚:「那就好,就怕你不疼。」
手腕被他扣住,位置恰好,避開了手腕上的傷:「仔細傷口出血。」
似乎跟我鬥嘴鬥久了,沈拓也開始學會換著辦法氣人了,在你以為他良心發現時,他就會立刻說出下一句:「別髒了孤的馬車。」
因著失血過多,我很快就昏睡過去。
我夢到了娘親,一直跟她說我好疼,想吃桂花糕。
以前每次我被嫡母打了,她都會給我做桂花糕的。
但這次,她卻抱著我嘆氣:「如今何處有桂花?」
……
醒來時,枕頭竟然是幹的,明明我在夢裡哭了很久。
碧清見我醒了很高興:「太子妃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了快一日了。」
「餓……」我含糊地說道。
「等梳洗完奴婢就傳膳。」提到早膳,碧清似乎很高興。
梳洗過後,我發現早膳裡竟然有桂花糕。
如今正值盛夏,何處有桂花?
5.
午膳的時候,宮人端來了醉蟹,說是昨日沈拓讓御膳房留的。
「殿下真是有心,時時刻刻都記掛著太子妃呢。」碧清笑得比我還高興。
話音剛落,沈拓就來了。
碧清朝宮人們使了使眼色,殿內很快就隻剩下我跟沈拓二人。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知道,沈拓心情很不好。
因為他將那碟醉蟹放到了自己面前,他向來不喜歡吃蟹,覺得工夫多,浪費精力。
唯一可能就是用來氣我。
「謝豐審了那些活捉的人,你可知供詞上都寫了什麼?」沈拓問我,手裡的銀箸幾乎要被他捏碎。
「無非是此事是由太傅一手策劃,目的就是報復我。」因為賀待雪一事,賀府與東宮的關系已經僵了,如今再鬧這樣一出,沈拓生氣也正常。
誰知他臉色鐵青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們說準備對你不軌之時,你同他們說孤流連煙花之地,身患隱疾,還說孤不能滿足你?」Ťůₐ
我看著沈拓認真的神情沒忍住笑出了聲,剛結痂的傷口都快要笑崩了。
「殿下如此怒氣衝衝,就為的此事?不過是為了保全清白說的話,殿下大人有大量,想必不會在意的吧?」
「你可知父皇很重視此案,供詞會由大理寺一路呈到父皇面前。」沈拓氣極拍桌,「你的清白是保全了,那孤的呢?」
「若不是孤讓謝豐將無關的供詞刪去,孤明日就成了滿長安的笑料了!」
「殿下可知清者自清?」沈拓甚少大怒,平日裡自持端方,唯獨生氣的時候稍稍有趣些。我笑著火上澆油:「您如此急迫地讓謝豐刪去,反倒更像是欲蓋彌彰。」
沈拓被我氣笑了,凜冽的氣息從頭頂落下來:「需不需要孤現在就自證清白?」
「你……沈拓,我身上還有傷……」沈拓頗有真要自證的氣勢,我嚇得話都有些說不清了。
隻聽上方傳來一聲輕笑:「孤嚇嚇你,你還當真了?你放心,你這樣的,孤看不上。」
眼前的陰翳撤去,沈拓坐回我對面,認真地吃著醉蟹,十分刻意地吃得津津有味。
害得我午膳下來盡看著他咽口水了,眼前的清粥沒用幾口。
結果沈拓這廝走之前還要囑咐碧清:「太子妃傷口未愈,所用的食物,越清淡越好。」
偏生碧清還是個木頭腦袋,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太子妃,你看殿下真關心你。」
……
往後的大半個月,沈拓都來我這裡用膳,我喝粥,他吃山珍海味,我服藥,他吃瓜果糕點,頗有氣不死我不罷休之勢。
傷好那日,消息靈通的容妃立刻將我召了過去。
容妃向來不喜歡我,每回來都要敲打我一番,甚至讓我站上半日也是常事。
「給容妃娘娘請安……」
福身行禮至一半時,不滿的聲音便傳到耳中:
「太子妃這是養病養久了,連宮裡的規矩都忘了?」
我隻好跪下向她行大禮:「兒臣一時疏忽,容妃娘娘教訓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