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卻還傻傻地記掛著謝源村的安危,甚至想要質問他。
宮闱之內,最忌暴露心事。
而我又在什麼時候,將沈拓當成了可以直接傾瀉情緒的人了?
「殿下,你與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將手抵在沈拓胸前,終止了這個吻。
「我們失蹤的這些日子,沈凌一直讓人上書另立儲君,你猜猜裡面有沒有你爹?」
沈拓的話徹底印證了我的猜測,抵在沈拓胸口的手正感受著裡面的律動。
「阿落,你現在認為你與鍾府還在一條船上嗎?」沈拓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將什麼東西插在我的頭上。
「走的時候你沒帶走。」沈拓的目光帶著一絲悲傷。
我伸手去摸,是之前沈拓刻給我的木簪。
這是之前剛到村子裡,因著我是半夜被沈拓拉起來逃亡的,披頭散發,連根簪子都沒有,白天隻能隨手用布碎綁著頭發。
我就隨口向沈拓抱怨了一嘴,結果幾日後他就給我刻了一支木簪。
簪子打磨得很仔細,不怕木刺扎手。
簪頭雕了一簇桂花,桂花本身就小,需要觀察仔細的同時極其考驗雕工。
沈拓遞給我時我還以為是他買的:「是村尾的木工做的?本以為他隻會做大件擺設,沒想到這木簪也如此拿手。」
沈拓聞聲抬手敲了下我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這是我做的,村尾的木工哪裡會做這些?」
「沒想到太子殿下上能劈柴下能刻木簪,想必是處處留情罷?」我被沈拓的話嚇了一跳,但很快玩笑就將心跳掩蓋。
Advertisement
「想多了,我隻是覺得這幾日你常常在我耳旁念叨,聽得我煩。」
……
「但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給殿下的了。」失去鍾府這座靠山,若沈拓與沈凌爭權失敗,我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我從回憶中抽回神來,對上沈拓的雙眸。
我已經一無所有,隻剩下這虛偽的真情,如果沈拓還對我存有一絲同情,那麼這將是我復仇最好的武器。
「倘若我說,我隻想要你的人呢?」
16.
沈拓活著回京,讓沈凌的計劃大變,原先上書改立皇儲的大臣紛紛沉默。
朝堂氛圍一時十分詭異,沈拓關於南下暗訪的折子徹底打破一時沉默的僵局。
不用猜也知道折子裡說的是皇後母族及其旁支貪汙賑災銀子一事,皇帝大怒,幾乎肅清南邊皇後母族的官員。
倒也不是皇帝有多偏袒沈拓,隻是沈拓不在的這段時間,部分追隨他的官員倒戈,半個朝堂都站在了沈凌這邊。
南邊官員層層貪汙,剝削百姓,皇帝又怎會不知,隻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處置。
帝王之術,首要便是平衡。
要怪就怪沈凌鋒芒畢露,太過心急。
鍾府倒戈無疑讓容妃更加討厭我,尤其是她知道沈拓為救我險些喪命之後。
又是一個早朝時間,我被叫來給容妃請安。
她足足將我晾了半個時辰才喚我進去。
此時雖未下雪,但在外頭站上半個時辰,手腳早已被冷風吹得冰涼。
傳我進去時,我識相地先跪下了。
「給容妃娘娘請安。」
「你可知今日我喚你來所為何事?」良久,上方的容妃才緩緩開口。
「兒臣愚笨,不知容妃娘娘因何事傳喚?」
容妃冷哼一聲,隨手掃落一旁的茶杯,瓷片在我眼前碎了一地。
「明知故問。」
「也罷,我今日就明確地告訴你,縱然太子再喜歡你,你也不可能繼續做這個太子妃。我絕不會允許他身邊有任何隱患。」容妃走到我面前,從前即便再不喜歡我,她也不會將話說得如此直白。
「自己乖乖喝下這碗藥,別逼我動手。」容妃朝一旁的宮人使了個眼色,一碗深褐色的藥汁就被遞到了我面前。
不用猜我也知道眼前這碗是絕子湯。
如此光明正大地殺我,容妃還沒這個膽量。
隻要我沒有有孕的可能,沈拓正妻的位置我遲早會坐不穩。
我正好也需要這個東西,直接捧起藥碗準備喝下,餘光瞄到有人影在一旁蹿出頭來。
藥碗被一把奪過,又被重重地放到一旁。
人被沈拓拉起來:「母妃這又是做什麼?」
「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
「母妃趁孤上朝蓄意謀害孤的妻子,當真是為了孤嗎?」
我稍稍偏過頭,隻見沈拓劍眉緊鎖。
容妃指著我:「你險些因她喪命,殿下,若你當真無法平安返回長安,長安裡一切又當如何?」
「太子妃救了孤,孤才能回到長安,與母妃團聚。母妃切莫以怨報德才是。」說完,沈拓就抱起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路上沈拓都沉默著,耳旁隻餘宮人的竊竊私語。
「殿下不高興?」我問道。
「你說呢?那碗藥,為何你要喝?」
「我今日不喝,日後她也會想盡辦法讓我喝,我別無選擇。殿下,容妃娘娘一向容不下我,你不是很清楚嗎?」
「隻要孤在,絕不會讓你有事。」說著,沈拓將我抱得緊了些。
無意間看向前方,發現不知何時我爹竟然就在前頭,他看向我們的目光很是不解。
所有的情緒此刻都化作一柄鉤子,鉤著一顆心往下墜。
這句話,真的是說給我聽的嗎?
17.
沈拓這一招十分奏效,不日,我去往尚宮局決定宮宴事宜時就被我爹攔住了去路。
「許久不見,太子妃別來無恙?」
我皮笑肉不笑地移開眼:「鍾大人是年事已高糊塗了,見了我也不行禮?」
我爹這才朝我行禮:「臣見過太子妃。」
「宮宴還有許多事等我定奪,就不多與大人寒暄了。」我假裝準備離開。
「太子妃請留步。」我爹匆匆開口。
「大人還有事?」我側頭看他,佯裝驚訝。
「前些日子太子妃伴殿下暗訪,也有好幾個月未見了,老臣思女心切,想請太子妃到鍾府聚一聚罷了。」
「大人也說我離京數月,東宮與宮宴上堆積的事不少。上次回府耽擱了幾個時辰已讓殿下不悅,如今大人也與我見了面,回鍾府就不必了。」我給碧清使了個眼色。
「即便是關乎太子妃您的存亡的事,您也不願意聽一聽嗎?」我爹抬眸,笑容詭異。
我示意宮人將轎子放下,又吩咐碧清:「你與他們到那頭等我。」
「可是太子妃……」碧清警惕地瞥了我爹一眼,想繼續勸我。
「在宮中能有什麼事?」我打斷她的話。
待宮人走遠後,我爹才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很低:「聽聞殿下南下時查封了一家青樓,乃鍾氏旁支所為,借青樓倒賣官鹽,籠絡官員與鹽商。」
「爹爹高看我了,殿下要查我攔不住,也不允許跟去,此事我根本不知道。」我笑道,「再說,此事乃鍾氏旁支所為,想必不會波及爹爹。」
「你又怎知殿下會不會煽風點火,將鍾府也一同拖下水?」我爹對我不在意的態度感到不悅,「鍾府失勢,你認為你這個太子妃還能繼續做嗎?」
「你如今的榮華和地位,還有殿下的寵愛,哪一樣不是背靠鍾府所得?你當真以為鍾府沒落之後你還能明哲保身?」
我看著我爹焦急的目光,眼底笑意更濃。
「爹爹如此心急,想必不是一家青樓這麼簡單罷?」沈拓並沒有瞞我此事,那間青樓表面是做些官商交易,實際上是借助青樓夜夜笙歌在地下打造兵器。
兵器打造的動靜不小,青樓的歌舞正好能掩蓋聲音。
私造兵器是大罪,至於這些兵器是不是經我爹之手為沈凌所造雖未有實證,但隻要上報皇上,鍾府在劫難逃。
我爹睜大雙眼:「太子果然待你不一般。」
「爹爹你錯了,此事我也是無意偷聽得來的,知道得不比你早。」
「聽聞太子準備明日一早將折子遞上去,銷毀青樓需要些時間,你想辦法將折子換掉。」
「我看爹爹似乎是忘了些什麼罷?」我輕笑道,「若是被太子發現,我可是性命不保。」
我湊到我爹耳旁低聲道:「若是爹爹與沈凌造反成功,天底下哪有我的容身之地啊——」
我爹眼底閃過驚恐之色,很快就鎮定下來:「你想如何?」
處理完宮宴的事回到東宮時,我發現沈拓在我的院中等我。
「殿下不是應該在書房處理政務?」自從回京之後,我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躲著沈拓。
沈凌失勢,鍾府傾滅已成定局。
縱然沈凌再如何謀劃造反,他的兵力又怎麼可能敵得過從邊境軍營裡摸爬滾打出來的沈拓?
而我隻需要讓鍾府永無翻身之日即可。
至於沈拓……
如果他隻是將我當成一枚棋子,那麼我與我爹的交易正中他下懷;如果他當真……
罷了,他又怎麼會將我這個庶女放在心上?
尤其我還即將是一個罪臣之女,前朝會不滿,容妃本就厭惡我,未來後宮充盈,哪裡會有我的立足之處呢?
「這些日子孤抽不開身,你也不來,用膳就寢也不等孤,孤隻好算準時間來尋你。」回過神時,手已經被他握住。
溫熱從掌心緩緩傳來,抬眸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政事要緊。」我抿唇笑笑,「在謝源村朝夕相對了這麼久,殿下難道不會膩嗎?」
「所以你是對我膩了?」沈拓湊上來,溫涼的雙唇擦過耳廓。
「殿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將他推開。
沈拓反倒笑了:「還會頂嘴,想來是無事。」
「我能有什麼事?殿下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罷,想必沈凌正謀劃著什麼時候刺殺您呢。」眼睛有些發酸,明明眼前是我一向討厭的虛偽無情的沈拓,明明我知道他在利用我,明明他隻是復仇的工具……
明明方才隻是一句隨口說的關心……
可我卻偏偏覺得難過。
「你放心,孤的命硬著呢。」
「方才……我爹入宮找我了。」我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了。
「孤知道。」沈拓應道。
「那殿下為何不問?」
「你若是想告訴孤,你自然會說。若不是不想說,孤逼你,你也不會說實話。」
「他想讓我留意你最近的動作,比如……你每日都看什麼公文,上什麼折子之類的。」
「哦——」沈拓意味深長地應了我一聲,聲音落下人就被抱起。
「你幹什麼?」
「不是要看孤的奏折?」
五指將他胸前的衣料揉亂,往上看是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沈拓在外人面前很少笑,五官挺拔,雙眸凌厲,不怒自威。
可如今的沈拓卻彎著眉眼,耳尖的紅暈傾瀉下來,像初初動情的懵懂的少年。
人被他壓到案上,眼前晃著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