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去看看便是。」因著酒樓請了比較多女子來做工,時不時都會遇到一些男子想要胡攪蠻纏。
說來也巧,每次都會有仗義之人出手相助,半年下來,酒樓也算和諧。
誰知推開門竟看到夜夜入夢的身影,捧在手裡的糕點脫手落下,又被另一雙手穩穩接下。
「連糕點都端不穩,你這酒樓每日都要虧多少銀兩。」沈拓眉眼微彎,將糕點穩穩放到桌上。
「我有錢,這點不必你操心。」
腰被他扣住,二人之間的間隙瞬間消失。
「看來離宮之後,你當真快活得很。」
我這才看清沈拓的樣子,比起我離開之時,他消瘦了許多,雙眼也布滿血絲,許是趕來舟車疲憊。
「你為何不辦喪事,你可知如今百姓都在議論你,說你瘋魔了。」
「你又沒死,我為何要辦喪事?」
「沈拓,你不要意氣用事。」我低頭避開他熾熱的目光。
「我沒有意氣用事,我想得很清楚。我會一直等你,若不想回宮,那我便來尋你。」
「找我做什麼?若是被人知道,定又不知道要傳出什麼傳言。」我想推開他,奈何他抱得很緊。
「我來找自己的妻子,天經地義。再者,你這酒樓請這麼多女子,太過顯眼,總得有人看著。」沈拓一本正經地說著。
「那些人都是你安排的?」我驚訝道,後知後覺才想到也隻能是沈拓,「多謝。」
話音剛落,吻就如蜻蜓點水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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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靠說可不行。」沈拓喑啞道。
沈拓抱起我輕車熟路地找到我的房間,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他壓到床上。
鬼使神差地,胸膛內似有小獸在撞,內心戰勝理智,我扣住沈拓的後頸,吻上了他的唇。
紅杏香裡度春風,尋芳歸來日已斜。
我睡眼蒙眬地問身邊的沈拓:「今日之後你不要再來了,不然太後那邊不好交代。」
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我的臉側:「出來久了,都學會睡完不認人了?」
五指溜進指尖的縫隙裡,十指相扣。
「太後那邊你放心,她如今隻求能抱上孫兒,別的她都看開了。」
我推開他,臉有些發熱:「誰要同你生孩子?」
「你若不想生也成,到時候從宗室裡抱一個過來便是。」沈拓看著我,半分不似在開玩笑。
「你會後悔的,沈拓。」我正欲起身,又被他拉回懷裡。
「阿鳶,你與我夫妻這麼多年,你應當很清楚,我做事從來都不會後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你能隨心而活。」
我從他的瞳仁裡看到自己驚訝的神情:「你……」
「我不會逼你跟我回宮,你若不想回去,我便定時來你這裡。」
「來我這裡做什麼?我這是酒樓,堂堂皇帝陛下,難不成來我這裡斟茶遞水?」
「自然是……」沈拓故意拉成尾音,附到我耳旁道,「來交公糧。」
「沈拓,你混……」還未說完就被他俯身下來封住了唇。
醉流霞,春色更惹人醉。
……
世人皆道景帝沈拓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唯一落人話柄的就是景帝對先皇後一片痴情。
先皇後鍾落乃謀反罪臣之女,景帝非但對其不離不棄,還在其離世後堅信先皇後並未離開,不肯辦喪事,不肯選秀。
大臣深憂龍裔,皇帝無後,國本不穩。
景帝登基十五年後,從民間帶回一子名喚沈項,稱其乃親生骨血,封為太子。
與沈項共事的大臣皆言:「太子頗有景帝年少之風。」
景帝登基三十二年冬,帝駕崩,與先皇後同葬皇陵。
照帝沈項每年冬日都會南巡,人人皆言照帝體察民情,隻有沈項自己知道,他每年都會順道去拜祭葬在謝源村舊址桂花樹下的爹娘。
沈項曾對爹娘的決定感到不解,問及此事時,年老的帝王竟笑得像情竇初開的少年:「因為,那是我與你娘親定情的地方。就是在那裡,我想與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正文完)
【沈拓番外】
沈拓最早對鍾落的印象並不好,準確地說,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女子。
鍾落不過是他為了穩住太子之位娶的女子,在成親之前,他早已讓人將鍾落查得了個大概。
那個似毒蛇一般咬死姐妹上位的女子,手段狠毒,娶妻如養蛇為患。
娶她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沈拓起初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新婚當夜,他故意遲了回房,為的就是避免圓房。
母妃得寵時,宮裡上下都不敢怠慢他們母子;母妃失寵後,先前帶笑的面容統統化成冷臉。
容妃出身並不顯赫,沈拓外祖出身寒門,考取功名才得入朝為官為民謀福。
沈拓雖不是自幼就被立為太子,但他深諳帝王之道,平衡。
容妃不過是自己父皇為了拉攏寒門與世家抗衡的棋子,外祖病逝後,母妃一族再無人才可替,棋子便也失去了作用。
宮牆之內如何能絕處逢生?
光靠諂媚取巧隻能得一時之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容妃失寵的第二年,那年沈拓十六歲,他請求去軍中歷練,與普通百姓參軍一樣,從士兵做起。
所有人都等著看沈拓笑話。他走的那日容妃眼睛哭得紅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幾近暈厥。
軍中的日子雖苦,但比起宮中的鉤心鬥角,沈拓卻覺得自在許多。
他不喜太過投機取巧的人,所以,他對鍾落打心底感到厭惡。
誰知當他推開門時,發現蓋頭早已被人丟到地上,桌上的酒菜也被一掃而空。
美人早已卸下盛裝,熟睡在帷帳內。
一旁的嬤嬤跑來弱弱道:「殿下,太子妃說今日身子疲乏,就先歇下了。」
本應松了一口氣的沈拓卻突然來了氣,這是也沒將他放在眼裡嗎?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這位太子妃喜歡的是那位大理寺卿。
至於自己,她同樣看他不順眼。
沈拓安慰自己,這樣更好,省得自己抽時間與她周旋。
東宮時常會被塞進來一些女人,但無一能從鍾落的手裡逃脫。
沈拓無意間撞見過一次,聽聞鍾落讓人將西域送來的舞姬關到柴房裡餓死,所以打算親自去看看,誰知竟撞見鍾落穿上宮女的衣裳拿著雞腿往柴房裡送。
再後來,聽說那些舞姬都死了,但沈拓卻查到鍾落花錢僱了去西域的商隊護送人走。
沈拓竟有些看不懂她了,漸漸地,他讓人匯報她的一舉一動,喜歡在人前拆她的臺。
沈拓不喜人太過聒噪,但卻覺得與鍾落鬥嘴還算得上有趣。
但他也清楚,鍾落畢竟是鍾府放進來的棋子,心始終是向著鍾府的,還需提防。
直至那一年,他險些被廢,落入獄中等待反擊。
這一計是沈拓用來鏟除埋在身邊的眼線的,其中包括鍾落。
但他萬萬沒想到,在父皇震怒之下還敢到面聖替他求情的隻有她。
沈拓借機將計劃提前,待他匆匆趕回東宮時,隻看到鍾落染上風寒高熱不退。
太醫說,她雙腿埋在雪地裡太久,能保得住已是萬幸,隻是日後,恐會落下寒疾。
沈拓覺得自己大抵是著了魔,鍾落醒來前的兩日,他都與她共處一室,恐她有半分不測。
也是那時沈拓才發現,原來他的太子妃並非是一條毒蛇,而是一隻披著蛇皮誤入宮闱的小鹿。
鍾落退熱後,沈拓讓人將他的東西都撤走,也是從那年起,每逢東宮桂花開時,沈拓都會讓宮人採摘好放到冰窖裡保存。
其實她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沈拓想,跟自己一樣,為了活命被逼得進了東宮。
沈拓明白鍾府不會將賭注押在自己身上,鍾落嫁入東宮不過是父皇不想皇後聯合世家罷了。
倘若有一日鍾落成了棄子,如果她想,她還會是他的太子妃的,沈拓如是想。
但她不想。
那日她被劫走,明明他能順利救下她,可她偏偏要接下那一刀。
那一刻沈拓聽到自己內心的猛獸在嘶吼,明明不惜為他在雪地長跪,為何還不選他?
她甚至想投入沈凌的懷抱,為自己尋後路。
他自問早已被宮內各色人心磨練得心如止水,但每次對上鍾落,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坦露出自己的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但他得知鍾落並未對沈凌投懷送抱時,他激動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衝上長街混入市井中給她買她最喜歡的炒慄子。
賣慄子的大娘看見他滿頭大汗還取笑他:「我在這裡賣了十來年,還是頭一回這樣著急的郎君。」
他竟鬼使神差地應道:「沒辦法,著急買回去哄娘子。」
鍾落說遇刺流落到謝源村是他算盡心機,沈拓隻想說,倘若他真的能算盡心機,為何他算不到她的心?
他的確有在謝源村久留的私心,因為在那裡,他才能將她摟入懷ṱū₆,看她放下防備做回自己。
隻有在那裡,天底下才能容得下他們這一對普通的夫妻。
但妄想始終是妄想,海市蜃樓總會有消失的一日。
回到長安,他又做回太子,她又做回那個處處提防他的太子妃。
在沈拓得知鍾落完整身世的那一日,他才徹底明白,她做太子妃從來要的就不是榮華和權力,從入東宮的那一刻起,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個局。
她要鍾府在權力的漩渦裡覆滅,而他,是她看好的刀。
他一次又一次地求她,明著是配合她做戲,實則是希望她能留下來。
沈拓已經想好了所有的安排,前朝不會再有異議,容妃不會再反對,她也不會怕有一日他會變心。
可惜她不願,他隻能配合她做完棋局。作為棄子的他隻能被她留在宮牆之內,高座之上,感受著無盡的孤獨。
她走後,他平靜如常地上朝,處理政務。
獨獨提到她,他才會有情緒。
宮人與大臣大抵也感到奇怪,明明這樣好的君王,為何遲遲不肯替先皇後下葬,甚至提到先皇後時在皇後前加一個「先」字都會暴怒。
仁善的君王,唯獨在皇後一事上展現了前所未有的暴戾。
子嗣成了前朝後宮最憂心的事,太後幾次到沈拓面前哭訴求他選秀,都以失敗告終。
直至沈拓登基後第三年,太後終於放棄了,自請去行宮休養。
人人皆道太後這是被沈拓氣到離宮,隻有太後的貼身婢女清楚,太後這是迫不及待去看望剛出生的孫兒了。
……
又是一年春,沈拓看著懷裡睡眼惺忪的妻子問道:
「今年南巡,想不想回謝源村看看?」
「真的可以嗎?」蒙眬的杏眼頓時睜大。
沈拓捏著她的下巴眯起眼打趣道:「讓我想想給你安個什麼身份好?隨朕南巡的侍女?」
胸口被不輕不重地一拍:「沈拓,你正經些!」
沈拓笑著低頭,止住了後面的嗔罵。
年年看盡江南春,隻盼歲歲與君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