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嫋沒接,笑道:“前輩言重了。平民安康則江山穩固。我乘氏元祖曾有言,國以民為本。文姑娘是我九胥子民,我既是九胥帝女,便有保護九胥子民的責任。既然是責任,怎能收禮?”
她若是接了,豈不是白睡了十年?
區區百萬靈石而已,她可不認為自己的半條命才值這點錢。
乘嫋笑著向梅望雪行了一禮,道:“前輩愛徒之心,我明了。但這份謝禮,還請前輩收回吧。”
話說到這裡,梅望雪當然不可能再執意要乘嫋收下。
他深深看了乘嫋一眼,須臾,笑意更深:“帝女志向高遠,品性高潔,倒是本座狹隘了。”
“前輩謬贊,這不過是每個乘氏子女都應承擔的責任罷了。”
“帝女說的是。不過本座聽說,阿喜又受了傷,如今在皇宮養傷,又給你們添了麻煩。”梅望雪收回了那個儲物袋,嘆息道,“我那小弟子性子執拗又好強,她心裡一直念著帝女的救命之恩,想要報答這份恩情,我是怎麼勸也不聽。”
“文姑娘知恩圖報,這般品性當是好事。”乘嫋道,“我很是慶幸當初能救下她,沒有埋沒這樣難得的奇才。能有文姑娘這樣的人才,亦是我九胥之幸。”
說著,她笑著眨眨眼:“還望前輩不要對文姑娘太過苛責,我從未後悔當年救下她。”
聽到這話,一旁一直沉默的季烆面色微冷。
“即便以命為代價?”梅望雪道,“殿下如今損了靈根,倘若治不好,仙途止步於此,當真不悔?”
乘嫋輕笑一聲,坦然道:“不悔。”
不後悔當然是不可能的。乘嫋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傷得那麼重。但救都救了,現在說後悔,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倒不如好好利用這件事,為自己多多爭取好處。
“好好好!”
梅望雪大笑著說了三聲好,看向乘嫋的眼裡充滿了欣賞,“不愧是元祖之後,果真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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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本分罷了,不值當前輩如此誇贊。”
少女微垂著頭,姿態謙和,毫無驕矜。
殿中還有其他人,不拘是弟子還是雜役,聞言,皆是目露崇敬的看向那位看似纖弱的少女。
一聲責任,一句本分,說起容易,做起難。若有人能做到,自令人肅然起敬!
*
梅望雪並未留兩人多久。
隻待了將近一個時辰,乘嫋和季烆便出了混元峰。兩人也沒昆侖停留多久,下午時,便通過傳送陣回了帝都。
回去的路上,季烆一直沒說話,臉色有些冷。
直到到了宮門口,季烆才終於開口:“你今日對師伯說不悔。所以如果當初知道會受那麼重的傷,你還會救文喜?”
“你生氣了?”
聞言,乘嫋看向他。
她其實早便察覺了季烆的異樣,心裡有所猜測。本以為季烆不會說出來,不想,還是開口問了。
“我難道不該生氣?”季烆面若寒霜,“乘嫋,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命?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願意犧牲自己?”
當然不願意。
但心口不一,不是人的專長麼?
沒等乘嫋回答,季烆再也壓不住怒火,冷聲道:“她算什麼,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救?乘嫋,我不允許!”
那雙深黑的眼眸裡仿若有一團烈火在燃燒,深處又似夾雜著一絲恐懼,在壓抑了許久後,終於爆發了出來。
這是乘嫋第一次看見季烆發這麼大的火。
也是季烆第一次對她發火。
這份怒火是真實的。
那藏於怒火之下的恐懼也是真實的。
她對上那雙帶著烈焰的眼睛,心髒像是被尖銳的刺輕輕戳了一下,不怎麼疼,卻有些澀,有些苦。
男人攥緊了她的手腕,力道微微有些大,乘嫋感受到了一絲疼痛。
“阿烆,文喜是你的同門師妹。”
乘嫋垂眸說。
“那又如何?”季烆下颌繃緊,冷若冰霜,“她害了你。嫋嫋,她差點害了你的命。”
他的厭惡猶如實質,毫不掩飾,沒有半分虛假。
——所以,既然這般厭惡,阿烆,你為什麼會把同命蠱用在她身上?
因為她救了你?
乘嫋笑了笑,柔聲安撫:“放心吧,我很珍惜自己的命。”一次失誤已經足夠她吸取教訓了。
季烆眼裡的怒火這才終於散去。
*
與季烆分別後,乘嫋獨自往扶鳳殿走。
路上,方才目睹了全程的回天珠道:“看吧,季烆一點也不在乎文喜,隻在乎你。在你們之間,他從來沒有猶豫過,所以你……”
“閉嘴!”
不等回天珠說完,乘嫋便已在腦裡不耐煩開口,態度和聲音都極冷硬。
“……我、我……不說了。”
回天珠冷不丁被兇了一下,整顆珠子都懵了。
在它眼裡,乘嫋平常溫善待人,脾氣極好,基本就沒有發脾氣的時候,與書裡的‘乘嫋’很是不一樣。
是以,這還是它第一次看見乘嫋生氣。
沒想到,那張溫良純善秀美的臉忽然沉下來,竟是那般駭人,威勢洶洶。那一刻,回天珠下意識聽從了。
可這不是它第一次說這些話,以前乘嫋也未發過火,這次為什麼生氣了?
難道是它哪裡說錯了?
方才她明明還是笑著與季烆告別的。
“……你為什麼生氣?”回天珠有些委屈,“我哪裡說錯了嗎?我以前也這樣說的,你都沒兇我。”
是啊,她為何生氣?
乘嫋微微垂眸,攏在袖袍裡的手緩緩收緊。
但凡付出了感情,無論多少,沒有人能真的做到無動於衷。
當然,也包括她。
季烆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曾想過攜手一生的人。當這樣一個人有一日與除她以外的女子同生共死,
——她怎麼可能不在意?
*
“嫋嫋。”
恰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
乘嫋前行的腳步微頓,轉頭便看到了朝她走來的季烆。男人快步朝她而來,路過許多守衛、宮人,那雙眼裡卻未曾朝一旁偏過半分,隻獨獨看著她。
“這個給你。”
到了近前,季烆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個食盒。
乘嫋接過打開,發現裡面竟裝了滿滿一盒白玉糕。方一打開,一股濃鬱的酸甜香氣便飄了出來,極為誘人,讓人不由口齒生津。
“今年的白玉果熟了,我請宋真人全部做了白玉糕,方才忘了給你。”季烆道,“這是之前答應你的。你嘗嘗,喜不喜歡。”
十年前,乘嫋上戰場之前,曾對季烆說,待她回來,一定要嘗嘗宋真人做的白玉糕。
宋真人以食入道,乃九胥第一靈廚。那年,九胥新出了一種靈果子,便是白玉果。宋真人用其做了白玉糕。據說,這糕點不僅能增元補氣,味道還極佳。
宋真人大方,直接公布了方子。
於是,那一年白玉糕火遍了九胥。
乘嫋不缺增元補氣的東西,但也想嘗嘗這白玉糕。隻她要求高,隻想吃宋真人親手做的。不過對於她來說,這並不難,無非是付出一點代價罷了。
隻不過沒想到,她一睡十年,便錯過了。
如今,白玉糕早就過時了。
醒來之後,要處理的事情又太多,乘嫋自然早已忘了這點小事。
這十年,於乘嫋而言,隻是閉眼睜眼的一瞬間。於季烆而言,卻是整整十年。
十年了,他還記得。
乘嫋拿了一塊放進嘴裡,綿軟香甜,微帶一點酸味,剛好能解了那層甜膩,全都是恰恰好,果真不負盛名。
“好吃麼?”
見她不說話,也沒笑,季烆便問道。
話音未落,一塊白玉糕便被一隻柔白的手送到了嘴邊,他習慣的張嘴,吃了進去。
“很好吃。”他垂眸,看見少女終於笑了,仰著頭,輕聲說,“我很喜歡。”
笑靨如花,一如十年前。
第7章
見她回來,貼身宮婢立刻小心上前,欲要伺候她。乘嫋卻擺了擺手,淡聲道:“歡喜殿文姑娘那邊如何了?”
婢女回道:“昨夜,少君把文姑娘送回歡喜殿後,文姑娘便暈睡了。靈醫已經診治過,文姑娘傷上加傷,很是嚴重。少君便提出使用渡靈之法,親自為文姑娘渡靈,如此,文姑娘傷勢已好了大半。再休養兩日,便能痊愈了。”
渡靈之法,唯有修煉萬木長青決的乘氏皇族能用,其實是一種治愈之術。不過這種術法,實際上是以施法人的身體為代價。
乘風使用此法救文喜,損耗的是自己的元氣和精血。
是以,這種術法通常隻用在最危急的時刻。如文喜這般,傷勢雖重,但並不致命,以金丹修士強悍的復原能力,再加上各種靈丹靈藥,不到一年便能恢復。
完全用不上渡靈之法。
可乘風用了。
還是用在了一個無甚關系的人身上。
倒是與那本書裡寫的一模一樣。
乘嫋心情本就不怎麼好,聽到乘風的操作,心裡更是陡然生了一股煩躁。就如之前見到季烆和文喜抱在一起時一樣,即便已有了心理準備,但依然不影響她不爽。
不愧是宋真人親手做的白玉糕,香氣幾乎溢滿了整座扶鳳殿。但乘嫋已沒了享用的心情,聞到這股香味,反倒更覺躁悶,直讓人心煩意亂。
“那我大哥現今如何?”
幸而乘嫋早就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輕易不會把自己的真實情緒現於人前,雖心裡不滿,但面上依舊維持著溫和的假面。
宮婢:“少君損了不少元氣,靈醫診治後說,約莫要養個半年才能恢復。”
不到半年就將是五年一回的九胥大比,屆時五州四海的世家和宗門皆會派門下精英參加。
這是展示實力的機會,所以誰也不會錯過。
大比不僅獎勵豐富,最重要的是,關系到各勢力的威望和發展。在大比中排名越高,得到的東西自然越多。
修士實力強大,破壞力也強,高階修士一旦鬥法,往往會牽連許多無辜,並會破壞周圍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