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做劍君弟子,區區一張冷臉,幾句冷語,連斥責都算不上,何懼之?
雖說藺霜羿曾說過不再收徒,但事在人為,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
方才之所以想人快走,不過是不想分享寶貝。而今寶貝到手,乘嫋當然要抓住這個好機會,趁此拉近關系。
“無論如何,今日多謝劍君。此番大恩,乘嫋定會相報。”說到這,少女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不知之前送去的紅莓糕,劍君可喜歡?”
藺霜羿立刻想到了那日日準時送達的紅莓糕。
每日都是紅莓糕,但每日又有不同。有時是味道有改變,有時是形狀,總之,每次瞧見都會讓人眼前一亮,似乎也能感受到做糕點之人的心意。
不討厭,但也談不上喜歡。
那些糕點他也一塊沒動,全都裝在了儲物袋裡。數日過去,已積了不少。
“本君已闢谷多年,以後你不必再送了。”
“原是如此,是我考慮不周。”少女一臉懊悔,“那我以後不做了。”
聞言,藺霜羿嗯了一聲,想了想,補了一句:“修行不易,有這份精力和時間,不如花在修煉上。”
“方才衛九幽所說之話,你也要放在心上。”藺霜羿道,“他與你族先祖有仇,他的東西,謹慎使用。”
至於乘嫋到底拿到了什麼,藺霜羿沒有問。於如今的他而言,已不需要借助那些外物。
“多謝劍君教誨,我定會謹慎使用,好生修煉。不過,”少女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若遇到問題,不知能否向劍君請教?”
似是怕他拒絕,少女又慌忙補了一句:“我知此事唐突,若劍君不喜,便當……”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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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請教而已,不是大事。當然若是外人,便罷了。但乘嫋是季烆的未婚妻子,往後也要稱他一聲師尊。
思及此,藺霜羿不耐煩再聽下去,幹脆應了。
少女眼睛登時更亮了,忙向他行了一禮:“多謝劍君!”聲音裡滿滿都是藏不住的開心。
藺霜羿的視線掃過少女的笑靨,在左頰上那個淺淺的梨渦停了一瞬,才道:“今日在此見到我之事,不要告知他人。”
片刻,又補了一句:“包括季烆。”
“劍君放心,我定會好生保守這個秘密。”少女立刻肅了臉色。
他來此一趟的確不欲讓人知道,但隻是怕麻煩罷了,倘若傳了出去,其實也影響不到他什麼。
倒稱不上‘秘密’這般嚴重。
想到少女崇拜的眼神和那些直白的贊美,許是她太崇拜他,所以才如此重視他的話。
藺霜羿淡漠嗯了一聲,說了一句‘走了’,話音未落,身影便消失了。
他進仙人秘境本就是為了萬年血芝,而今,萬年血芝沒了,自然沒了留下來的必要。
出了秘境,藺霜羿徑直回了無暇峰。以他現今的修為,自可日行萬裡。
“咦,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看到他,正在打盹兒的紅衣男子立刻睜開了眼睛迎上來問,“拿到萬年血芝了?”
不等藺霜羿回答,他嗅了嗅搖頭:“不對啊,我怎麼沒聞到萬年血芝的味道?”
說著,他想要湊近一點聞,還未靠近,藺霜羿已經到了數丈之外,冷冷道:“姬赤野,離我遠點,臭。”
紅衣男人也就是姬赤野:“……我才洗了澡,有必要這麼嫌棄嗎?”
藺霜羿沒理他,去了秘境一次,身上髒的很。他蹙眉,抬步朝臥室走。
“所以你這是沒拿到萬年血芝?”姬赤野追上來,揚眉,“藺無暇你不行了啊,堂堂劍君,竟然被那些小娃娃搶了先?”
藺霜羿還是沒搭理他,進了屋就要關門。
姬赤野抵住門,看著他,忽然啊了一聲。
聲音挺大,有些刺耳。
“藺無暇,你耳朵尖怎麼有點紅?”姬赤野幸災樂禍的笑,“不會是被人打的吧?”
回應他的是一聲響亮的關門聲。
……
被化神妖獸刺穿了胸膛,雖未死,但文喜的狀態並不好。連續趕路,讓她身心都疲累到了極致,但她不願拖累其他人,所以一直咬牙硬撐著。
“殿下!”
“嫋嫋!”
意識有些恍惚時,幾聲驚呼驚醒了她。
其中夾雜著季烆的聲音。
但似乎沒有欣喜,反而……
文喜猝然睜開眼睛。
當看清面前的畫面時,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隻見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是殿下。然此刻,不久前還鮮活靈動的少女緊閉著眼睛,漂亮的面容上死灰一片,那分明是……死人的臉色。
季烆已經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他的臉色不比地上躺著的人好多少,灰白可怕到了極點。那雙平常握劍極穩的手,此刻卻顫抖得不成樣。
“嫋嫋,我來了。”他把少女抱進了懷裡,輕柔的喚她的名字,“別睡了,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沒人應他。
“是我來的太晚了,所以你生我氣了是麼?”
“我道歉。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嫋嫋,對不起,不要生氣了,看看我,好嗎?”
懷裡的人冰涼僵硬,早已沒了氣息,又怎麼可能回應?無論他喚了她多少次,說了多少對不起,那雙明亮的眼睛也再未曾睜開。
“……死了,殿下死了。”
三個乘家人臉色慘白,癱軟在地,看著少女的屍體,淚流滿面。
其他人也面露悲痛和惋惜。
見此,文喜顧不上身上的傷,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白著臉叫了一聲:“殿下。”
少女被男人緊緊抱在懷裡,沒有任何回應。
當然不會有回應。
她死了。
殿下……死了。
可怎麼會呢?
十年前,殿下傷得那麼重都還活著,而今,怎會這般輕易的死了?
但那是充滿了魔氣的黑淵,能瞬間絞殺出竅妖獸的黑淵,一個金丹,又怎麼可能活下來?
死亡,似乎才是最合理的。
那瞬間,文喜覺得這像是一場噩夢。從看到殿下屍體的那一刻起,一場漫長的噩夢便開始了。
“乘嫋,睜開眼睛看我。”
“睜開眼!”
“我不許你死,我不許你死,你聽見了嗎?”
從天亮到天黑,季烆一直抱著少女的屍身一動不動,一聲又一聲的喚著,直到聲音沙啞也沒有停下。
可得到的隻有少女越發僵硬的身體,以及……腐爛的味道。
那是屍臭味。
“……季師兄,殿下已經走了。”文喜紅著眼,聞著那味道,終於忍不住道,“你讓她入土為安吧。殿下喜潔,定不願意以這番姿容見人。”
不僅是她勸,其他人也在勸,便是乘氏三人也慢慢接受了乘嫋的死亡。
唯有季烆無法接受。
他已經沒有心思再探索這仙人秘境,一心隻有懷裡的人,靈力源源不斷的傳進少女身體裡,維持著她的屍身不腐。
一天又一天,直到出了仙人秘境,他也沒有再放開懷中的未婚妻。
但乘嫋不僅是他的未婚妻,還是乘氏女,是九胥帝女,身份尊貴,又是為了救人而死,合該厚葬。
不管季烆願不願意,都必須把少女的屍身交還給皇室。
皇室為少女舉辦了盛大的葬禮。
四大世家五大宗門,無數人來參加了這場葬禮。期間,季烆很平靜,似乎已經接受了未婚妻死去的事實。
但文喜心裡總有不安。
而事實證明,她的擔心並不多餘。季烆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接受,他沒有殉情,但自那以後,卻再不顧惜自己。
每一次歷練都拼盡全力,每一次秘境都不顧生死,身上的傷越來越多,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再這樣下去,他根本撐不了多久。
他在毀了自己!
無論文喜怎麼勸,季烆都一如既往。她看著他的頭發一點點變白,看著他的身體越來越糟,終於忍不住道:“季師兄,我在宗門典籍裡尋到了一法,許是能復活殿下。”
“你說什麼?!”
那一刻,季烆黯沉的眼睛重新亮了。
“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救了我兩次,我與你一起去把她找回來。”
文喜笑了,心裡卻又添了幾分苦澀。
人死不能復生,哪裡有什麼復活之法,不過是她不忍見季烆自暴自棄,所以才騙了他。
可季烆當了真,上天入地的尋找那‘復活之術’上需要的靈藥奇珍。他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但謊言便是謊言,永遠成不了真。
而說謊的人,會遭報應。
在一次尋藥時,他們遭遇了生死危機。
文喜為季烆擋下了致命一擊。
她也要死了。
“季師兄,對不起,我騙了你。”臨死之前,她終於戳破了自己的謊言,“其實那復活之法是假的。”
季烆的臉色很白,但沒有文喜以為的憤怒。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早在文喜之前,他便已經翻遍了宗門典籍,又怎會不知道是假的?
隻是人絕望時需要一個希望。
他寧願相信這是真的。
文喜瞬間明白過來。
“對不起……我隻是不忍心看你折磨自己。”她一邊說,一邊吐著血,臉上的死灰之色越來越濃,明顯已是回光返照,“我騙了你,所以這是我的報應。季師兄,我要死了,所以別……”
“你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