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沉聲道:“你已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既已決定,那便不能後悔。”
話落,他最後還是補了一句:“後日,我會親自過來。”他不願折斷小輩的羽翼,但也不放心隻把乘嫋交給金甲衛。
已經出過一次意外,他絕不能容忍再有第二次。
乘嫋早猜到了這一點,這本也是她的目的。有什麼證據比親眼所見更有力度?所以她未曾告訴乘宿,後日劍君會陪她一起去,隻應了一聲好,說:“孫女讓曾祖操心了。”
“你知道便好。以後要做這些危險之事,還是先告知家裡一聲最好。”
乘宿沒再說什麼,囑咐了乘嫋幾句,讓她努力修煉並注意安全後,便結束了傳音。想到這事,到底還是長嘆一聲:“嫋嫋的膽子實在太大了一些。”
太過冒險了。
而他們乘氏如今已經經不起再多的損失了。
屋裡,族中五位長老都在,也都聽到了方才的傳音。聞言,耀火長老卻道:“膽子大才好,太過畏首畏尾,反倒是失了銳氣,能有什麼出息?”
“我們乘氏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求穩又有什麼用?這些年有什麼成效?那些世家宗門又豈會因此尊敬我們?”
自然是不會的。
“這些年來,我乘氏隕落的天才還少了嗎?十年前,若非嫋嫋機警,傷到的就不僅是靈根了!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耀火長老肅容道:“反正我覺得嫋嫋做的挺好。像是元祖,若膽子不大,何來乘氏的輝煌?我也想看看,到底有哪些人想要亡我乘氏!”
“大哥,後日我要與您一起去。”
乘宿沉默良久,應了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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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昆吾殿。
柏耀躬身站在乘風身後,低聲說:“少君,長靈山周圍已經被人布下了陷阱。此事,您怎麼打算?”
他頓了頓,問:“您要告訴帝女嗎?”
乘風沒有回答。
*
對於這個問題,乘嫋也想知道。
“殿下,我們探查時發現了少君的人。”採心的聲音從傳音石中傳了出來,“想來,少君也知道了長靈山的動靜。”
他們是以靜制動。
早便提前安排,所以乘風的人並未發現他們。那些陷阱,也不過是明面上的布置。真正的殺機從來被掩藏在最後。
乘嫋盤坐在榻上,卻沒有如往日那般輕松入定。她望著靜寂的窗外,夜色平靜如水,像是連風都停了。
第37章
轉眼, 便到了去長靈山歷練的日子。
一早起來,乘嫋便先去敲了藺霜羿的房門:“劍君,您起了嗎?該出發了。”聲音依舊像是摻了蜜糖一般, 甜得膩人。
若他不理她, 她便會用這樣的聲音一直說。
藺霜羿系好腰帶, 在乘嫋說第二句話之前打開了房門, 面容平靜,眉眼清冷:“既應了你,本君自不會食言, 你無需提醒。”
“劍君!”
看到他出來, 少女一下便笑開了來,輕浮情話張口即來,“我當然知道劍君向來一言九鼎,並非有意提醒, 隻是想要多看您一眼而已。”
為了行動方便,她今日換了一身深色的衣裳,以黑色做底,上面以金紅兩線繡了精致的花,穿在她身上並不顯老氣,反倒襯得她越發玉雪動人, 神採奕奕。
藺霜羿的視線自面前女子身上一掃而過,沒接她的話茬,抬步向前, 冷聲道:“走吧。”
說著, 他身形一閃, 已然躍上了空中。他說過不會出手,也不會現於人前,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雲層中。
乘嫋仰頭看了一會兒,以她的修為,自然是看不見人的。雖然知道藺霜羿定然在上面看著,但見不到人,心裡便有不安。
她忍不住朝著天空喚了一聲:“劍君!”聲音裡帶著一點若隱若現的忐忑和倉惶。
雲端之上,藺霜羿垂首,看向了站在地上正仰頭看向天空的女子。從上往下看,她顯得過於瘦小脆弱了一些。
那張方才還神採飛揚的面龐此刻似乎也黯淡了兩分。
因為看不到他嗎?
藺霜羿心裡覺得有些麻煩,倘若他不應,她怕是要一直喊下去,他撥了撥腕上佛珠,在乘嫋喚第二聲劍君之前,應了一聲:“我在。”
聲音不高不低,足夠下方的人聽到。
果然,得了他回應的少女瞬間綻放了笑靨:“我知道劍君在。”
既知道,喚他作甚?
“走了。”
藺霜羿別開了視線,聲音如清冽的山泉。
……
乘嫋與劉無為等人早已約好,在昆侖外門山下匯合,一同前往長靈山。長靈山距離昆侖不算遠,是昆侖弟子經常試煉的地方。
他們一行都是金丹期,以這般修為隻要不深入山裡,隻在外圍,通常不會有生命危險。
除乘嫋外,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去長靈山,已經是熟門熟路。乘嫋並未出風頭,與眾人匯合後,便先安靜的聽其他人安排。
此次,連她在內,他們一行共六人。三男三女,修為最低都是金丹中期。
劉無為修為和年紀都最大,歷練經驗更為豐富,成熟穩重、心胸寬廣,所以此行以他為首。乘嫋沒有意見,此次去長靈山,她最大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歷練。
而且,她總歸不是昆侖的人,與其他人也不熟悉,實在沒必要搶指揮權。
兩個時辰後,他們一行終於到了長靈山下。
舉目望去,一片茂盛的翠綠,一眼望不到頭。除了吹過的風,或時不時響起的蟲鳴鳥叫,一切看上去都那般的平和。
眼前之景稱得上極美,誰又能知道其中掩蓋了多少殺機?
長靈山非常大,裡面當然有數不清的妖獸和兇植,據說甚至有大乘期妖獸,所以便是合體大能輕易也不會深入山內。
外圍相對安全,妖獸修為最高不過化神。雖也比他們高了兩個大境界,但幾人都是精英,遇到化神妖獸,即便打不過,但也能保命逃走。
為打草驚蛇,乘嫋派過去的人並未仔細探查那些陷阱。當然,即便他們未曾靠近,想來背後之人也有所察覺。
她從不小看任何一個敵人。
何況十年前,她真的栽了一回。
那些人會怎麼做?
乘嫋思索了很多種可能,想過背後之人為了殺死她,或許會派至少化神以上的高手前來,卻不想還是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一行人才剛踏進長靈山,便遇上了妖獸暴動。
妖獸暴動威力不亞於一次小型獸潮,他們勢單力薄,僅僅金丹,當然不可能與暴動的妖獸正面對抗,自然是想也不想就跑。
結果這一跑,便入了一個困殺陣。
此陣不算復雜,並不難破,難得是守在陣中的人。
“陣法?這不是天然法陣!”
不是天然法陣,那便是人為。
但誰會在長靈山布下此陣?而他們又恰好闖了進來?
眾人正驚疑不定時,忽地一聲陌生的輕笑聲響起。是一個男人的笑聲,悅耳動聽,猶如黃鸝清鳴。
隨著笑聲傳來,一道若隱若現的修長身影緩步朝他們靠近。
“你是誰?!”劉無為與其他昆侖弟子都警惕地看向忽然從濃霧中走出的人。他們都是精英,智勇雙全,已然明白自己這是掉入了陷阱。
“我是來取你們命的人。”
那是個看上去二十來歲、身著紫袍的年輕男子,生得俊美妖異。妖異男子看著六人,優美的唇角掛著溫柔的笑,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
仿若像是在開玩笑。
然這一刻,劉無為等無人能笑出來。
他周身靈息不動,看上去除了生得俊一些,似乎與尋常凡人無甚不同。
但在見到此人的第一眼,乘嫋等人皆是寒毛直立。
極度危險!
那人分明什麼也沒有做,但在他靠近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猶如重山壓頂的壓力,如排山倒海般狂湧而來。
“大乘期。”
乘嫋忽然出聲,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大乘期三字一出,劉無為等人都面色驟變。
妖異男子眉峰微挑,輕輕一笑:“眼力不錯,不愧是乘微的後人。但可惜,你沒有你祖宗那般的好運氣,今日勢必要命喪本座手中了。”
“哦,還有你們。”他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唇角笑意更深,“昆侖精英,不錯,也算是值得本座不遠千裡來這一次了。你們要怪便怪你們倒霉吧,誰讓你們竟與乘家人一起歷練?”
此人根本毫不掩飾,說明他根本沒想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劉無為等人面色發白,但都沒有開口求饒,而是聚在一起靠向了乘嫋。不到最後一刻,他們都不會放棄。
連大乘期都出動了,這般大的陣仗,這分明是要置他們所有人於死地!
但為什麼?
劉無為幾人可都是昆侖的精英弟子,身後各有勢力,那些人怎麼敢,又怎麼舍得?難道是她猜錯了,背後之人與昆侖無關?
“不用期望你那兩位廢物老祖來救你。”男人心情極好,語氣裡滿是輕快笑意,“等他們趕過來,你估摸已經成灰了。”
乘嫋沒指望曾祖等人來救。
她引曾祖前來,本就是為了迷惑背後之人,並另有所圖。
聽男人的意思,他果然早知道他們的布置。於她而言,這出引蛇出洞,想來在這些人眼中漏洞百出。
明知她的目的,但很明顯他們並未放在心上,或者準確的說,未曾把她,把如今的乘氏放在眼中。
估計還在心裡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吧?
但分明看不上,卻還是如此不惜代價也要殺了她。
為何?
“為了殺我,竟出動了大乘高手?”乘嫋臉上並未露出男人想要看到的恐懼,仍然鎮定如初,“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們這般在乎?”
“看來,我很重要啊。”
她勾起紅唇,沒有瀕臨死亡的害怕,反而也笑了起來。笑聲比妖異男子還要輕快得意。
少女微微歪著頭,柔面淺笑,是那般的純良無害。
“你不怕?”
妖異男人眯起了眼睛。
乘嫋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問:“你與我乘氏有仇?”
不等男人回答,她忽然又是一聲灑笑:“或者是我乘家人的手下敗將?堂堂大乘期大能竟來欺負小輩,看來這仇怨頗深啊。”
手下敗將四個字讓男人臉上的笑意淡去,看向乘嫋的目光殺意凜然。
“看來我猜對了,原來真是手下敗將。”少女直視著面色已然陰沉下來的妖異男人,微微一笑,“再讓我猜猜是我乘氏哪位先祖。定不是元祖,你還不配做她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