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委實有點重了。
許是剛炸了爐,他身上煞氣外溢,眉眼冰涼如雪,面色沉然,與平常不同,頗為駭人。
小童修為低,直面這份威勢,面色有點白,不敢反駁,忙應了一聲好,轉身就飛快跑了出去。
季烆正等著峰外。
瞧見他一個人回來了,在他身後看了好幾眼,沒看到他想見的人,面色暗了暗。
“嫋嫋……”
“殿下說不見您。季師兄,您還是快回去修煉吧。”不等他問,小童便立刻打斷他,語重心長地勸道,“莫要因情愛懈怠,我瞧著劍君都生氣了。”
想到剛才那一看心情便不怎麼好的劍君,小童心有餘悸地把劍君的話傳給了季烆,又勸道:“我還是第一次瞧見劍君這般生氣。所以這些日子,您還是不要來了。”
乘嫋不願見他。
哪怕早有準備,真得到了拒絕,季烆還是有些失望,不過也還能接受。倒是沒想到,竟惹得師尊生了氣。
師徒多年,雖相處不多,但季烆也知道師尊最在意修煉。所以雖有些意外,倒也能理解。
季烆問:“我方才聽到巨響,是發生了何事?”
“是劍君煉器炸了爐。”小童想了想說,“劍君應是很重視此次煉制,估摸是要煉制很重要的東西。”
他委婉的再次提醒季烆,不要再惹劍君生氣。
“我知道了。”季烆朝峰內看了一眼,但無暇峰裡布有陣法,以他的眼力根本什麼也看不到,他掩下心裡的失望,沉聲道,“煩請師弟告訴師尊,弟子知錯,定會好好修煉,不負師尊慈心。”
“那便太好了!”小童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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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季烆頓了頓,還是道,“請師弟轉告嫋嫋,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比起難過,我更想見她。”
他很難得說這般直白的話,尤其還是對外人,這一句,已是極限。
“……待過段時間,我再來看她。”
小童心中同情,嘴上自是爽快應道:“季師兄放心,我會轉告殿下的。其實,即便中了情人咒,殿下心裡也還有您。她不想見您,怕傷害了您,又何嘗不是在乎?”
季烆心裡得了一些安慰。
如小童所說,乘嫋這般做,又何嘗不是對他的在意?
他心頭縈繞的陰影散去一些,點了點頭,最後又看了一眼,終是轉身大步離去。
與此同時,靜室裡。
一股黑煙從嶄新的煉器爐中冒了出來,預示著這一次煉制竟又失敗了。
藺霜羿看著爐裡的一團不成形的垃圾,冷著臉處理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一切如常,日子平靜如水,再無什麼波瀾。季烆沒再來無暇峰尋乘嫋,藺霜羿的煉器爐也沒再炸過。
乘嫋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諾,沒有來打擾他。
藺霜羿可以整日待在靜室裡專心煉器。
但半個月過去,本早該煉好的佛珠卻一直未成功。沒有炸爐,卻一次次失敗。於藺霜羿而言,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他在煉器一道上天賦極好,便是初學之時,也未曾失敗過這麼多回。這讓他心裡越發煩躁。
又是一日。
半月的最後一日。
刺啦——
一陣黑煙又從爐子裡冒了出來。
又失敗了。
藺霜羿正要把垃圾處理了,耳尖忽然一動,小童與乘嫋說話的聲音傳來。
小童:“殿下,夜少主來了,說是與您約好了。”
“對,我們早約好的。”乘嫋似乎有些開心,“我不方便離開昆侖,便與他約在了這裡。”
夜少主,這是誰?
他記得夜家這代少主是個男的。
他們什麼時候約好的?
藺霜羿聽到了乘嫋朝外走的腳步聲,他下意識起身,想要出門問個仔細。然剛走到門口,藺霜羿忽然反應過來。
乘嫋要與見誰與他何關?
他頓住腳步。
直到那熟悉的腳步聲出了無暇峰,也沒有推開面前的門。
而乘嫋這一去,便是幾個時辰。
直到太陽落下,天色黑下,她也還沒回來。
亥時,藺霜羿推開門,走了出去。煉制失敗的原因依舊沒找到,決定出來透透氣,或許會有所獲。
院子裡,空蕩蕩的。
隔壁的房間,黑暗一片。
藺霜羿看了一眼,出了院子,走到了峰門。兩個小童正吃著零嘴,嘻嘻哈哈,不想看到劍君,忙站直了,恭聲問好:“見過劍君!”
藺霜羿微點下颌,須臾問:“乘嫋去哪裡了?”
小童回:“回劍君,殿下與夜少主出去了,說是有事商談。”
“夜少主?”藺霜羿面色淡淡,“他們關系很好?”
兩個小童平日裡除了修煉,便是八卦,知道不少事。聞言,也沒多想,便笑回道:“這位夜少主曾是殿下的愛慕者,追了殿下很久呢。不過可惜,被殿下拒絕了。”
“殿下隻喜歡季師兄。”
既然拒絕了,為何還要再見?
藺霜羿沒再說話,隻站在峰門口,面無表情地看向外面。
直至月上中天,終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漸行漸近,正是乘嫋,不過此刻,她身旁還跟著另一道修長高大的身影。
瞧那模樣,分明是個男子。
兩人說說笑笑,氣氛很是和諧。
直至走近,乘嫋才看到了站在峰門前的藺霜羿,愣了一下,才喚了一聲:“劍君,您怎麼在這裡?”
這個時辰藺霜羿應該在屋裡才是。
藺霜羿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身量比他矮了兩分,長得還可以,但比他好看的太多了。
皮膚也有點黑。
總之,生得勉勉強強。瞧著骨齡已快五十,修為才剛元嬰,天賦和悟性一般。連季烆也比不過。相處這段日子,他清楚乘嫋的要求很高。
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愛人。
看清之後,藺霜羿才收回視線,淡聲回道:“太晚了,來接你。”
第49章
“太晚了, 來接你”。
這話顯得曖昧了一些,也不像藺霜羿會說的話。乘嫋覺得有些奇怪和驚訝,但她看面前男人一臉平靜坦蕩, 又覺得隻是她想多了。
應該隻是字面意思。
她不想讓自己會錯意, 生出其他心思。
果然, 下一刻便聽藺霜羿補充道:“盤龍教猖狂, 不排除他們會在昆侖埋伏的可能。”語氣微微有些生硬。
聽得這話,乘嫋忍不住笑道:“謝謝劍君關心,我沒事, 我與露白沒有離無暇峰多遠。”
露白。
藺霜羿已經從小童那裡知道, 這是那夜少主的名字。
朋友之間,稱呼對方名字表示親近,是正常之事。但乘嫋與夜露白是朋友嗎?
藺霜羿唇角平直,聲音冷淡:“不要心存僥幸。”
這時, 夜露白也微微上前一步,恭敬地朝藺霜羿行了一禮:“夜露白見過劍君。請劍君放心,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我不會讓殿下陷入危險之中。”
他是世家出身,夜家也是四大世家中唯一的上古世家,自幼燻陶之下, 他的儀態禮儀無可挑剔。
溫潤如玉,不驕不躁,唇角帶著優雅從容的笑意, 一言一行都自然的流露出不凡的氣質, 令人好感倍增。
年輕一輩中, 雖則季烆的天賦更好一些,但論起人緣, 卻是夜露白更甚一籌。尤其是在女子中,最受歡迎。
藺霜羿卻不喜這般的人,隻覺他笑得一臉虛假,冷聲道:“如果真出了危險,你能護得住她?”
雖夜露白已是元嬰,根基也算扎實,修為比乘嫋高了一線,但真遇到危險,還說不定是誰護誰。
聞言,夜露白並未露出任何不滿或者惶恐之色,又朝藺霜羿拱手一禮,不卑不亢道:“劍君教訓的是,以我之能的確不敢說能護得殿下周全。下次,定會注意。若是不幸遇險,便是抵了我這條命,也會讓殿下脫身。”
他未曾辯解,而是幹脆認了錯,這般態度讓人挑不出錯。
還有下次?
藺霜羿不由擰眉,語氣更淡了幾分:“此乃昆侖,輪不到你來抵命。”
乘嫋敏銳察覺到藺霜羿似乎心情不怎麼好。
來不及深思為什麼,夜露白已是她的合作對象,對她很是有用,可不能真惹了劍君不喜。
思及此,乘嫋便要開口。
但不等她出聲,藺霜羿已經率先道:“時辰不早了,回了。”說著話,他卻沒有如之前那般先轉身離去。
夜露白目光微閃,忽而轉向乘嫋,笑道:“那便不打擾殿下了,我明日再來尋您。”
明日?
他們今日已經談妥,夜露白明日一早便會回南州。
乘嫋心中疑惑,不過此刻也不是尋根問底的好時候,便暫先把疑問壓下,笑著應了一聲好。
夜露白向她與藺霜羿又是一禮,風度和禮儀實在極佳,禮罷,這才含笑轉身朝山下走。
溫柔月色下,青年悠然前行,饒是晚間,也極引人矚目。
乘嫋想著夜露白方才的話,不由多看了兩眼。
正這時,眼前忽然多了一片白,原是藺霜羿忽然走到了她前方,高大的身體恰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乘嫋疑惑看他:“劍君?”
怎麼突然站到她前面?若非她有點自知之明,怕是會誤以為藺霜羿故意為之。
那雙清亮的眼裡終於沒了其他人,隻有他。
藺霜羿聲音帶著一點微涼:“回去了,明日重新開始晨練。”
聞言,乘嫋忙問道:“劍君的法器煉制成功了?”算算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乘嫋起初忍耐得很難受,但後來竟也慢慢習慣了。畢竟藺霜羿就在靜室裡,哪兒也沒去,雖則不能時時見到,但隻要想著這人就在屋裡,與她隻一門之隔,心裡便好受了許多。
如此也便熬過來了,而且獲益匪淺。這半月修煉越發專注,效果自然更好。她如今不能直接突破,便努力夯實基礎,豐厚底蘊。
屆時一舉突破,不僅會更順利,也會比同階強出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