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錦溪暗地裡對此嗤之以鼻,視線在飯桌上掃了一圈。
今日除了周府主君,也就是周青遠的父親周安正之外,其他主子都在。
除去墨錦溪這個繼室之外,周青遠還有三房姨娘,三位姨娘除了不能生育的芳姨娘,都各育有一個女兒。
墨錦溪回想上輩子與這些人相處的種種細節,視線從桌上這些人臉上掠過。
上輩子芳姨娘與秦姨娘鬥了數年,但凡見面都免不了面紅耳赤,其中獨月姨娘性情冷清,不愛與人親近,她所出的女兒周芝芝性格懦弱,和月姨娘一樣都是透明人。
“我不要吃這個!”
飯桌對面,周夢欣推開身側之人遞來的果子,坐在她旁邊的少女和她差不多年紀,比她小一歲,名為周曉月,是秦姨娘的女兒。
這廝平日裡慣會拍周夢欣的馬屁,和她姨娘一樣,對墨錦溪這個主母都敢給臉色。
不過秦姨娘本是尹天瑤身邊的婢女,正是仗著這一點,很不把墨錦溪放在眼裡,墨錦溪從前為博賢名,隻能忍氣吞聲。
坐在齊夫人身邊的,是周府二房嫡孫,周耀柏。
也是齊夫人的心頭肉,府上的大少爺。
周耀柏看著很是乖巧,今年不過7歲,已經識得不少字,按照上輩子的發展來看,他會在13歲那年便考上秀才,比他爹周青遠有過之而無不及,青出於藍勝於藍。
但這孩子表面看著乖巧,實則心機深沉,看著不顯不露,對她很是恭敬,實際上心裡非常討厭她。
上輩子她死時被挖去心頭肉便是為了給他做藥引,但墨錦溪知道,他根本沒病,不過是找結果要她在臨死前吃苦。
因為他知道了親生母親尹天瑤假死在外的消息,並且將這一切的過錯都推到了自己的頭上,認為都是她的錯,才害的他親生母親要在外面當八年的外室。
回想上輩子種種細節的功夫,墨錦溪碗裡的粥見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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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病中,眼下沒功夫也不想和這些人周旋,起身對齊夫人俯身一禮:“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齊夫人從不把這個兒媳放在眼裡,想也沒想就擺手讓她下去。
墨錦溪對她的敷衍根本不在乎,連下人奉上的茶都沒飲就走了。
直到人出了廳,飯桌上的人才察覺不對。
“夫人……今兒是怎麼了?”秦姨娘放下夾菜的筷子不解道。
往日裡墨錦溪無論生病還是如何,對丈夫與婆母的貼心恭敬都不減分毫,可謂風雨無阻。
今兒從進廳堂開始,就隻管獨自用飯,吃完就走,實在反常。
“夫人臉色看起來不好,想是病得難受。”芳姨娘說著,親手奉了茶給周青遠。
秦姨娘不快她是青樓出身,又處處佔著老爺,不屑地哼了聲:“不過是一場小病,能怎麼難受?怕不是欲擒故縱的把戲,想引起爺的注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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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怎麼今日用的不是紅籮炭
芳姨娘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聽出對方是譏諷自己,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把秦姨娘氣得不輕。
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周青遠面上神色不顯,卻認同秦姨娘的說法。
墨錦溪這個醜婦,自嫁進周府,有哪一日不是費機心思在他面前露臉?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姿色,他口頭不說,心底則覺得惡心極了。
“不安靜吃飯就下去,吵吵嚷嚷不成體統。”
齊夫人不悅地瞥了吵嘴的兩人一眼,秦姨娘與芳姨娘隻好都噤了聲。
廳堂外一片白雪瑩瑩,眼下隆冬時節,院子裡、屋檐上都積著雪。
墨錦溪從廳堂出來,踩著雪往回走,讓玉兒與翠兒遠遠在後頭跟著,她走在前頭,在院子裡逛了小半圈。
在席間用飯時,她細細捋著上輩子發生的事,乍然看,才發覺周府到處是尹天瑤的眼線。
對於隻帶了兩個陪房丫鬟的她而言,周府是龍潭虎穴,她孤身在此,難以保全自己,還是得想辦法求助娘家才成。
是夜,墨錦溪臥房內燈火通明。
“玉兒,你拿著這封信,去找一個靠譜的人,將信送到父親或是二位兄長手裡,不拘跑腿要多少銀子,隻要那人能信得過。”
墨錦溪取了十兩銀子,與信一並遞給玉兒。
她娘家與周府離得不遠,十兩銀子送信,可算是一筆很值當的買賣。
玉兒見主子神情凝重,又想起主子病了一場後醒來的種種,不敢怠慢,立即拿了信和銀子去辦。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給您把事情辦妥。”
信,玉兒是當晚找人送出去的。
後半夜,天洋洋灑灑下了一夜的小雪,墨錦溪在風雪聲中半睡半醒,不得安眠。
她閉上眼,上輩子的記憶,就會無孔不入鑽進她的夢境。
次日,墨錦溪是頂著一對黑眼圈醒來的。
“玉兒?”墨錦溪坐起身,看了眼天色,沒聽見玉兒應聲,又喊,“翠兒?”
沒人應答。
屋外靜悄悄的,一片死寂。
死過一回的人,感知要敏銳許多。
墨錦溪心神一稟,穿上鞋襪取下鬥篷披上,厲聲道:“什麼人?”
飛雪飄落,半開的窗格落下,眨眼,屋裡就多了兩名身穿黑衣的女子。
“夫人莫怕,我們是大公子派來保護您的,屬下名為阿九。”
為首說話的女子聲音低沉,氣質清冷一如院外冰雪。
她身側那名暗衛倒活潑幾分,拱手道:“夫人可以叫屬下十一。”
大哥派來的人?信昨晚才送出去,沒想到大哥這麼快就安排了人來。
“玉兒與翠兒呢?”墨錦溪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門口方向,那兩個丫頭平時這個時候應當來叫醒她才是。
“玉兒去為夫人熬藥,翠兒去廚房讓人為您預備暖胃的早飯。”阿九說得一板一眼,像匯報情報。
墨錦溪有些忍俊不禁,不過玉兒與翠兒暫時不在倒好,有些事,她要私下吩咐。
“大哥安排你們來,你們想必多少知道這府裡的情況。府裡明爭暗鬥,我一人應付不來,十一,你留下,在暗處負責護我周全,阿九,你去跟蹤周青遠,實時向我回稟他的行蹤。”
墨錦溪坐到炭爐前,瞳孔映出燒得火紅的紅籮炭,眸光忽明忽暗。
“屬下遵命。”阿九與十一應得異口同聲。
“切記,不要放過任何監視他的機會,務必把人跟緊了。我懷疑,周青遠的發妻,尹天瑤沒死,什麼喪妻續弦,不過是他們周家撒的彌天大謊。”
墨錦溪分明坐在炭爐前,仍舊覺得手腳冰涼。
上輩子被人生生挖心頭血的痛楚,是那般刻骨銘心,她不會忘,也不敢忘。
阿九與十一聞言大驚,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震驚夫人的想法。
“此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解釋不清,你們隻需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墨錦溪沒打算解釋,隻等拿到證據,周青遠乃至周家的齷齪心思,自會大白於天下。
“是!”阿九是個利落的,領命後,就與十一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暗衛將將退下,落下的窗格就有人從外頭支了起來。
“诶,窗怎麼合上了?大夫說夫人屋裡要空氣流通,窗戶得開個口。”
翠兒端著熱騰騰的粥,抬起窗,看見墨錦溪坐在爐火前的情景。
“夫人?您還在病中,不用起這般早。”翠兒把窗支好,忙繞進屋去拿湯婆子給主子。
“我睡不著,幹躺著也沒意思,待我洗漱完,你與玉兒就先去用早飯,不用急著來伺候。”
墨錦溪病還未全好,著實打不起什麼精神做什麼,跟前有沒有人伺候都不打緊。
洗漱罷喝了粥,玉兒正好熬好湯藥送來,墨錦溪將藥喝了,就打發她們二人去吃早飯。
獨自待在房內,墨錦溪拿出嫁妝單子,粗略清點了屋裡大致少了的東西。
“才一年,給出去的還真不少。”墨錦溪自嘲一笑。
她爹是當朝第一富商,給女兒的嫁妝,絲毫不遜色於世家大族,周家人本就奔著這筆嫁妝來的,用起來毫不客氣。
短短一年,從墨錦溪嫁妝出去的帳,就有一萬之數。
此外,還有不少名貴物件,但凡周夢欣開口要,她都給了。
花出去的銀子難要回來,物件可不一樣。
這頭墨錦溪琢磨著,要怎麼將給周夢欣的東西要回來,而周青遠這頭,則在為她沒到跟前來伺候,感到不快。
“她沒送早飯來,也沒讓人過問,我是否得空去她院裡?”
周青遠不滿地將洗臉的帕子摔在銅盆裡,那個醜婦還沒演夠?還在欲擒故縱?
真以為那點招數他看不出來麼?
小廝不知該如何作答,心下有些鬱悶,爺不是從來都瞧不上夫人麼?
“爺,您的參湯。”一名小丫鬟提著食盒站在門外傳話。
周青遠得知有參湯送來,哼了聲。
“給東屋送回去,帶我的話去,就說既不是真心要伺候,還送湯來做什麼!”
送湯的小丫鬟頓了頓,不解爺提東屋做什麼,撓頭道:“回爺,湯是廚房送來的,按例,冬日廚房要給府裡每位主子在早晨預備一碗參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