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見小丫鬟不機靈,趕忙打圓場:“夫人這些天病著,想來沒精神準備,湯留下。”
不由分說接過小丫鬟手裡的食盒,小廝給她使眼色,示意她下去。
小丫鬟愣愣地點點頭,不明就裡地走了。
有什麼不對麼?
“她真是出息了,進府那陣噓寒問暖,每日親手做羹湯,原是故作賢良模樣!”
周青遠隻肖想起墨錦溪這號人物,就心生厭惡,但人的本質就是如此,盡管再厭惡,也享受著對方上趕著倒貼自己帶來的虛榮感。
“大清早的,爺這般肝火盛做什麼,夫人嫁到府裡這一年對您的用心,我們都看在眼裡,她這麼做,興許想變著法引起爺的注意,存心欲擒故縱呢。”
秦姨娘梳好頭從裡屋出來,見周青遠大動肝火,嬌笑一聲,拉著男人坐下。
早年秦姨娘是尹天瑤身邊的人,容貌生得清純,周青遠最喜歡這一款。
周青遠看著這張令自己滿意的臉,想起墨錦溪那張破損的皮囊,更生厭惡。
“欲擒故縱?她也配!也不看看自己那張臉。她若盡心伺候,我還能舍她幾分好臉色,她要是想用若即若離的法子,引我對她上心,可打錯了主意!”
墨錦溪就是再貌醜,周青遠也不否認她的廚藝確實不錯。
何況這人在跟前噓寒問暖時,會識趣地低著頭,不讓他看見臉上的傷疤,周青遠口頭上不說,對她的貼心伺候卻很受用。
秦姨娘低著眉眼,眼底閃過一抹得意。
“夫人也是對爺用情至深,才會如此,爺何必與之計較呢。”
聽似勸慰的話,實則是火上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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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遠自命清高,認為府裡妻妾就應該上趕著討好自己,怎敢想著拿捏他,著實可笑。
男人捏了捏秦姨娘的臉,冷笑道:“到底是你更得我心,那個蠢女人,出身商賈之家,心思就是上不得臺面,她既然喜歡裝模作樣,就讓她裝去,我看她能裝到何時!”
周家也算書香門第,周青遠年少科考,心比天高,為了仕途取了商賈之女,可心底裡對續弦墨錦溪很看不上,但哪怕再看不上他都得娶。
畢竟他爹隻是周家庶出,為官之道並非有才能就行,必要時刻少不了對上頭大人物送禮打點。
以周府的情況,想要拿出這筆錢幾乎是可以說不可能的。
嫡出的大房也完全沒有要幫襯的意思,是以他隻能委屈自己娶了商賈之女。
覺得降低了自己的格調,但看在墨錦溪嫁妝豐厚,他勉勉強強娶了她。
一邊要利用她的嫁妝,一邊嫌棄。
真真是放下碗就罵娘的典範。
秦姨娘笑著揉了揉男人的胸口,勸慰他稍安勿躁,親自端了參湯喂給他喝。
周青遠握住秦姨娘的手腕,將人拉得離自己近些。
屋裡的下人見狀,都識趣地退了下去。
落雪無聲。
冬日天寒,炭火就成了府裡的開支大頭。
各房過幾日,就要到庫房領取炭火。
周夢欣自幼嬌養,下午小憩,沒睡一會,就覺得呼吸不大好,立即將下人叫進來。
“咳咳!爐子裡燒的是什麼?”
婢女聞言往炭爐那頭看了眼,垂眸道:“回小姐,自然是火炭。”
周夢欣眉頭一緊,臉色有些不大好:“誰問你這個!怎麼今日用的不是紅籮炭!你在給我用什麼劣質炭?”
李嬤嬤趁著主子歇息在暖閣為主子熨燙衣服,聽見動靜就過來看是怎麼回事。
在後宅待久了的人,三言兩語就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得知今日爐子裡用的不是紅籮炭,李嬤嬤冷臉打了婢女一巴掌。
“下作東西!連小姐的東西都敢昧下,你不要命了?紅籮炭也是你能偷的?”
婢女被李嬤嬤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委屈地捂著臉跪下來哭道:“就是給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啊,炭火是今日奴婢去庫房取的,不信嬤嬤可去庫房看賬目。”
周夢欣院子裡光是伺候的婢女,就有十個,李嬤嬤對她的照顧恨不得事事躬親,今日去庫房取炭火,是李嬤嬤抽不出身,才讓婢女去的。
紅籮炭名貴,底下伺候的婢女哪分辨得出?取回來直接就用了。
“嬤嬤,到底是怎麼回事?”周夢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對府裡事務一知半解。
聽婢女一番辯解的說辭,周夢欣隻當是庫房給錯了。
李嬤嬤老練,一聽就知道不對,庫房取出來的東西都有記錄,一查就能明了,婢女不敢撒謊,但庫房絕不可能做出給錯了份例這般離譜的事。
“外頭下著雪,小姐好生在屋裡待著,老奴這就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李嬤嬤瞪了婢女一眼,拿了傘頂著風雪往庫房走了一趟。
庫房的人見李嬤嬤來,不用她開口就拿了賬冊指給她看,意思不言自明。
庫房的人也是遵照主子的吩咐辦事,做下人的,哪裡敢得罪府裡嫡出的小姐。
李嬤嬤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怒氣衝衝去了墨錦溪的院子。
“夫人是什麼意思?”
【
第7章 入府一年,就敢貪賬上的銀子
把玩著紅梅花枝的墨錦溪在李嬤嬤的質問聲中抬起頭,懶懶地看了她一眼。
“什麼意思?”她懷裡抱著一枝紅梅,歪在憑幾上,身上披著一件白狐裘,似一幅活色生香的白雪紅梅的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臉上那道傷疤落在臉頰上,尤為醒目。
李嬤嬤視線掃過墨錦溪臉上的疤痕,眼底閃過一抹嘲弄。
區區醜婦,當了爺的續弦,那是燒了高香,不知好好待小姐,居然還有臉克扣用度!
“老奴來是想問,庫房給大小姐屋裡的紅籮炭怎麼沒有了,夫人,大小姐雖不是您親生,到底是老爺發妻生的嫡女,您身為主母,就這般怠慢她?”
面對李嬤嬤的指責,墨錦溪面不改色,漫不經心地撫弄著手裡的紅梅。
“嬤嬤這話我聽不明白,大小姐屋裡從前用的,難道不是尋常木炭?份例幾時給錯了?”
墨錦溪臉上不見刻薄,不過是慢悠悠地和李嬤嬤闡述事實。
都說鬥米恩升米仇,李嬤嬤哪裡肯依這番說辭:“老奴隻知道,小姐屋裡隻用紅籮炭。”
墨錦溪被李嬤嬤厚臉皮的嘴臉逗笑,勾了勾嘴角,幹脆支著下顎看她。
“嬤嬤說得不錯,我嫁到周府後,大小姐屋裡的炭就換成了紅籮炭,那是我額外添的,本不在大小姐份例之內,既然是額外,沒有預算,自然就沒有了。”
她為人脾氣好,與人論理是慢條斯理,一字一句都有理有據,讓人反駁不得。
“別說是大小姐,就連大少爺、周,老爺那屋和老夫人那邊都減了這部分開支,嬤嬤既然體恤小姐,不如自己拿出錢來額外添。”
說罷墨錦溪心下冷笑,她上輩子若早些看明白這些人吸血的本質,也不用吃後頭那些苦。
掏心掏肺拿出來的好處,被視作理所當然,沒有這樣的好事!
李嬤嬤備墨錦溪嗆得說不出話,如霜打了的茄子,閉了嘴悻悻走了。
“李嬤嬤就算是大小姐身邊伺候的人,對您也太不敬,大小姐屋裡添的紅籮炭哪來的,她不是清楚得很,居然還有臉過來問。”
翠兒對李嬤嬤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要不是夫人沒吩咐,她方才非要和這婆子對峙不可。
拿了好處不知感激,還認為是自己應得的,沒心沒肺的東西。
玉兒把從庫房裡挑出來的花樽放在花幾上,接過墨錦溪修剪好的紅梅插放好,接著翠兒的話道:“其他房裡的炭火用度也減了,他們明面上不說,隻怕心裡也不滿。”
自打主子進府頭一年,玉兒就看明白了,周府上下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一面用著主子的嫁妝,一面不將主子當正經主母看待,不過是把夫人當作金庫。
偏偏夫人前一年心甘情願為周府的人付出,玉兒不好說什麼,而今夫人慢慢明白過來,她比誰都要高興。
不過高興是一回事,周府的人難纏,是另一回事。
“不滿又怎樣?賬上的銀子就夠這些開支,又不是我的問題,他們還能怪到我頭上?”
墨錦溪嗤笑一聲,見玉兒擔憂,又道:“別怕,他們真來責問,我自有辦法應對。”
玉兒的擔心沒有錯,炭火的份例才裁減,周青遠得知此事,立即吩咐身邊下人去賬房詢問。
一問才知道,是墨錦溪這個月給到賬上的銀子,比之前少了一半,各房分到的份例就隻有這些。
有道是從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周青遠過了一年的闊綽日子,哪裡肯受這‘委屈’?
得知庫房賬上的銀子少了,不由分說,就殺到墨錦溪住處去。
墨錦溪剛擺弄好瓶裡的紅梅,就聽見院裡傳來叱罵聲。
她都不用問也知道是誰來了,果不其然,轉過身就看見,周青遠人已經進了屋。
“墨錦溪!”周青遠奔著質問來的,沒想到墨錦溪倒好,竟在插花品茗。
墨錦溪挑了挑眉,倚著軟榻的矮幾坐下,平淡道:“老爺有事?”
看她這副樣子,根本沒把周青遠放在眼裡。
周青遠以為她還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不快道:“你如今本事大了,入府一年,就敢貪賬上的銀子!”
“貪賬的罪名我擔不起,老爺這麼說,可有證據?”
墨錦溪呷了一口茶,隻當沒有周青遠這個人,沒有請他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