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齊夫人聞聲,掃了眼桌上的賬冊,勉強地衝進屋的兒子笑了笑。
“今日翰林院的差事多不多?累壞了吧,娘讓廚房準備了你喜歡吃的飯菜,先吃兩口,墊墊肚子。”
齊夫人拉著兒子,在飯桌前坐下,可周青遠急著捏墨錦溪的錯處,看都不看桌上的飯菜一眼:“不急,母親是不是查到那醜婦的把柄了?賬目查出了多少缺漏?”
周青遠認定墨錦溪手腳不幹淨,想到能挫她的氣焰,心裡頭就覺得痛快。
“唉。”齊夫人嘆了口氣,“我連著看了兩本賬冊,賬目沒問題不說,墨氏還用嫁妝添了不少用度在裡頭,剩下那幾個月的,不出意料,也是一樣。”
‘挑燈夜讀’一口氣看了大半年的賬,算是給齊夫人看出心理陰影來了。
所以發覺墨錦溪沒在賬目上動手腳後,後面的她賬她索性沒看。
“怎會?”周青遠沒料到等了兩天,等來這樣一個結果,他心思在官場,從沒在意過後宅事務,開支多少,他當然不知曉。
“她的嫁妝,不是隻在打點兒子仕途時,用了六千兩麼?怎麼府裡開支用度,也有嫁妝添補?”
倘若墨錦溪在,聽周青遠雲淡風輕得吐出‘隻’這個字眼,能笑出聲來。
周家所有商鋪田地賣了,隻怕也就得個六千兩。
當真不是自己的,用起來肉不疼。
“我也沒想到,還算她知好歹。”齊夫人冷哼一聲,說罷,眉頭又皺了起來。
“你和她怎麼回事?我讓人去打聽,得知墨氏近幾日,對你淡淡的,母親知道,你看不上她,但表面功夫,還得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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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就算再看不起墨錦溪,齊夫人也不會和錢過不去。
當初他們向墨家下聘,看中的就是墨錦溪的嫁妝。
周青遠雖震驚墨錦溪用嫁妝添了府裡的份例,但在他看來,那也是當家主母該做的。
聽齊夫人所言,他當即不樂意了:“母親,您難道想讓兒子去向那個醜婦低頭不成?”
區區無貌無德的商賈之女,敢對夫君擺臉色,他斷不會對那醜女低頭示好。
齊夫人哪不知兒子的脾性,卻半點責怪的意思也無。
“母親知道你的委屈,你是男兒,怎能向婦人低頭。母親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和她置氣。”
齊夫人剝了一顆在小爐子上烤得熱乎的橘子給他,勸得那個叫語重心長。
“墨氏毀了容,又是商賈出身,確實配不上我兒,但我們本來又不是看上她這號人,她嫁妝豐厚,接下來周府上下的日子,還得看她的嫁妝。”
經過份例削減一事,齊夫人自以為心如明鏡。
周府眼下要過好日子,主意自是要打在墨錦溪嫁妝上。
為了不傷兒子的自尊心,齊夫人將話說的,那叫一個委婉,恨不得將墨錦溪貶的一文不值,來捧自己的寶貝兒子。
周青遠不是不明白齊夫人的意思,隻是想起墨錦溪的嘴臉,深感不虞。
“母親別急著下定論,不是還有近幾個月的賬沒看?母親且看著,我不信,她真把嫁妝添在府裡賬上,商賈之女,哪會全無算計?”
周青遠就不信,墨錦溪有那麼好心。
齊夫人:“……”
“好了,賬我再細看看。”齊夫人按了按太陽穴,光是想到要看賬,心裡就打怵。
覺察出齊夫人面色哀愁,周青遠眉頭皺了皺,話未出口,屋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老夫人,不好了,大小姐病了!老爺也在?”
伺候周夢欣的婢女跑到齊夫人這來傳話,沒想到周青遠也在。
“好端端的,人怎麼病了!”周青遠猛地站起身,面色難掩擔憂。
他與發妻尹天瑤得了一男一女,平時對兩個孩子還是上心的。
尤其是在發妻為了自己的仕途做出‘犧牲’之後。
“李嬤嬤已經去請大夫,奴婢急著來傳話,底下的事,奴婢不知。”
周夢欣與周耀柏是周府的寶貝疙瘩,對周青遠而言,更是如此。
得知周夢欣病了,闔府無論大小主子,都往她院裡去探望問候。
就連齊夫人這個重男輕女的長輩,得知了這事,也趕著來瞧。
不知是婢女有意還是無心,是最後一個到墨錦溪那傳的話,等墨錦溪到的時候,周夢欣屋裡,已站滿了人。
大夫正好給周夢欣把完了脈,她一進屋,所有人的目光就看了過來。
“大夫,大小姐身體不適,是哪兒出了毛病?”墨錦溪沒搭理這些人,先問周夢欣的病。
周青遠記著墨錦溪和自己‘耍脾氣’的事,尋思過了兩天,她該有什麼表示,結果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男人本來想給墨錦溪臉色,結果被她目中無人的態度噎得死死的。
“小姐自幼就患有咳疾,本來不嚴重,好生養著就是,這病最怕寒冬與煙塵,想來是天寒的緣故,將病勾起來了。在下去寫張方,貴府讓人按著方子抓藥,每日早晚一服,養上一陣就能病愈。”
周府門第低,請不起府醫,大夫是外頭請來的,把完脈開了方子就可離開。
大夫前腳剛走,周府上下還在屋裡,李嬤嬤便哀嚎一聲,哭著跪了下來。
“請老夫人和老爺為我們家小姐做主啊!”
齊夫人被李嬤嬤的動靜嚇了一跳,皺眉道:“嬤嬤這話是何意?大小姐受了什麼委屈?”
周青遠這頭正心疼女兒,聽李嬤嬤這話臉色就不好看了:“李嬤嬤,怎麼回事?”
他一雙濃眉皺成‘川’字,眼神冷下來,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到底是三年前的探花郎,樣貌清俊,墨家會同意這門親事,有一點就是因為周青遠長得好。
墨錦溪站在人群邊上,本來都打算走了,李嬤嬤的動靜一鬧出來,她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夫人……”玉兒也覺察出,李嬤嬤應當是奔著自家主子來的,擔憂地輕聲提示。
墨錦溪輕搖了搖頭,讓玉兒冷靜。
她好奇地很,李嬤嬤到底預備給她潑什麼樣的髒水。
“老奴是看著大小姐長大的,小姐雖說有咳疾,但因為照料得好,已經許久沒發作,之前都好好的,誰知道這個月庫房減了木炭的份例不說,還不再給紅籮炭了!”
李嬤嬤痛稱自家小姐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哭得那個悽慘。
就是苦了墨錦溪,聽這著拙劣的栽贓話術,她沒笑出聲,是因為憋著。
聽到紅籮炭幾個字,屋裡幾位主子神情都有些微妙。
躺在床榻上蓋著厚厚錦被的周夢欣,恰如其分地咳嗽了幾聲,嬌弱地喊了聲:“爹爹,我好難受……”
周青遠極為疼愛發妻尹天瑤的孩子,見女兒病得難受,紅著眼從內室出來,不分青紅皂白瞪向墨錦溪。
“尋常木炭或多或少有煙,大小姐就是因為炭火的緣故,身子才不好。”
李嬤嬤抹淚哭訴時,有意無意往墨錦溪站的方向看一眼。
她在炭火上大做文章,又這副作態,誰還不知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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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擺爛,不管家了
墨錦溪是府裡主母,庫房的事由她打點,李嬤嬤口口聲聲說周夢欣的炭火被克扣,要指摘什麼人顯而易見。
“墨錦溪,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真當自己帶了豐厚嫁妝,嫁到周家就了不起!”
周青遠問都不問墨錦溪,聽了李嬤嬤幾句話就給她定了罪。
墨錦溪把玩著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漫不經心地看著周遭,等周青遠說完了,氣死人不償命來了句:“難道不是嗎?”
此話一出,不止周青遠,其他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有道是拿人手軟吃人嘴短,他們也不能軟飯硬吃。
偏偏她們再看不起墨錦溪,到底花著她的嫁妝,就是再不痛快,也不好明說什麼。
“你!”周青遠臉紅一陣白一陣,深覺自己倒了八輩子霉娶了這個女人。
他這麼想的時候,真是全忘了墨家的婚事,是周家自己求來的。
“你初掌中饋時事實妥帖,我還覺得你是個賢妻,兩個孩子你照顧得也算上心,沒想到不過是做做樣子,你真教我感到失望,俗話說的不錯,後娘果然不如親娘!”
周青遠冠冕堂皇地怒斥墨錦溪的虛偽,全然不覺得周府上下,墨錦溪已經算最實誠之人。
“你無論怎樣作妖,都不應該拿孩子出氣,稚兒無辜,你居然做出虐待我嫡女的事來,你該不會以為,嫡系子嗣有個好歹,你就能生出孩子來吧?別白日做夢!”
受了墨錦溪幾日闲氣,這會子借著周夢欣的事,周青遠將怒火全泄了出來。
他在氣頭上,就連說出了自己那不妥當的心裡話,也全然未覺。
還是齊夫人眼見不對,沉著臉咳了一聲提醒他。
墨錦溪聞言笑了,好啊,總算是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周青遠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有些尷尬之際,聽見墨錦溪的笑聲,怒火又被勾了起來。
“你笑什麼?虐待嫡女,是值得你高興的事?這事告到官府,你可知自己什麼下場?”
若非墨錦溪自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心理素質尚可,她此刻會直接給周青遠一記白眼。
“真是奇了怪了,李嬤嬤一口一個克扣炭火,老爺一口一個虐待嫡女,口裡蹦出來的話跟戲文似的有趣得緊。你們一唱一和責問我,我倒也有句話要問。”
墨錦溪抬起手,玉兒就將早準備好的庫房記檔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