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喊得挺有用的,我爹的劍立刻就停住了,我害怕得不敢睜眼,生怕這一劍,轉而落在我身上。
我爹生氣的時候,什麼樣的死手都敢下。
6.
「嫣兒,你……」
我爹握劍的手緩緩放了下來,我悄悄睜開眼,瞄了他一下,好像,他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反正,實情都已經說了,我也就橫下心來,開口把一切都招了:
「爹爹,臨淮侯府就剩我一個孩子了,嫣兒不孝,從小就讓您擔驚受怕,嫣兒擔心自己出嫁後,沒有人給爹爹養老送終,所以才求陛下允準,給嫣兒比武招親,擇婿入贅。」
我爹看著我的眼神極為復雜,像是生氣,又像是心疼,他把佩劍一扔,衝著我大吼道: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瞞著為父?!」
我被他震了一震,像隻小雞崽一樣縮在了他的腿旁,抬眼看著他,哆哆嗦嗦地說道:
「嫣兒,沒想著在陛下能在世家子弟裡給我選婿,原先隻想借著比武招親的名頭,找個身手好的,平民也行,怕,怕選到個糙漢子,爹爹看不上……」
我爹聽了我的話,臉上的青筋又多暴了幾條,揚手就要打我,我害怕得伸手抱住了頭,但這一次,等了好久,我爹的手沒落下來。
他被沈渙之攔住了。
「侯爺,嫣兒一片苦心,您不該衝她生氣。若是侯爺還有怒氣,還請都撒在渙之身上。」
我爹要打我,我一向不敢躲的,但是,自從阿哥不在了,今日是第一次,有其他人當面攔下我爹,不想看到我挨揍。
「爹爹,您別生女兒的氣了,若是,若是您看不上這一個,陛下說了,可以把七皇子賠給女兒做夫婿。」
Advertisement
我這話一出,我爹的臉就變成了青色,好像,沈渙之的臉色,比我爹還難看。不過難看歸難看,他倒還是一直攔著我爹,始終沒讓我爹的巴掌落下來。
我爹氣了半天,終於還是把空舉了半天的巴掌放了下來,雖然他不打算教訓Ťű₂我了,但衝我問話的語氣卻依舊沒有放軟。
「陛下真的說把七皇子許配給你?你把陛下的原話講給我聽!」
我癟了癟嘴,抬頭,小心翼翼地告訴我爹,陛下說了,若是比試中,沒人打得贏我,便讓七皇子做我夫君。我爹聽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渙之。
「嫣兒,你當真輸給這姓沈的小子了?!以你的身手,不應該啊!」
我被我爹說得臉上有點發燒,隻能默默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我臉紅,沈渙之好像偷偷笑了笑。他放開了我爹的手,整了整衣裳,拱手對我爹說道:
「侯爺,渙之不才,但若是嫣兒嫁給了七殿下,怕是侯爺會更加為難吧。」
我爹聽了,梗著脖子看了他幾眼,哼了一聲,終於撿起佩劍,甩頭走了。我見狀,也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想追上我爹,但是轉頭看到眼前的沈渙之,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那個,你的手……還有你的肩傷……」
我從胸口摸出一瓶金創藥,遞給了沈渙之,他看著我,有一刻失神,但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多謝。」
沈渙之說著,又衝我笑了起來,眼裡,又是那樣溫柔又和暖的目光,讓我不由得想多看兩眼。
「賀蘭嫣,走了!」
我爹的吼聲在不遠處炸開,我不敢再觸他的逆鱗,隻能匆匆向著沈渙之行了一禮,然後抬腿跑向了我爹。心裡有點小小的失落,若不是我爹催促,我今日,該跟沈渙之好好道別的。
回到府裡,我爹就將我關了起來,接著,他就連夜進了宮,直到深夜才回來。據府上的姨娘說,我爹回來的時候臉色極差,簡直像個活夜叉。
第二日,我和沈渙之的婚訊,便傳遍了京城。陛下親自下旨,賜婚平陽郡主賀蘭嫣與羽林中郎將沈渙之,並準許平陽郡主,婚後繼續留居臨淮侯府。
旨意上雖然沒有明說,但既然我會繼續留居侯府,想必人人都能想明白,這實際是讓沈渙之入贅。我被關在侯府,倒還覺得平靜,隻是不知道沈渙之,要面臨什麼樣的流言蜚語,可會覺得為難,覺得後悔。
我將紅纓槍搬了出來,在院子裡不緊不慢地擦了起來。府上的姨娘們倒是都坐不住了,這個去請繡娘,那個去找綢緞商,還當即就開始準備給我布置新房。
我擦完槍,看著她們忙活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無聊,就在紫藤花架下躺下,準備小睡一會兒。朦朧間,不知是哪位姨娘的聲音,忽然就輕飄飄地傳入了我耳中:
「這位沈公子,從前找了那麼多官媒人來府上說親,侯爺都沒點過頭,這次倒不知是用了什麼辦法,終於是要如願以償啦。」
今日無風,天氣晴好,我懶散小睡間,心跳卻無端又亂了一拍。
7.
下朝回來,爹爹還是不肯見我,就自己一個人悶在屋裡,想來還在生氣。但我的五個姨娘們卻不以為意,連個去敷衍我爹的都沒有,二姨娘親自下廚做了幾道我愛吃的菜,帶著其他四人,熱熱鬧鬧地擠到了我房裡。
我的親生母親,是臨淮侯府的正室夫人,但她生我的時候難產過世了。自我生下來,就是被府中的五個姨娘拉扯大的,我從小頑劣,不知道給她們惹了多少麻煩,但姨娘們依舊把我當作心肝寶貝,從來不曾讓我受一點委屈。半年前,我出徵的時候,五個姨娘偷偷哭了一夜,第二天,每個人的頭上都多了好大一把白發。
雖然她們隻是侯府的側室,雖然我與她們並無血緣,但我的五位姨娘,都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出嫁,執意招贅,也是不想我爹走了之後,留下她們五個孤苦無依。
現在,我平安歸來,聲名遠揚,又終於有了夫婿,五位姨娘不懂朝局之事,隻知道該為我高興。我看著她們五個不停地給我夾菜勸飯,每個人臉上都笑得合不攏嘴,突然心裡就舒暢了很多,二姨做的茯苓雞湯甚是美味,我忍不住接連喝了兩大碗。
吃罷晚飯,五位姨娘也沒有散去,就圍著我東拉西扯,這個問我喜歡什麼樣式的嫁衣,那個問我要不要為了成親擴一擴我的居所。我就笑著聽她們替我操心,過了一小會兒,四姨就看出來我好像有心事,便走到我身邊坐下來,將我摟在懷裡,輕聲問我:
「嫣兒,你今晚話這麼少,可是心裡惦記著什麼事情?」
四姨這樣一問,所有姨娘都安靜了下來,一齊將我圍在中間,我趴在四姨的懷裡,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紅著臉,開口問道: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偶然聽人說了一句,說沈渙之曾來侯府提過親,姨姨們可知道這回事?」
幾位姨娘聽了我的話,都抿嘴笑了起來,我五姨邊笑邊對我說:
「小嫣兒,那沈公子,豈止是提過一回親,這些年,全京城的官媒人,都被他一一煩請過,快把侯府的門檻都踏破了,就是不知道侯爺為什麼從不肯松口。」
五姨說完,三姨也笑著插嘴道:
「聽說這次與越國交戰,那沈公子也跟著侯爺上了戰場,還立了不小的軍功呢,小嫣兒可在軍中見過他?可是比武招親之前,就相中了這位沈公子?」
我聽了兩位姨姨的話,隻能訕訕地笑了笑,把頭低得更低了。原來,那麼多的官媒人,都是受沈渙之所託上門的。可他,為何會對我這樣執著?三姨說,沈渙之也去過南境,但又為什麼,我當真不記得曾在戰場上見過他?
幾位姨娘沒看出我的窘迫,還在催促著我,想問我是何時與沈渙之初見的,說到底,我也不知道我們二人是何時初遇的,直到比武招親之後,我才第一次將沈渙之這個名字,對應上了那張非常面熟的面孔。
好像,我身邊的人,都非常熟悉沈渙之,唯有我一個人,感覺他很陌生。
大姨娘看著我不說話,便向幾人使了個眼色,幾個姨娘見狀,就都乖乖閉上了嘴。
大姨娘原是我親娘的陪嫁,早早就跟了我爹,她待我,更是比其他姨娘都多上心一些。自從我娘不在了,她除了要照料我,還要打理侯府上下,時至今日,誰不當她是侯府的半個女主人,可大姨娘,仍一如從前那樣安分守己,無論待人還是待事,都不無妥帖。
我很敬重這樣的大姨娘,有什麼心裡話,從來都第一個跟她說。今日,既然我的心事瞞不住姨姨,那我也沒打算裝模作樣地繼續瞞下去。
「姨姨,若嫣兒說,比武招親之前,對沈渙之從來沒什麼印象,姨姨可覺得嫣兒太辜負沈渙之了?」
我的五位姨娘聽了我的話,面面相覷,互看了幾眼,終於我二姨娘好像忍不住了,抬頭拍了桌子一把,怒喝道:
「我就說侯爺總愛把事情做絕了,這下好了,嫣兒連沈公子這個人都不認識,那豈不還是盲婚啞嫁!可憐沈公子這一片痴心,都隻拿來感動我們幾個黃臉婆了。」
我聽了二姨的話,忍不住把腦袋低得更低了,大姨娘瞪了二姨一眼,接著就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柔聲對我說道:
「嫣兒,沒事的,以姨姨對沈公子的了解,他不會放在心上的。隻要能和你結為連理,他就會很開心很滿足的。」
我抬起頭,有點忐忑地問道:
「姨姨,當真嗎?」
大姨娘聽了我的話,眼角都笑出了淡淡的紋路。
「當真,隻要嫣兒願意,沈公子別無所求,姨姨可曾騙過你?」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