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之,許久不見,你又結實了不少。」
三公主說著,伸手就在沈渙之的臂膀上捏了一捏,沈渙之臉上頓時滿是陰雲,當下便掙開了三公主,沒有片刻猶豫。
不過,饒是如此,我還是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匯集,要強壓著,才能忍住,不讓我自己揮拳打在三公主那張如花笑靨之上。憑我這雙掀翻了無數貴公子的小拳頭,估計一拳下去,就能讓這朵牡丹花,再也沒招蜂引蝶的資本。
「公主,渙之今日是來侯府商議婚期的,事關重大,還請殿下不要久留打擾。」
沈渙之這話說得不留情面,三公主的笑容也冷了下來,她的唇角依舊嫵媚地上翹,但眼神中的笑意卻登時淡去,化為了陰陰寒光。
「沈渙之,本宮今日心情好,不與你計較,但是開口之前,最好要記得,自己在與什麼人說話。」
我爹見勢不妙,隻能伸手將沈渙之推到一邊去,笑著走到三公主身邊,請她入屋細談。三公主冷哼一聲,扭頭甩著衣裙,氣勢洶洶地走進了正堂,臨了,還衝著外面厲聲喊道:
「宇文晟,還愣在外面幹什麼,等人請你不成?」
話音落地,我便看到七皇子灰溜溜地從外面邁了進來,一路小跑著,跟著他姐姐進了屋。路過沈渙之時,還衝著他一頓擠眉弄眼,讓我越發看不懂他們在搞什麼名堂。
三公主在正堂坐定,我爹讓我親自給她奉茶,三公主洋洋得意地看著我,任由我低頭擎了許久的茶盤,才懶懶地伸手接過茶杯,舉到嘴邊,略抿了抿,那嘴唇還沒碰到茶水,便又放了下來。
她一邊玩弄著手臂上的玉镯,一邊肆無忌憚地看著沈渙之,我暗自咬了咬後槽牙,覺得拳頭當真有點壓抑不住了。三公主似是看不到我的不自在,以眉眼調戲了一會兒沈渙之,又扭頭衝著我爹問道:
「侯爺,當初,您得知平陽郡主輸給沈公子的時候,想必嚇了一跳吧?」
我爹聽了三公主這陰陽怪氣的問話,倒沒有直接接腔,隻是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公主言重了,渙之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也是上過沙場,流過血的,公主千金貴體,今日突然親臨,還關心起小女的婚事,這侯府上下,真是誠惶誠恐啊,哈哈哈哈。」
三公主聽了我爹的回答,也眯起眼睛笑了笑,接著便放軟了聲音,甜甜膩膩地說道:
「侯爺,那平陽郡主,是咱們大周的巾幗英雄,本宮身為陛下皇女,自然要關心一二了。論理,這郡主的婚事,是父皇親自定下的,本宮不該多言,隻是……怕是比武招親時,有些隱情,若是不讓侯爺,還有郡主,都一一知道,本宮這心裡,實在是寢食難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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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三公主笑著看了看我,又深深看了眼沈渙之,最後朝著七皇子橫飛了一計狠厲的白眼,高聲道:
「七弟,比武招親那天,你幹了什麼好事,別藏著掖著了,當著侯爺和平陽郡主的,快趕緊說個幹淨吧。」
七皇子聽了此話,冷哼了好幾聲,似有萬般無奈,他瞪了三公主好幾眼,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甩開衣袖,畢恭畢敬地跪在了我爹面前。
我爹見狀,一時惶恐,忙帶著滿屋的人都一同跪在了地上。七皇子見狀,又是一聲長嘆,最後抬頭,吞吞吐吐地對著我爹說道:
「侯爺,比武招親那日,我在平陽郡主的茶水裡下了一點會讓人手腳無力的藥散,不過計量很小,當不會有……」
七皇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三公主的一聲冷笑打斷了,她邊搖頭,邊看著我說道:
「平陽郡主,你看看,你這是被蒙在鼓裡了,那日若不是這茶水被動了手腳,沈公子是贏不了你的。」
她說這話的語氣,好像在可憐我,我終究忍不住要起身揮拳,卻被沈渙之擋下了拳頭,一把抱入了懷中。
16.
「侯爺,侯爺,此事都是我莽撞無知,頭腦發昏才想出來的餿主意。這,渙之他不知情啊,他真的不知情啊。」
七皇子宇文晟看我急了眼,自己也害怕起來,可能是怕我控制不住,也給他一拳。他連忙爬起來,整個人都縮到了我爹身後,抱著我爹的腰不肯撒手。
沈渙之剛剛當胸挨了我一拳,卻連聲悶哼都沒有,還隻是緊緊抱著我,一點都沒有想要松手的架勢。
「渙之,渙之,你沒事吧。」
我還沒來及開口,又一次被三公主搶了話頭,虧她提著一身華麗繁復的衣裙,還能身姿輕盈,步履矯捷,如黃鶯一般撲向了沈渙之。
現在,沈渙之抱著我,三公主抱著沈渙之,我和三公主正好隔著沈渙之的胳膊四目相對。眼看三公主的一雙纖纖玉手又攀上了沈渙之的肩頭,我咬著牙根,從牙縫裡衝她擠出了幾句話:
「你別碰他,他肩膀上還有傷。」
三公主挑眉回視著我,形狀嬌美的嘴唇又勾出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又從那兩瓣嬌豔的嘴唇中,吐氣如蘭地回敬了我一句話:
「渙之這傷,也是因為你才受的吧?」
三公主這句話戳中了我的死穴,我頓時覺得氣勢低了她一等,連跟她對視的眼神都少了幾分底氣。沈渙之抱著我的臂膀有些松懈,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看到沈渙之揮臂甩開了三公主。三公主可沒料到沈渙之敢將她甩開,一時腳下不穩,踉跄著後退了兩三步,接著就被裙裾絆倒在地。
她這一倒,全屋的人都亂了,我爹想去攙扶她,又顧忌著自己是男人,不敢出手,最後還是七皇子反應過來,顛顛地跑來,把這位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的三公主從地上扶了起來。
「三皇姐,您都這個年紀了,怎麼走個路還顛三倒四的,您看,這下摔著了吧,可有哪兒疼?」
沒想到七皇子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閉口不提剛剛沈渙之甩開三公主,一個勁兒地拿話堵他親姐的嘴。三公主不可置信地看了七皇子一眼,接著,又轉頭舉著她那蔥指,把屋裡的每個人都指了一邊,聲兒抖抖地說道:
「好,好好好,本宮今日算是見識了臨淮侯府待客的禮數,大開眼界,當真是大開眼界。」
我爹聽了三公主的這番挖苦,依舊笑眯眯地衝著三公主行了個禮,不動聲色地回敬道:
「老夫慚愧,公主殿下今日若是來做客的,老夫該自然拿出待客的禮數,可依公主殿下今日的言行舉止……我臨淮侯府,也算不得有何怠慢之處。」
三公主聽了我爹的一席話,整張臉都白了,她瞪著我爹,虛張聲勢地冷笑了數聲,指著他,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還是忍氣吞聲,一甩衣袖,昂著一張精致的美人面,走到了沈渙之面前。
沈渙之皺眉看著她,當著所有人的面,抱著我後退了兩大步。
「公主請自重,渙之與嫣兒的婚事已是定局,渙之絕無意悔婚,更遑論,此婚約乃是陛下欽定。」
三公主聽了沈渙之的話,倒是一點都沒有退縮,她抱起雙臂,美目流轉,恨不得將沈渙之這個人都吞進眼底。
「沈公子,此話未免說得太早吧,晉有王獻之,唐有武攸暨,就算你能如願與賀蘭嫣成婚,怎知本宮就沒有通天的手段,讓你逃不出本宮的手掌心?」
「三皇姐慎言!」
七皇子終於被自己的親姐氣紅了眼睛,他上前一大步,扯住了三公主的袖口,厲聲逼問道:
「沈公子與平陽郡主喜結連理,連父皇都贊口不絕,三皇姐今日不僅大鬧臨淮侯府,還如此口出狂言,卻是何意?!是拿父皇,比作在位八月便憂憤而崩的司馬昱?!還是拿大周,比作女帝治下酷吏橫行的武周?!」
七皇子這一席話,激得三公主面容扭曲,渾身顫抖,最終,卻隻是狠狠地揮了揮手,帶著她那些隨扈侍女,好不狼狽地轉身奪門而去。
眼看她要跨出門檻,我趁沈渙之放松警惕,抓起桌上的茶杯,瞄準門框就砸了過去,杯子在三公主的正頭頂上四分五裂,碎瓷片和剩茶水飛濺了她滿頭滿身。三公主驚呼一身,腿一軟便要倒在地上,眾隨從紛紛撲上去,七手八腳地扶穩了三公主,才沒讓她又一次摔在地上。
「三皇姐,抱歉了,剛剛是愚弟沒拿穩茶杯。」
七皇子一邊說著,一邊大剌剌地站到了我和沈渙之面前,三公主頂著滿頭狼藉,回眸剜了七皇子幾眼,冷笑了一聲,輕柔卻不無狠辣地留下了一句話:
「沈渙之,別以為本宮會就此罷休。」
17.
眼看三公主的人馬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臨淮侯府,七皇子這才斜走了幾步,癱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張椅子上。他仰天長舒了好幾口氣,才微微偏過頭,衝著沈渙之有氣無力地說道:
「渙之啊,我真的,快被我三姐嚇死了。」
沈渙之聽了,輕笑了一聲,臉上依舊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我爹呵呵笑著走上前,親自給七皇子斟了一杯茶,七皇子也顧不得客氣,接過來就一飲而盡,一副魂飛魄散的模樣,可當真沒有他平時的那種風雅文質。
「早就聽說,七殿下從小和三公主一同長大,最是姐弟和睦,倒沒想到,殿下還這樣敬畏三公主。」
七皇子聽了我爹的話,放下茶杯,一副叫苦不迭的模樣,他搖了搖頭,對我爹訴苦說,他從小被三公主欺負慣了,就算現在兩個人都長大了,他見了三公主還是心裡發毛。
我爹笑眯眯地聽著,手裡仍執著茶壺,語氣如常地對七皇子說道:
「這是七殿下心胸寬廣,不過,剛剛一陣忙亂,藥散一事被公主一帶而過了,不知道七殿下,現在是否有空,能將此事,與老夫仔細說一說?」
我爹話音未落,我便眼看著七皇子臉上的輕松一掃而空,臉色變得比剛剛三公主在時還要難看,我爹也不說話,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七皇子,直看得他額頭上都冒出冷汗了。二人僵持了片刻,七皇子知道自己大概躲不開了,才顫巍巍地起身,衝著我爹行了個大禮,這一回,我爹隻安然站著,可沒回禮。
「侯爺,都是宇文晟不懂事。我與渙之幼時偶然相識,便互相引以為摯友,他對平陽郡主的心意,我也是一直知道的。當初,聽說父皇要給郡主比武招親,我,我是想助渙之一臂之力,這才自作主張,買通了那日伺茶的宮人,掐著渙之上場的時間,給郡主的茶水裡下了一點點藥散。當真,當真,隻有一點點,我,我找御醫看過了,絕不會對郡主有一點點危害,隻會讓郡主一時手腳乏力,心跳加速。全,全都是我自作主張,渙之他,他不知情的。」
說完,七皇子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渙之,沈渙之低下了頭,輕聲問我:
「嫣兒,這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