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比武那天的情景,真相已了然於心,可我還沒開口,沈渙之便向著七皇子衝了過去,揪著他的胸口便將他提到了半空中。
「宇文晟,誰讓你如此多事了?」
七皇子被沈渙之嚇到了,扯著走調的聲音悽喊著:
「渙之,渙之,你別生氣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多管闲事,你,你松手啊!侯爺,救命啊!嫣兒,嫣兒,我知錯了,你救救我啊!」
七皇子這番話喊完,沈渙之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周身仿佛有獵獵寒氣四溢而出,他張了張那雙薄唇,不帶一絲溫度地對七皇子說道:
「誰準你喊她嫣兒了?」
七皇子握緊了沈渙之的雙手,生怕他一氣之下把自己扔出去,對著沈渙之欲哭無淚地求饒道:
「渙之,我真的知錯了,你,你別衝動,比武招親那日我不是還幫了你一把嘛!功過相抵行不行?」
「你幫我什麼了?」
「哎呀,你別裝不記得啊,若不是我上擂臺嚷著這局不算數,我父皇哪能當場就把你定成了郡主的夫婿?你,你這個羽林中郎將可是炙手可熱,說不準,父皇也舍不得讓你入贅臨淮侯府呢。」
七皇子這話,倒是說得我心裡一暖。罷了,既然他是一片好心,又確實幫了我和渙之,那今日,我何妨出手救他一回。至少,知道這京城中,還有人打從心底為我二人的婚事感到高興,我就覺得很暖心了。
更何況,婚期在即,若真讓渙之給七殿下來上幾拳,怕是要誤了我們的好日子。
「渙之,放七殿下下來吧。」
七皇子聽到我的話,如找到了救命稻草,他連忙拍了拍沈渙之的手,沈渙之有點不情願,但還是松開了雙手,七皇子落了下來,好在有我爹扶了他一把,才讓他沒摔成一團。
我走上前,眼看著我爹,左手卻偷偷握住了沈渙之的手心,柔聲對他們說道:
「爹爹,那日,飲過茶水後,女兒確實有些手腳無力,但持續的時間很短,大概,在打完永安侯府二公子之後,就無大礙了。等渙之上場的時候,女兒已經並無手腳無力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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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聽了此話,神色這才舒展開來,想來,他雖然喜歡沈渙之,但也還是希望,那場比武招親,他勝得光明磊落吧。不過,這其實沒關系,沈渙之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哪怕他要贏我,確實有一點點勉強,我也一點都不在意~
18.
被三公主鬧了這一場,都沒顧得上談正事,七皇子被折騰得太慘,我爹有些過意不去,便留他在臨淮侯府用了午膳。午膳過後,我爹才和沈渙之坐下,商定了婚期,有七皇子在府上,沈渙之便託他順路將婚期告知陛下,七皇子滿口答應,我爹見了,眼睛一亮,也就多捎了一句話:
「今日侯府上亂糟糟的,老夫還要在家料理料理,恐怕沒時間進宮了,三公主造訪之事,也一並委託七殿下,與陛下順口說一聲便是了,老夫在此先行謝過殿下了。」
說完,我爹便起身,幹淨利落地給七皇子行了個禮,七皇子沒反應過來,也順勢還了一禮,算是應承了下來。他一路往外走著,才慢慢回過味來,待走到侯府門口,一張俊臉已經白如同宣紙一般了。
唉,我爹給七皇子下了個套,讓他親自去跟陛下澄清三公主今日為何大鬧侯府,這下,陛下細問起緣由,七皇子給我下藥的事情,怕是瞞不住了。
沈渙之攬著我,目送七皇子無語凝噎地邁出了侯府,暢笑著對我說:
「七殿下是個好人,就是心腸太軟了。」
我聽了沈渙之的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七皇子也是倒霉,跟誰做朋友不好,偏偏選上了沈渙之。
七皇子前腳剛走,便又有下人來問話,說三公主來時,帶了好幾抬的賀禮,都扔在巷口,如今還等著我爹去清點入庫呢,我爹聽了直搖頭,隻能匆匆趕去處理,房內,頓時隻剩下沈渙之和我兩個人。
闲來無事,我便帶著沈渙之在侯府的花園內散步,沈渙之看上去有些心事,隻牽著我的手,一句話都不說。我二人走到臨湖的長廊下,我借口走累了,便和沈渙之並肩在廊前坐下。
「這大半天都不說話,可是,在想那個三公主?」
我裝作有些吃醋,故意酸溜溜地問了他一句,沈渙之聽了,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伸手將我攬入了他懷中。
「休得胡說,我隻是,想起了比武招親那日的情形,嫣兒,你與我說實話,那日的藥散,確實未曾在我上場時奏效,是嗎?」
若要說實話,那藥散的確奏效了,而且,七皇子將藥效掐得極準,就是沈渙之上場的時候。否則,沈渙之至少要與我苦戰一場,絕不會那麼輕易地贏過我。不過,我並不想讓他知道這些內情,沈渙之,就是我想共度餘生的人,這世間本就有萬般因緣際會,重要的是我們不曾擦肩而過,至於其他的陰差陽錯,我並不在意,更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我想沈渙之,可能會放在心上吧。也罷,既然已經幫七皇子瞞了一場,何妨,就讓這個謊言繼續下去。
我伸手牽起了沈渙之的掌,輕輕摩娑著,十指交纏,難舍難分,我偏頭倚靠在他胸口,細聲對他說道:
「我那日跟你對戰的時候失神了。」
沈渙之聽了我的回答,微微點了點頭,說他看出來了。
「我一直在回想,到底在哪裡見過你,腦子裡太亂,一時失誤,才被你得逞的。」
沈渙之聽了我的回答,沉默了很久,才如釋重負地對我說:
「原來,是這樣啊。」
我感覺到沈渙之原本僵硬的身子,一點點放松了下來,心裡也算悄然松了一口氣。我伸手轉過沈渙之的面龐,放低了聲調,帶著酸酸的語氣問他:
「我還沒審你呢,那個三公主是怎麼一回事?是要來臨淮侯府搶親的嗎?」
沈渙之有些激動地使勁搖了搖頭,急赤白臉地對我說,他才覺得莫名其妙,他與三公主,隻是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此後數年都未曾再見,更別提什麼私交了,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三公主今日這場鬧劇,到底是在唱哪出戲。
「看三公主那個樣子,怕不是恨嫁,急瘋了?」
說完,沈渙之又抱緊了我,很是緊張地問,我可有生他的氣?
我強忍著笑意,拼命繃著臉,衝他點點頭,生硬地說:
「自然生氣了,你且閉上眼睛,本郡主要好好懲罰你!」
沈渙之聽我此話,顯得有些惴惴不安,但還是乖乖閉上了眼睛,我有些貪婪的伸手撫過沈渙之的面龐,臉上不禁飛紅了一大片,連心髒都加速躍動了起來,一下下地,好像要試圖撞破我的胸膛。
我側過身,有些笨拙地,輕輕吻住了沈渙之的嘴唇,誰料,下一刻,他便陡然將我仰抱在懷中,俯身便肆無忌憚地撬開了我Ṭų₋的唇扉,我略一掙扎,便被他制住了手腳,整個人如同飲下了七皇子的藥散,綿軟無力地倒在了沈渙之的懷中。
痴纏良久,沈渙之才微微抬頭,含笑看著我,對我輕聲說:
「嫣兒,我知道你還生氣,還需再懲罰我一番才好。」
19.
三公主來臨淮侯府大鬧一場的事情,到底是傳遍了整個京城,出乎我的意料,這場鬧劇之後,倒是有不少人對沈渙之另眼相看。
之前,許多朝臣覺得,沈渙之貪慕侯府的權勢,但自從他嚴辭拒絕了三公主,這些人都自覺錯怪了他。畢竟,若說起權勢,當三公主的驸馬爺,豈不是比入贅臨淮侯府要更加顯耀?又有人趁勢翻出了沈渙之拜我阿哥為師的這段往事,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稱贊沈渙之重情重義,令人欽佩。
不過,沈渙之本人卻將這些風評看得極淡,可能,早在十二年前,他一心脫離沈家時,就早已看淡了虛名。對付流言的唯一辦法,便是無視流言,堅守本心,他已經在帝都的風言風語中獨行了十二年,又怎會因為今朝的幾句好話,便被撩撥得輕狂起來。
三公主的這場大鬧著實讓陛下有點掛不住臉面,七皇子給我下藥之事,更是讓他有氣不能明撒。一狠心,他借著成婚為由,準備給我爹恩封為淮國公,還想將沈渙之擢拔為骠騎將軍。結果剛走露一絲風聲,我爹便帶著沈渙之急奔入宮,攔住了陛下,苦求他收回旨意。
雖然這兩個人都沒能升官,但我爹回侯府時,可是帶了好幾十車的賞賜,說是陛下給我添妝。
我五個姨娘看得眼睛都花了,但是我爹隻是苦笑了一聲,徒嘆君心難測。我看著面前如山的奇珍異寶,心裡也隻是冷冷地盤算著,陛下的心思,哪裡會那麼輕易便流傳出來,想來,是他雖然覺得對不起臨淮侯府,但並不想真心加封爹爹和沈渙之吧。恩封之意不過是做做樣子,實則是陛下故意放出消息,然後等著他們二人進宮推辭掉封賞。
臨淮侯府軍功卓越,沈渙之又是監宿羽林的後起之秀,二者聯姻,陛下自然還是要有所防備。
雖然陛下的這番試探讓人不快,但我和沈渙之的婚事還是安穩進行了下去。很快便到了五月,帝都新柳都已碧玉妝成,春日和暖,鶯飛草長,我如約在五月的最後一個吉日,與沈渙之行合卺禮。
那日,我起得很早,梳洗過後,趁著賓客們還沒有上門,五位姨娘攙扶著我,來到阿哥的靈位前,給他上了一炷香。
我跪在阿哥的靈前,穩穩地磕了三個頭,抬頭,望著他靈位前的嫋嫋青煙,輕聲對他說道:
「阿哥,嫣兒今日要出嫁了,你認得新郎官,是你的小徒弟沈渙之。阿哥,你,開心嗎?」
語落,我的眼淚就滴在了蒲團上。
「阿哥,嫣兒的嫁衣,是五位姨娘親手縫制的,阿哥,你看看,嫣兒今日,是不是很好看啊。」
我今年,虛歲十八了,而阿哥走的那一年,也隻有十八歲。
快十三年了,臨淮侯府仍在,紅纓神槍也依舊在,但是,阿哥啊,嫣兒真的,好想讓你親眼看一看,我穿著嫁衣的模樣。
五位姨娘紛紛背過身去,強掩著抽泣,各自抹了一把眼淚。我在阿哥的靈前默哀了片刻,大姨娘先擦幹了眼角,笑著來攙我起身,走出房門,天色已經大亮了,侯府上下,掛滿了大紅的綢緞,看上去好一派喜氣洋洋。門前的長巷中,已有幾家賓客準備落馬下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