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肯定是拿錯了。」
我微笑著拆穿他:
「不,你是故意的。
「因為那天,你拖拖拉拉不肯洗澡,我沒收了你的遊戲機,你就故意這麼做來報復我。
「你一直都是這樣,但凡我不順你的意,你就會通過破壞我送的禮物,糟蹋我的好意,來傷害我。
「因為你知道我愛你,在乎你,你這麼做我會傷心。
「你想讓我傷心。」
顧時白的臉色微微發白,嗫嚅半天說不出話來。
11
我抬眼看向顧璟,其實我早就看出他隱晦求和的意思。
比如前世顧時白的學校根本沒有組織過親子旅行。
比如顧家那麼多保鏢和保姆,又怎麼會放任顧時白一個人跑出來,卻一點都不著急。
又比如無論是前世還是重生後,他其實已經很久不穿我替他買的衣服。
從某一天起,從來不在置裝上費心的他,開始自己買衣服回家。
後來我知道了,那些衣服全是周恬買給他的。
為了讓周恬開心,他再也沒碰過我買的衣服,連香水都換成了周恬喜歡的皮革調。
Advertisement
可他這幾次來見我,卻特意穿著我為他買的衣服,噴著我偏愛的木質香水。
我隻是不在意。
我不在意他為什麼時隔一年突然想跟我和好,我也不在意明明我已經騰出位置,他為什麼不直接帶著周恬登堂入室。
因為不在意,所以不說破。
隻是他這個人在我面前高傲慣了,哪怕求和,也放不下顏面,也隻想著利用顧時白,讓我心軟,主動回頭。
現在,他認為我病了,似乎突然就找到了可以向我低頭的臺階,態度 180 度大轉變,一瞬間學會了溫柔,學會了遷就。
仿佛因為我是個「病人」,一下子成為需要他保護的易碎品。
他所有的行為都有了一個「偉大無私」的理由——為我好。
他表演得那麼誠摯,我差一點就信了。
「顧璟,你說你和周恬沒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因為她容易生病,就花重金尋找上好的玉石,親手雕刻佛像,再一步一跪走完南山寺九九八十一級臺階,請高僧開光?」
就連薇薇前世病得那麼重,他這個做父親的都不曾這樣為她做過。
「你又為什麼要借口加班,陪她過情人節,為什麼要擁抱她,要親吻她?」
顧璟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我微笑,「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是你兒子告訴我的。」
12
我第一次聽到周恬這個人,就是從顧時白口中。
突然有一天,他開始頻繁地對我說,「周阿姨有多麼好」「周阿姨又跟爸爸一起做了什麼事」「媽媽,你怎麼就不能跟周阿姨一樣好」。
一開始他或許是無意,但後來他顯然是故意的。
我說過了,他早慧,在洞察了我每一次聽見周恬這個人會難過後,隻要我有讓他不滿意的地方,他就會故意提起周恬。
我知道他喜歡周恬和那些遊戲,卻也未必真想讓她當自己的母親,他隻是樂此不疲地把透露他父親和別的女人的親密當成懲罰我,和我對抗的方式。
尤其在前世我有了薇薇之後,他的這種行為越發變本加厲。
在我懷孕期間,他會有意無意地說:
「媽媽又胖又醜,不像周阿姨又瘦又漂亮。」
在我哺乳期時,他會不經意地說:
「媽媽肚子好松好多紋,衣服好邋遢,都是奶漬,身上都是奶臭味,好惡心,難怪爸爸要和你分房睡。」
在我陪著薇薇手術住院的時候,他會時不時向我透露,今天顧璟又送了周恬這個,明天顧璟又陪周恬做了那個。
他會興高採烈地告訴我,周恬好厲害,又設計出了新遊戲,他又有新遊戲玩了,不像我那麼沒用。
他會在跟著顧璟出差回來後告訴我,他和顧璟,還有周恬去哪哪哪玩了什麼,別人都說他們是一家三口。
他會炫耀式地把他們三個人一起拍的照片給我看,問我拍得好不好。
他以為他隱藏得很好,但每一次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都能清晰地看見他眼中的惡意。
我第一次從親生兒子身上體驗到什麼是小孩子天真的惡毒。
他就像個魔鬼,每天在我耳邊反復念著會讓我發瘋的咒語。
我知道那時候,有很多無聊的親戚朋友會嘴欠地挑唆他,說有了二胎,我就會隻愛薇薇,不愛他了。
我也捫心自問,是不是我對他和薇薇之間真的有所偏心,才導致他行事乖張。
可我反復思考,我很確定我沒有。
哪怕我為了薇薇長期奔波在醫院和家之間,但我每天都會對顧時白噓寒問暖,仔細詢問保姆他有沒有認真吃飯,幫他檢查作業。
他的家長會,除非薇薇正好動手術,不然哪怕我在醫院熬了 48 小時沒闔眼,我也會硬撐著疲憊的身體去參加。
事實上,在薇薇出生之前,他並不喜歡我陪伴,他總嫌我啰唆,嫌我煩,嫌我每天無所事事,隻圍著他打轉,他更喜歡一個人關在房間裡玩遊戲。
可當我不再圍著他轉,把那些他不想要的關注和時間放在他的妹妹身上,他又不高興了。
他可以不要,可以不珍惜,我卻不能給別人。
13
我不知道他性格裡的這種自私的劣根性像誰。
直到重生後,我毫不猶豫離開顧璟,顧璟卻又犯賤地來求和時,我確定了,他像他父親。
那個在我因為薇薇的病情疲憊不堪,在我因為顧時白時不時地有意刺激而心如刀割的時候,卻在忙著出軌,忙著研究怎麼跟我離婚的男人。
我又何嘗不想離婚呢?
我並不是受虐狂,我也不是戀愛腦,離開顧璟就活不下去。
可是為了薇薇,不行。
薇薇的治療費用不是普通收入可以負擔得起的。
但如果要我離婚後,把薇薇留給顧璟,以他比起來醫院看薇薇,更願意把時間花在陪周恬的態度,我不放心。
而且薇薇的心髒病也未必受得了家庭變故的刺激。
所以我隻能咬牙死撐。
我後來一直在想,為什麼顧璟可以愛顧時白,卻不愛薇薇?
明明薇薇那麼漂亮,那麼乖。
面對病痛和無數次手術,她總是硬忍到實在忍不住了才哭。
哪怕在醫院裡隻有護工陪著會害怕,她也總是勸我多去休息。
她想念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困惑於為什麼他們總不來看自己,但她從來不問,從來不說。
才幾歲的年紀,她就懂事得讓人心疼
直到薇薇死後,我在他書房裡看到那份準備已久的離婚協議,我明白了,因為她的存在,讓他沒有辦法向我提出離婚。
一個在女兒掙扎在死亡邊緣的時候,卻向妻子提離婚的男人,他和周恬會面對多大的輿論風暴,他丟不起這個人。
他擺脫不了我,所以遷怒薇薇。
他對薇薇的漠不關心,顧時白看在眼中,也有樣學樣。
哪怕薇薇很喜歡他這個哥哥,他也不願意多在醫院待一會兒,陪陪他可憐的妹妹。
就算有時候被我勉強來了,也隻低著頭坐在一旁打遊戲,薇薇跟他說話,他都愛搭不理。
甚至我不在的時候,他還會像刺激我一樣,故意刺激薇薇。
14
薇薇走的那天是她五歲生日。
我特意給顧璟打電話,求他晚上回家,我們一家四口好好為薇薇慶生。
我給薇薇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一幅畫,就是重生後我又畫了一遍,掛在兒童房裡,卻被顧時白毀掉的那一幅——
我抱著她坐在飄窗上,窗外是碧藍的海水和成片的風車,金色的陽光落在她臉上,掩蓋了她病態的蒼白。
薇薇很喜歡,一直放在身邊,時不時要看一眼。
可直到準備給蛋糕點蠟燭,顧璟也沒有回來。
我看出薇薇眼中的失望。
我躲到廚房給顧璟打電話,怎麼打都沒人接。
回到客廳時,我還在想要怎麼向薇薇解釋,爸爸缺席她生日這件事,就聽見十一歲的顧時白輕蔑又不屑地看著那幅畫,無比惡毒地說:
「真醜,臉白得跟鬼一樣,在我們學校,像你這樣醜的女孩隻會被人討厭,難怪爸爸都不願意陪你過生日。」
薇薇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在我看不見的時候,顧時白一直是這麼刻薄地跟薇薇說話的嗎?
顧時白長到這麼大,我從來沒有對他動過手,可這一次,我控制不住給了他一耳光。
他捂著臉頰,震驚地看著我,憤怒地衝著我大喊:
「爸爸跟周阿姨去約會了,他才不會回來陪這個病秧子過生日,你打多少個電話都沒用!
「以後,我也不會再陪她過生日,爸爸會跟你離婚,會娶周阿姨,我會和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不要她這個病秧子,也不要你!」
薇薇當場捂著心口倒下去。
那天我抱著她軟軟的身體上救護車時,拼命祈禱著老天爺能再仁慈一次。
可醫生搶救之後,還是告訴我,薇薇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再承受一次手術,他們勸我放棄。
我看著病床上痛苦的薇薇,腦子裡嗡嗡作響,一時間無比茫然。
我拼命給顧璟打電話,他始終不接。
後來我知道了,他在周恬床上。
最終,我獨自籤下了放棄治療同意書,看著醫生拔掉薇薇的氧氣管,停掉了所有儀器。
顧璟是最後一個趕到醫院的。
顧父顧母,甚至連殯儀館的人都到了,他才匆匆忙忙趕來。
他質問我,為什麼不等他?為什麼要擅自放棄治療?
我心想,等他做什麼?
等他從情人的床上爬起來,來薇薇病床前表演一番慈父的惺惺作態,免得別人說他連女兒臨終都不在嗎?
為了他的名聲,我的薇薇還要多痛苦掙扎幾個小時嗎?
我看著他,又看了看遠遠站在病房門外的顧時白,他們父子的神情是如出一轍的冷漠。
一個在親生女兒掙扎在死亡邊緣時忙著偷情,連她最後一個生日都沒有陪她過,一個惡毒地刺激死了自己的親妹妹。
為什麼他們還能這麼平靜?
為什麼他們一滴眼淚都沒有?
我忽然就覺得他們父子兩個好可怕。
15
我知道,這些都是前世的事,這一世還沒有發生,也不可能再發生,我也許不該用這一世沒發生過的罪行來審判六歲的顧時白。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
我輕輕掙脫顧時白的手,看著林醫生微笑:
「林醫生,你錯了。
「畫上的小女孩對我來說並不是危險的存在,顧璟和顧時白才是。
「如果有一天我瘋了,我死了,那麼將我推向瘋狂和死亡的一定是他們兩個人。」
16
顧璟和顧時白第三次來的時候,態度又變得很強硬。
那時,我正準備出發去冰島。
剛拉著行李箱要進電梯,就被另一架電梯裡出來的顧璟攔住。
他威脅我:「岑夏,如果你還是不願意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我隻能強制將你送進精神病院了。」
我好笑地看著他:
「你以什麼身份強制送我入院?
「我們離婚了,你也並不是我的監護人。
「我們之間毫無關系,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