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翊煩我了,傾身靠過來,幫我系上安全帶。
「沒官宣的東西別亂講 ok?」
我向來思維發散,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是想下海拍兄弟情吧?!」
「霍翊,沒想到你是這種為爆火不擇手段的人!」
霍翊一把掐著我的後頸,看著我怕痒怕得狼狽掙扎,冷聲:
「欠教訓?」
我硬生生擠出眼淚,兩眼淚汪汪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
「哥……疼,把我頭發薅掉了你給我錢植發……」
霍翊放手,眼神驟黯:「那就全薅掉,把你送去尼姑庵伴青燈古佛敲木魚。」
語氣還是很冷,可又比方才的冷冽多了點縱容。
我嘴不服輸:「笑死,人家當尼姑要 985 碩士,我這學歷還差一點。」
他不說話了,倚在座椅裡閉目養神。
好吧我承認,我剛在試探他。
可很遺憾,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一直到燒烤攤裡,他都沉默著,整個人跟熒幕前、眾人前的形象完全不一樣,恹恹的,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很累生人勿近、但又很禮貌的矛盾感。
我拼命地想找他講講話,他卻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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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給他再灌了三瓶啤酒,他還是如此。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的笑容和善了點,多了幾分寵溺。
既然平淡無波,我決定再來一劑猛藥試探——
「哥,我有件事想告訴你,你先別告訴爸媽。」
「嗯?」
「我在國外,談戀愛了。」
霍翊驀地抬頭,瞳孔驟然一縮,公式化的笑容泛起涼意。
「嗯?」
我:「……」
起猛了,看到我哥劇裡那抹執拗又隱忍的眼神了。
4
肉串滋滋油脂滴在紅亮的木炭上,煙火繚繞模糊了霍翊的面容。
我開始看不真切他眼底的情緒,隻聽他問:
「那人什麼來頭,能入你法眼?」
不是,他這麼平靜?
雖然說謊有點心虛,但牛都吹起來了,我必須繼續:
「是個帥哥,名校畢業出國深造,是珠寶大鱷。
「嗯……他對我挺好的,還說回國了就跟我回家見爸媽。」
霍翊倒酒的動作一頓,調侃我:
「有多帥,有我帥嗎?」
我捧場:「那肯定沒有啦!你可是四海八荒第一美男耶!」
霍翊之前演過一個古裝角色,是四海八荒的最貌美反派,哭起來時無聲而悽然,眼淚蓄滿半個眼眶,眼眸微微一動,連落下的淚都是戲。
可惜,他結局被女主一箭穿心。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拿不對人生劇本就永遠是配角。
我伸手搶過霍翊的酒瓶,驀地靠近他,半玩笑:
「哥,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霍翊沉靜的面容霎時白了,眼底閃過一絲驚愕,倒酒的動作僵住幾秒後才反問:
「我吃誰的醋?」
見我眯了眯眼,眼神甚至有點猥瑣,霍翊薄唇輕啟:
「我是直男,直升機都沒我直。
「短期內,別人沒有把我掰彎的機會;長期來看,我也沒有下海的打算。
「死了這條心吧你!」
我裝出真可惜的表情,嘖了幾聲繼續吃吃喝喝。
酒過三巡,我燒烤吃飽了,他啤酒喝飽了。
嗝——
我大大地打了個飽嗝,毫無儀態地癱倒在椅子上。
「如果我跟爸媽同時掉下水,你會救誰?」霍翊突然問。
???
我飯氣攻心開始犯困,但不知什麼力量促使開始我思考。
冥冥中我有種錯覺,現在是輪到他在試探我。
他想試探在我心底,家裡爸媽和他,到底誰更重要。
可惜,我最擅長的就是敷衍:
「一般來說我不回答這種假設性問題,但既然你問了,我隻能說——
「假如我掉下去誰會不要命地救我,我就救誰。」
他修長白皙的手撐著下巴,故作惋惜:
「那你完了,如果我們全家掉下水,我這個旱鴨子肯定拉著你一起死。」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
「等等,」我抓錯重點,「鴨子溺水?這跟死者背後中三槍是自殺一樣離譜。」
霍翊白了我一眼。
見他醉醺醺的,我隻好結賬。
「一百三。」燒烤攤老板準備打烊。
我迷迷糊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誰知拿得太猛,哗啦一下手機連帶現金都摔了出來。
霍翊一手扶牆一手揉眼睛:「哇,你力氣這麼大,連話費都摔出來了。」
我:「……」
煩死了,我暴躁地抄起他的手機,打開支付寶摁著他的頭。
嘀——人臉支付成功。
5
都喝酒了,沒辦法,我們找了代駕。
霍翊今晚不知在殺青宴上喝了多少,又在燒烤攤被我灌了啤酒,徹底醉了。
我扶著他在路邊等代駕,他一手攬住我的脖子,一手在空中亂晃。
代駕到的時候,霍翊正一臉凝重研究我自認扎得完美的丸子頭,一掐,頭發全散落風中。
他身上的甜香混著酒氣將我包圍,不自覺間,還帶點難以掩蓋的衝動。
不是他衝動,是我。
是我有一種莫名想一巴掌把他拍牆裡的衝動。
摳都摳不下來那種。
「你們是?」代駕大叔手指圈起車鑰匙,好奇問。
「我們是兄妹。」我果斷回答。
提到兄妹二字,霍翊的眼皮子難得抬了抬,有些不滿地嗯了聲。
我又再補充:「大叔別誤會,我是兄。」
「你是兄,那我不就是……」
霍翊的腦袋有些沉重,可還是艱難地抬起頭,不可思議:
「你妹?!」
反應過來後,他的眼神一瞬清明,又揪住我的耳朵。
「趙楚燕,你沒大沒小……」
話說到一半他忽而止住了,喃喃:「沒大沒小挺好。」
完了……嗚嗚!!我哥演戲演到精神分裂了!
我將這個思緒混亂的醉鬼塞進後座,胡亂給倒下的他系上安全帶,然後自己跑到前排去坐下,給代駕大叔指路。
代駕發動了汽車,我想活躍一下氣氛,於是開始點開了歌單。
慢悠悠的音樂傳入夜空中——
【情人總分分合合,可是我們卻愛得越來越深。
認識你讓我的幸福,如此悅耳。】
我:????
當王力宏唱到「能不能不要切歌」的時候,我叛逆地切了下一首。
可下一首更令我震驚——
【大哥隻是掩飾,能做對愛侶墮落成朋友,誰心息。
我要愛情不需要登對,不需得你允許。
兄妹真有趣,不需要分居,忘記輩分再追。】
……
不是,今晚的歌單有病吧。
我怒而關掉音樂,氣呼呼地躺在副駕上玩手機。
代駕大叔疑惑:「衛蘭這首《大哥》很經典呀,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我任性了一把。
無意間瞥到後視鏡,霍翊的表情很怪,彎了彎唇,笑容卻有幾分苦澀。
肯定是苦酒入喉心作寒!
6
別墅亮著燈,原來是休假的管家大叔回來了。
大叔興衝衝出門,見到霍翊被一個姑娘扶著進門,手足無措地看了眼懷表。
是凌晨!
他兩眼發光,堪比帕拉梅拉的車燈:「少爺已經十年沒帶過女人回來了!」
我撥開被風吹亂,甚至還飄到霍翊鼻尖的頭發,震驚:
「不是吧林叔,他平時帶男人回家啊?!」
管家大叔怔在原地,像是卡碟了的 NPC:
「啊?不……不……不是,怎麼是燕燕,你回來了?」
我幾句帶過,在管家大叔開始東叮嚀西囑咐之前,我火速上樓。
這紅木旋轉樓梯怎麼格外地長呢?
我扶著這個醉鬼搖搖晃晃地走上樓,好幾次他都直接把整個身體的重量直接壓在我肩膀上,一米八三的個子,沉得很。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在放縱他自己。
放縱壓抑了很久的本性。
不掩飾,不遮藏,甚至不修邊幅。
終於到了,我累得直喘氣,一把將他丟在床邊……的地板上。
凍死了算他活該。
他的房間很大,卻略顯雜亂。
房間色調是暗沉的金褐色,一張寬大的雙人床,床後是顏色過重的抽象油畫擺設。
天花板上玲瓏剔透有設計感的水晶燈,落地窗被暗色調的半透紗簾掩蓋。
整個房間暗沉壓抑,跟他在外的開朗形象大相徑庭。
滿地都是紙張,我試圖給他掃出一條路。
林叔說他房間不讓人進,每周隻讓打掃一次,還不讓碰文稿。
文稿粗略地分為兩個部分,也算是亂中有序。
一堆是劇本,裡面密密麻麻的批注。
從臺詞的發音咬字、情緒狀態和人物背景進行反復斟酌。
這是演員的必備修養,我絲毫不覺得驚訝。
讓我真正感到駭然的是——
一個記滿段子的筆記本。
與其說是一個筆記本,不如說是他為自己精心設計的人生劇本。
精裝筆記本裡,寫下了他為自己打造的各種人設——
一級接梗選手、幽默搞笑二貨、拼命三郎……
每個人設都有必做清單,他用上帝視角看自己,每日記錄復盤。
他還會很仔細地挑選當下的熱門話題、幽默梗——
哪些能引起社畜共鳴,哪些是粉絲雷區和引起對立的禁區,怎麼能提高話題度,怎麼能創造節目效果,怎麼短短幾句就能在鏡頭前表現幽默……
時不時他還在鏡頭前用調侃語氣說著別家明星的緋聞,等到那個明星塌房,他的名場面就會被各家營銷號瘋狂轉發。
霍翊兩個字,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被他和團隊費盡心思包裝。
熱度也一浪接一浪推高。
世事難料,他是怎麼可以預言得這麼精確,怎麼可以每一步都踩得這麼準?
我背後冷不丁泛起陣陣寒氣。
所以,我的頂流大哥,其實一點都不搞笑?
眼前的事實真真切切地告訴我。
他就是裝的。
他就是在精心扮演一個能爆火的搞笑幽默人設。
7
唰——
手中的本子被抽走,動作太猛,還拂倒了身側的柔黃花苞落地燈。
外燈玻璃罩碎裂,碎片散落一地,可內膽依然閃爍著微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