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趕緊把空間戒指裡的妖物毛皮全部拿出來鋪成地毯,點好燻香,布置青翠欲滴的果盤。
「師尊梳頭嗎?」我露出個討好的微笑。
他眯起眼睛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滿我之前攔著他,不過還是在我面前坐下,「梳。」
師尊的長發很柔順,握上去的觸感似月光流水一般,在地牢透下來的光線下,銀白色的發絲在閃閃發光。
「師尊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一邊梳頭,一邊好奇地問。
「你氣味消失了。」
他半闔著眼,呼吸很輕,像一隻正在享受僕人伺候的,懶洋洋的大貓。
「師尊怎麼跟我養的白貓一樣。」
當初,我不過是大夏國冷宮裡的一個被嬤嬤撿回來的孤兒,每天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那日我撿到一隻病重的大白貓,雪白的毛發幾乎全然被鮮血浸染。
我瞞著嬤嬤,把口糧省下來養它。
隻可惜當今的女帝逼宮的那一天,兵荒馬亂中,大白貓消失了,嬤嬤也死了。
我又過上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直到遇見了師尊。
「師尊你不知道那隻白貓可黏人了,晚上我起夜的時候,它睡眼蒙眬都要跟著我。」
「雖然它總對我愛答不理的,但我覺得它還挺喜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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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師尊你睡著了?」
我手上的動作停下來,看著師尊纖長的睫毛覆蓋下來,似乎在閉目養神。
我想了下,慢慢地挪到他旁邊,讓師尊輕輕地靠在我的肩上。
溫熱的氣息透過輕薄的布料從旁邊那人身上傳來,很暖,暖到地牢裡的一絲寒意都消失不見。
10.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來了。
「走吧。」
獄卒趾高氣揚地打開牢門,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晨曦的微光中,有一人站在光下,笑著走過來。
「仙長們,可以出來了。」
隻是他剛說完,原本懶洋洋走在我身後的師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擋在了我身前。
「你是何人?」
他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神情罕見地有些疑惑。
我一愣,眯起眼睛瞅了好久,發現這人除了長得有些陰柔外,似乎沒什麼大問題?
一身大紅的官袍,身形修長而纖細,眉眼帶笑。
「女帝說和兩位做個交易,先保你們出來了。」
「對了,」青年展顏一笑,「我叫青雉。」
11.
青雉帶我們回了客棧,他提前點了一桌子好菜,邊吃飯,邊跟我們解釋:
「隻要你們抓到那隻殘害新娘的妖怪,這件事就一筆勾銷。」
「解決完這件事後,在下就回去復命。」
言下之意,青雉就是女帝派來的負責監視我們的人。
「好,」我以茶代酒,「那就麻煩了。」
一頓飯下來後,我發現青雉是個很圓滑的人,總是笑眯眯的,說起話來滴水不漏,城府很深。
隻是他好像搞錯了獻殷勤的對象。
「要吃螃蟹嗎,我給你剝?」
他笑吟吟地看著我,手上的動作不停,順便遞茶給我。
這種完全無視另一個人的做法,讓我總感覺肩膀的位置有些涼飕飕的。
但每當我側頭去看時,師尊幾乎都在慢條斯理地喝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位怎麼不吃飯?」青雉突然開口問,「是覺得飯菜不合口嗎,我再叫一桌?」
「不必。」我趕緊說,「凡間的谷物不利於修行,隻有我貪戀口舌之欲才會多吃。」
見青雉相信了,我松了口氣,總不能說師尊其實是嫌棄這裡做得太難吃,所以鬧脾氣不想吃吧。
「這樣啊,是我唐突了。」青雉笑得意味深長,「仙長與我們這些凡人總歸是不一樣的。」
他說完後,師尊終於放下了茶杯,「賞金呢?」
青雉笑容一僵,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長,居然跟他要錢。
「我們不是缺錢嗎,你跟他談。」
師尊沒有什麼金錢的概念,把這事交給了我。
我默默地捂住胸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吾家師尊初長成的欣慰感。
12.
午後,我與青雉上街打探消息,路上人來人往,各色的燈籠高高掛起。
今日似乎是人間的燈會,熙熙攘攘的人群嘈雜而喧鬧。
我艱難地躲過各種人,帶著青雉來到一個雜亂的小巷子裡。
裡面臭氣燻天,腳下的泥土裡漫延著散發著奇怪味道的汙水。
「打聽個事,老人家。」
「您聽過叫鬼新娘的傳說嗎?」
老婦人散亂著頭發,眼神看不大清楚,我熟練地將一個裝滿銅幣的錢袋塞到她手上。
她睜開白色的眼睑,動作緩慢地瞥我一眼,「你問對人啦。」
她說那差不多是七十年前的故事了,那時候有個新郎好不容易攢錢娶了媳婦。
沒想到半道上下了雨,新娘的迎親隊伍進了廟裡躲雨,誰知道被下山來的土匪瞧見了。
搶了錢財,還要搶人,誰知道新娘臨死不屈,慌亂中打翻了火燭,燒死了土匪,也燒死了新娘。
那新娘大火焚身,戾氣極重,死後就怨氣化妖,見不得漂亮的新娘子。
遇之則剝皮,無一幸免。
這故事聽起來有頭無尾的,也沒說新郎去哪了。
我謝過這位據說活了一百來歲的老婦人,又問:「您知道那個廟在哪嗎?」
老婦人沒理我,隻是把目光投向了青雉。
「這位少年郎也是來問故事的嗎,怎麼長得這麼俊吶?」
她口氣有些遺憾:「我就是沒趕上好時候啊,不然也得多娶幾個,我家那個老頭子年輕時也俊俏得緊嘞。」
「奶奶……」
青雉輕聲細語地喚了一聲,眉梢眼角全是誘人的笑意,他過於蒼白的臉色上,嘴角微微勾起,像是要食人魂魄的精怪。
「我想知道那個廟在哪可以嗎?」
13.
一刻鍾後,我和青雉打探完消息,準備回去。
抬眼時,狹窄的巷子裡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些身強體壯的男子。
眼神渾濁地盯著我們,手裡的木棍蠢蠢欲動。
我與青雉對視一眼,三下五除二就合力把他們打趴下了。
我拍拍手,目光在青雉打倒的那群人身上晃悠了一圈,無一例外,手腳被狠狠地折斷,下巴被暴力拆卸,口吐鮮血的同時,身上有數不清的內傷。
這種凌虐的手法讓我無意識地皺起眉頭,多事地問了句:「一般怎麼處理?」
青雉回頭看我,眼尾一抹鮮血染過的紅痕,他站在昏暗交界線的地方,言語間彌漫出森森冷意。
「剐刑。」
他見我似乎有話要說,緩緩開口:「大夏國奉行酷刑,你還記得救下公主的那一日嗎?」
「你在宮裡與公主飲酒賞月的當晚,我認識的人中,活活被打死的,就佔了三成。」
「我身上還有傷口呢,你要看嗎?」
14.
「抱歉,當時如果我能早點發現那隻妖怪,你們就不會受罰了。」
我言語懇切,遞過去一瓶藥,「這藥治療傷口很有效,還能除疤。」
青雉垂眸看著我手的藥,語氣有些奇怪:
「你對誰都這樣嗎?」
「嗯?」
他勾唇,挑釁地一笑,「爛好人。」
我把藥扔給他,「倒也不必這麼說。」
15.
天已經完全黑了,回去的那條街上,花燈已經被點亮了,行人手提著一盞燈,從我們身邊匆匆而過,熱鬧非凡。
我盯著那些燈,想到了自己年少時,師尊從不拘著我學那些所謂的仙門戒律。
對於我偷溜著下山玩的事,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每一日,落日西沉的時候,師尊就會提著一盞燈,站在回山的石階上,遠遠地看著我跑著奔向他。
16.
我與青雉漫步在集市裡,聽他講京城裡的民俗和有趣的傳聞。
他的言語很有趣,通俗易懂,我聽得津津有味。
講到後面,青雉慢慢地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鄉間小調。
那曲調有些耳熟,我似乎在哪裡聽過。
「這首歌……」
我側頭看他,青雉也順勢望向我,街邊的燈光映照在他眼底,仿佛有火一點點蔓延開來。
「清風……」
身後突然有人喚我,悅耳的嗓音,帶著點低沉的磁性。
「師尊!」
「你怎麼來了?」
師尊提著一盞花燈,長身玉立,暖色的燭火透過七彩的琉璃燈,折射在他淺色的袍子上,如夢似幻。
「來接你。」
他把燈遞給我,語氣不似往常的懶散,聽起來有些委屈:「怎麼讓我等這麼久。」
說這話時,他垂眸,長睫輕顫,我甚至能看見師尊臉上浮了一層淡淡的紅,仿佛塗了胭脂一樣。
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何況在我學會了自保的法術後,師尊就不會來接我了,隻是在自己的寢宮裡點一盞長明燈,我每次回去都能看見。
我突然想起來,師尊的體質特殊,不擅飲酒,以往經常因為偷喝酒被掌門罵得狗血淋頭,後來收了徒弟,就不怎麼喝了。
我試探性地握住他的手,觸之冰涼,質感如同上好的玉石。
「師尊,你喝酒了?」
他低頭看我,眼神迷離,半晌,師尊突然俯身,湊近我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嗓音低啞:
「一點點。」
看來喝了不少,我紅著耳尖想。
「師尊,我送你回客棧……」
話沒說完,師尊突然拉起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我們去逛花燈。」
我措手不及,被牽著走,隻能環住雙臂,他對站在一旁的青雉說了句,讓他先回去。
光影交錯間,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聽一聲冷笑後,他轉身走了。
17.
十裡長街,懸滿了花燈,當真是火樹銀花不夜天。
師尊和我並肩而行,醉酒後,狹長的眼尾微微泛紅,紅唇似點朱,街上來來往往女子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瞥過來。
「師尊,你戴著這個。」
我路過一個小攤,隨手拿起一張狐狸面具輕輕地覆在他臉上。
半遮臉的狐狸面具,紅色的流蘇在線條漂亮的下顎處隨風而動,像是哪家翩翩如玉、意氣風發的小郎君。
師尊白皙修長的手臂從寬大的袖子裡伸出來,從鋪子上選了另一個女式的狐狸面具,十指翻飛,在我腦後靈活地將繩結綁好。
「這樣就是一對了。」
他在我的耳邊很認真地說,帶著淺淺的桃花酒的香氣,絲綢般柔滑的長發落在我的臉上,有些痒。
「诶,這位小郎君還沒給錢呢。」
風韻猶存的老板娘捂嘴輕笑,目不轉睛地盯著師尊看。
「這就給。」
我站在師尊身前,擋住了老板娘的視線,從懷裡遞過去錢幣。
然後被一隻手擋住了,師尊看著我,緩緩地眨了眼睛。
接著從頭上扯下他的玉簪,想要付錢。
「師尊,」我及時阻止他,小聲說,「仙界的法器不能在人間流通。」
師尊收回手,看起來有些不高興,氣鼓鼓地側頭不看我。
老板娘見我們這麼為難,笑著說:「送給你們也不是不行,隻要這位郎君對我笑一笑就好。」
師尊把頭轉過來,嘴角的弧度眼見著就要上揚,被我無情地一把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