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來李總管,嚴令告訴他:「從明天開始,本宮不想在皇上書案上看見任何的話本。本宮會不定時搜查,到時候如果搜出來一本,就扣你一吊月錢,上不封頂,你看著辦吧。」
第一次搜查,李總管本月月俸清零,反倒貼了十五吊錢。
第二次搜查,李總管下個月月銀盈餘三吊,有進步。
第三次搜查,沒有搜到任何一本不該有的東西。我心甚慰,大手一揮,獎勵了李總管五十吊錢!
辦完這件事以後,我整個人神清氣爽。並且,這些被收上來的話本被派分到各個嫔妃宮裡,大大豐富了後妃們的無聊生活,也算大功一件了。
不久,李總管帶來一個更不得了的消息,沒了話本之後,皇上百無聊賴,開始研究文學了!
暢想一下未來,他今天研究文學,明天學富五車,後天就能做個明君了呀!
這個消息高興得我前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想到,皇上都開始出息了,子嗣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那一刻我覺得我不像他大老婆,我簡直像他親娘。
說幹就幹,我叫人拿來了那本我從來沒動過,已經落灰了的彤史,想看看都有哪些嫔妃侍過寢。
這不看還好,一看我這後半夜也睡不著了,這次是愁的。
宮裡大大小小二十六個嫔妃,最長的進宮三年,這本彤史裡幹幹淨淨,一個字都沒寫過。
也就是說,楚玉梁他一個人都沒碰過?
這哪是彤史啊?這分明是一堆廢紙啊!
我一夜無眠,到天明時,緊急召開了第二次後宮全體會議,圍繞著龍嗣問題展開了激烈討論。
祥貴妃彈著指甲,事不關己地開口:「濃濃,這種事情當然是你來呀,皇後嘛,有中宮嫡子名分在的。」
Advertisement
我早知道有這麼一遭,抬手叫人搬來了這三年裡我處理公務的賬冊。那厚度,那重量,險些給地砸個窩出來。
我莞爾一笑,「各位妹妹,你們誰要是接了我手上的差事,皇嗣的事,我當然不麻煩各位。」
沒人再說話了,我很滿意。
首先望向祥貴妃,「顏顏,除了本宮,你位分最高,是否該做表率啊?」
祥貴妃臉都皺到一塊了,「皇後娘娘,你是了解我的,我怕我忍不住給他打出個好歹來。」
我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鄭花顏曾一掌劈裂了我的楠木方幾,為了皇上的安全著想,算了吧。
我又看向寧妃,她坐在椅子上抖著腿,滿臉都是無所謂,愛誰誰。
她還沒說話就被我截和,「得得得,我是了解你的,你要是一腳過去,皇嗣這輩子都沒希望了。」
事到如今,還是要求助寫脾氣好點的,「賢妃,你有何高見啊?」
賢妃馬上都要哭了,磨磨唧唧道:「皇後娘娘,你是了解我的,臣妾……有病啊!」
我也懶得坐直了,側在椅子上看她,「喲,這我還真不了解,你有什麼病?」
「心悸,體虛,愛上火;傷風,肺燥,百日咳……」賢妃越說聲音越小。
「扉扉啊,看來是我誤會你了。原來你不隻是個吊車尾,還是個痨病鬼啊?」我皮笑肉不笑,徹底沒了脾氣,有氣無力道,「靜嫔……」
被點名的靜嫔立刻站出來,非常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古人雲,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長幼順,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故雖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
我投降,「行了行了,你別言了,我不問你就是了。」
我隻能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葉绾身上。
葉绾擺手,「別看我,別看我,皇後娘娘,你是了解我的,我搞不定呀。」
我心力交瘁,還沒討論出個結果,李總管又來了,我每次看見他是那個表情,都不會發生太好的事情。
算了,情況也不可能更壞了不是嗎?
我認命道:「說吧,什麼事?」
出乎意料,這次是個好消息:「回皇後娘娘,皇上又冊封了一位嫔妃。」
一屋子的人聽見這話都精神了,人這不就來了?真是瞌睡了就給送枕頭啊!
我帶著她們奔過去,想見見這位救星的真容,就見一個柔柔弱弱的小白蓮倚在楚玉梁懷裡,看我們來了,也不見禮。
我們一句話還沒說,她就一個勁兒地掉眼淚,「皇上,蓮兒好怕,聽說後宮女子一向心狠手辣,萬一她們容不下蓮兒怎麼辦?」
這屁話說得讓人無端火大,我剜了李總管一眼,低聲問:「你不是說皇上最近開始研究文學了嗎?研究的是什麼?就帶這麼個玩意兒回來?」
李總管頭都快埋地下了,可能怕自己月俸再度遭殃,說話都結巴:「回娘娘,皇上看的是……是《愛蓮說》。」
我哽住了。
好像?沒毛病!
3
「嫌棄後宮髒還非要往裡湊,呸,又要當又要立,顯著她了。」祥貴妃可受不了這個氣,眼睛都要冒火了。
她聲音大了點,引得眾妃附和。
一時間小白蓮哭得更厲害了,活像我們要生吞活剝了她。
我趕緊壓下她們的不滿,拿出皇後的氣度,對小白蓮哄了又哄勸了又勸,不僅分了間宮室給她,還把皇上打包一起塞進了她宮裡。
總算把他們兩個都清走,現在大家可以暢所欲言了。
賢妃做了精確總結:「我發現了,陛下研究的東西等級越高,他本人的眼光就越低呀。绾绾,要不然把你寫的那個叫什麼『童話』的,給陛下看看?」
葉绾不樂意了,反駁道:「你以為童話很低級嗎?再說了,童話故事治愈心靈,不治愈腦子,更不治愈小白蓮。」
我立即出聲打斷:「夠了,你們懂什麼?人家蓮貴人是為了愛情才入宮的,愛情!你們行嗎?」
眾妃一個個搖頭,「不行。」
「這就不行了?蓮貴人願以一己之身造福全宮上下,將來誕育皇嗣的重任也要落到她身上,這格局,這覺悟,你們比得了嗎?」
她們頭搖得更厲害了,「比不了。」
我大有洗腦的架勢,「所以,人家這哪是小白蓮啊?分明就是咱們的大救星,懂嗎?」
洗腦成功,「懂了。」
沒想到啊,有些人就是配不上我的維護。
蓮貴人入宮的第二天,就找了個狗屁理由把葉绾罰了。
還說什麼葉绾沒有名分,連賤婢都不如,宋蓮身為貴人,自然比她高貴。
呵,還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論名分比高貴。
我一定要讓她知道,在絕對的權力面前,她那點心眼子不值一提。
笑話,宮鬥什麼宮鬥?費勁巴拉的,直接權力碾壓不快樂嗎?
我當即頒旨,封葉绾為淑妃,連靜嫔都晉成靜妃。
皇上再離譜都沒幹過越級封妃這種事,現在就顯得我這個皇後比他還離譜。
沒事,我有權,我任性。
楚玉梁就這一點好,無論他寵愛誰,從來都不會質疑我的決定,後宮始終以我為尊。
蓮貴人不是沒跟他鬧過,但根本沒什麼用。
現在四妃之位齊佔,按本朝祖規,若皇後在位,除去給死人的追封之外,不可立皇貴妃。
也就是說隻要我不死,以後累死她也隻能是個貴嫔,連玉牒都上不了,再怎麼樣也翻不了天。
當然,除了整頓宮闱,我還有更大的私心。
比如,等蓮貴人發現自己事業無望以後,能奮起直追從別的方向努力,多生幾個孩子之類的。
也不能怪我老是掛念,畢竟他們楚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啊!
有句老話說得好,給皇後請安不來晚的寵妃不是好寵妃。
作為一個合格的寵妃,蓮貴人姍姍來遲了又遲。
偏偏她自己還仿若未覺,「皇後娘娘,嫔妾沒來晚吧?」
我樂了,晚了好啊,越晚皇嗣越有望,「不晚不晚,再聊一會兒,姐妹們正好在我這兒用午飯。」
蓮貴人噎了一下,又開始給我們上眼藥,「算了吧,嫔妾入口的東西可馬虎不得,皇上說要嫔妾養好身體,才能誕育皇嗣。」
她得意地掃視我們,本以為能收獲我們的羨慕嫉妒恨,但實際情況是……
我:「補,好好補!我那兒有一株百年野參,不是什麼好東西。給你了,千萬別嫌棄。」
祥貴妃:「你說你要生的哦,不能反悔哈。」
靜妃:「皇後娘娘說得對,蓮妹妹果然是個有格局、識大體的人。」
賢妃:「好姐妹,辛苦了,以後勞駕你多辛苦幾回,將來我給你伺候月子。」
寧妃:「我不信,口說無憑,你給我立個字據!」
葉绾:「楚國人不騙楚國人,你快說楚國人不騙楚國人!說了我就信你。」
蓮貴人呆住了,半天幹瞪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能是被我們的態度搞得沒了爭鬥心,悻悻退場。
走了好,今天小廚房做了毛血旺呢,我可舍不得分給她。
就這樣,我們伸長了脖子等啊盼啊的,蓮貴人的肚子就是沒動靜。
我又調了彤史來看,嗯,還是一團幹幹淨淨的廢紙。
合著楚玉梁把人帶進宮談情說愛,就是為了幹看著的嗎?
我再三問過了太醫,確定了楚玉梁沒毛病。既然這樣,那一定就是蓮貴人不夠努力。
為了讓她有動力為國家做貢獻,我單獨把她叫來,開始就地畫餅。
「小蓮啊,你來宮裡的日子也不短了。我是很看好你的,但是你也知道,宮裡晉升名額緊嘛,要想有個好前程,就必須作出成績來。」
蓮貴人似乎多有防備,並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不動心?那就是我的餅畫得還不夠大!
我接著畫,「你也知道,現在時間緊任務重,隻要你能為皇上生一個皇子,不管是男是女,皇貴妃的位置我都留給你,你要抓緊,回去好好考慮一下。」
祖制?隻要能有個孩子,讓祖制見鬼去吧!
沒想到,我的一番苦口婆心在她聽來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要知道,現在宮裡按規矩是不能有活著的皇貴妃的。
我的殷殷期盼在她眼裡就是威脅的死亡通知:憋著,敢生,就死!
一想到要做一個「被死亡的皇貴妃」,蓮貴人臉都嚇白了。
可惜我並不明白她的內心活動,隻當她是怕生孩子的危險和帶孩子的煩瑣。
生孩子我幫不上忙,帶孩子我能行啊。
我信誓旦旦:「你放心,以後孩子絕對不麻煩你……」
我還在滔滔不絕地保證,卻更加確定了蓮貴人心裡認為我想「去母留子」的猜測,再串聯上各宮妃嫔都對生育避之唯恐不及,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我就是一個佛口蛇心扮豬吃虎的惡毒皇後啊!
蓮貴人被自己的腦補嚇得頭都不敢抬,我越說越激動,她越想越後怕,回去以後就病倒了,幻滅了我最後一絲希望。
我大抵是病了,看著葉绾寫的童話故事,橫看豎看都是子嗣兩個字。
也許是我想要一個娃娃的心實在虔誠,我宮裡的嬤嬤還真的找到了個娃娃,是巫蠱娃娃,蓮貴人的手筆。
蓮貴人還真是個有膽氣的,她覺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她不想遭殃,那就隻能我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