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澤:「你想做什麼?」
他見我起身,也跟著起身。
「完成主劇情。」
我推門出去,葉澤在後頭跟了出來。
他遞過來一把透明的傘:「懷了孕你還想淋雨嗎?」
我有些詫異地看他,他抓了抓頭,有些無奈:「都到這一步了也沒辦法,你盡快從反派身邊脫身。隻要完成了男女主的感情線,估計也不會被判嚴重脫離劇情,到時候他倆在一起了劇情完成之後,我們就立刻回去。」
我沒接。
葉澤突然有些惱怒:「看什麼看,你要不要!」
我擺擺手,終於露出了我們這次談話的第一個笑容,用手指了指前方,笑得像隻狐狸:「不是,有人來接我了。」
段傅一身黑衣站在車旁,雨水打在透明的傘上。
身後是來來往往的車輛,身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從他身邊經過的不少人都假裝不經意回頭望他,而他的目光始終不偏不倚落在我身上。
「我操!」
葉澤被嚇了一跳:「他什麼時候來的?」
我:「大概是我剛坐下的時候。」
葉澤隨口道:「你告訴他你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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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
葉澤眉心跳了一下:「那他?」
我聳了聳肩:「可能在我手機裡裝了定位。」
「……我操。」
葉澤盯了段傅一會兒,往我這邊挪了一挪,小聲說:「他怎麼一直看著我笑?」
我也像他那樣小聲開口:「大概是因為你離我太近了。」
段傅走了過來,先對我笑了一下,收了傘站在我身邊。
然後才看向葉澤,目光在他手裡的傘停留了幾秒,伸出一隻手:「你好,段傅,是沉祎的丈夫。」
葉澤握上段傅的手:「久仰,葉澤,是沉祎的……」
葉澤卡了一下殼兒,才想到一個比較適合的詞:「老友。」
老友。
段傅收回了手,這個詞在嘴裡過了幾遍,沒什麼感覺,隻是想把眼前這個自稱是自己妻子老友的家伙從沉祎身邊拖走咬死。
眼底的笑還是淡了。
於是直到回到家裡,段傅還在琢磨這兩個字。
我倆一起開了口。
「老友……是什麼時候的老友?」
「段傅,我們離婚吧。」
段傅一下沒了聲音,偌大的房間隻有鍾表轉動的聲音。
我想段傅問的那個問題現在應該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於是我沒有開口。
「你知道,」段傅聲音如常,「我不會同意的。」
我無奈一笑:「我也這麼覺得。」
段傅臉色一下冷了下來,他常年都是溫和地笑著,就像是戴了張面具,哪怕此刻冷了下來也保持著該有的風度。
像是個玉面羅剎,我在心裡天馬行空地想。
他看了我兩眼,就往樓上走,不欲在這個話題上與我有過多的糾纏。
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回頭幾步來到我面前,沉著臉拉著我往樓上走去。
走得不快,甚至還不忘回頭跟我說「小心樓梯」,即使臉色冷得很難看。
他帶著我來到書房,取了一份文件給我。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離婚協議書。
我心中一跳,眉頭微微蹙起,竟然被他找到了。
段傅比我所預料的要知道得多得多。
可我記得明明藏得很隱蔽。
轉而又想到我發現自己懷孕時他恰好來的時機,包括那些破破爛爛明目張膽展示給人看的小雨傘們。
知道懷孕那天段傅看著不慌不慢,現在仔細想來,他來得匆忙,衣服也略雜亂,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語氣也不似平常輕松闲適。
簡直像是一直看著我,所以特意來攔截我。
隻是當時我太過慌亂忽略了這些細節。
我看了一眼離婚協議書:「怎麼找到的?」
段傅將它翻開,慢慢地看:「阿祎這麼聰明,不妨猜一猜?」
「門把手?」
我曾檢查過房間,不存在監控設備,可方才被段傅一提醒,沒想到在這兒栽了跟頭。
段傅笑得眼睛彎彎,像是十分高興我一下子就猜到了答案似的:「不愧是阿祎。」
他指著離婚協議書上的時間,眉頭皺著顯得很苦惱的模樣:「上面的時間不是兩年後嗎?阿祎怎麼反悔了?」
我輕輕摩擦著手指,穿書者不犯低級錯誤。
歷來穿書者更像是一個攻略遊戲的局外人,是穿書者與書中角色的博弈,如果說在監控設備上是我在與段傅的對局中略遜一籌。
那麼這個離婚協議書就是我送給他的致命弱點。
書中的沉祎不會主動擬一份離婚協議書,更別提將時間定在兩年後。
他早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沉祎」,但卻依舊不動聲色地觀察,若無其事地相處,不留餘地將我包圍。
段傅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
他將離婚協議書合上,笑得雲淡風輕:「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離開我?」
抬手將那份協議書撕了個粉碎。
我原本打好草稿的話沒說出口,就被段傅用手巾捂住了鼻子。
手巾有迷藥,是聞起來很舒服的香味。
「我不想聽阿祎說話了,」迷迷糊糊間,我聽見他說,「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又要騙我了,可我總是忍不住心軟。」
「可到最後我想,騙騙我也好,」他聲音低沉,帶著一些難過與無奈,縈繞在我的耳邊,「可為什麼不接著騙下去了呢?」
「金錢、權力、自殘、孩子,什麼都留不住你,」他的聲音變得很遠,帶著小心翼翼一戳就碎的委屈,「阿祎你告訴我,我用什麼才可以留住你?」
4
等我再次睜眼,入目的是奶白的天花板。
是臥室。
原本以黑白為基調的臥室後來我覺得壓抑得很,哄著段傅改成了奶白與灰色。
腳落地,走在地板上,總有股牽扯禁錮住的怪異感覺。
我往下一看。
左腳上纏繞著幾圈細紅線,繩子另一端纏在床頭。
饒是再怎麼見過大風大浪的我,也難免對這突然出現莫名其妙的東西瞠目結舌。
這又是段傅搞的什麼新花樣?
我試著擰開臥室的門,沒鎖。
然後走到二樓陽臺,陽臺的門鎖住了,可紅繩還有一大截。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
我一手虛虛託著長長的紅繩,慢慢往樓下走。
直到走出這棟房子,到了最外面的大鐵門處,腳下紅繩輕微的牽扯感才提醒我,紅繩已到了盡頭。
而鐵門虛掩,根本沒有關。
那個始終在腦海揮之不去的念頭最終被證實。
【宋玥被關在段傅的老房子裡,整日見不到一點光亮與太陽。
窗戶被堵死了,門也是。
與她相伴的,除了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鐵鏈摩擦的金屬碰撞聲。
段傅打開門,也不靠近宋玥,站在門口問她:「今天在家都做了什麼?」
宋玥說:「在想怎麼逃出去。」
段傅搖頭,黑暗中傳出了帶笑的低沉嗓音:「不對,答錯了。」】
我回到了主臥,坐在床上。
真相是荒唐又可笑的。
我盯著腳下纏了幾圈的紅繩。
紅繩重量忽略不計,一扯就斷。
別談什麼能困住人的功能了,隻怕我走路還得仔細著它,不然這條紅線不經意間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斷在哪裡了。
紅繩襯託著腳踝,紅的更紅,白的更白。
這是史上最糟糕最沒技術含量的囚禁。
段傅用行動告訴我,他最卑鄙最齷齪的念頭。
也用行動告訴我,去留由我。
5
程度敲了敲手表,有些困惑。
現在已經晚上 8 點了,照以前自家老板早就一到下班時間就撒手而去,攔都攔不住。
程度心裡長長嘆口氣,他不想加班。
誰讓老板這一年以來太過異常,每天都按時上班按時下班,都讓程度忘記了從前他可是就連自己婚禮的時候都還在上班。
唯獨請了幾個小時假去結婚,更別提蜜月了。
誰知道結婚兩個月之後突然說自己要休假度蜜月。
然後從此在急著回家這一條路上一去不復返。
雖然今天老板狀態糟糕,字也籤錯了很多。
但作為一個優秀的秘書,這些都是小問題。
現在的最大的問題,是程度心野了,一年時間沒加過班,他也不想再回到從前那把人當畜生使喚的日子了。
更何況老板坐在這兒完全是在發呆。
他倒也沒說其他人不能下班。
可老板不下班,誰敢走?
別人能走,程度怎麼敢走?
程度是個聰明的秘書,他知道老板今天狀況如此反常的原因。
面不改色將一份老板籤錯字的文件,放在他面前,說:「段總,今天最後一份文件。」
段傅被打斷了思緒,拿起筆低頭就要籤字。
可已經是籤好的。
【沉祎。】
段傅籤字的手停住。
程度想: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快回家哄老婆吧老板,別再壓迫自己壓迫你的可憐下屬了。
在程度驚喜的目光中,段傅收了筆,儼然一副結束工作的模樣。
然後將目光放在了程度身上。
段傅無波無瀾的眼神看得程度心慌。
他心裡心虛,就算是自己使點小心機不為自己也是為了老板為了老板娘為了同事為了公司為了社會為了大家好啊……
沒想到段傅一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回事:「我不知道這件事問一個單身三十六年的人有沒有用……」
程度一口氣還沒下去,又提了上來。
他面無表情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您說。」
「我應該怎麼表達我的喜歡?」
程度一時不知道怎麼講,不是說不出來,而是他覺得那些適用於大眾的方法都不太適合自家老板。
所以他說出了一個比較普遍但是是個古今真理的想法:「我覺得您,應該真心對待夫人。」
「不是說您平常對待夫人的那些行為不是真心,而是用最原本的您面對您愛的人。」
段傅低頭看了眼合同書上的【沉祎】二字,淺淺笑了下:「沒誰會承受得住那個我。」
「怎麼會?」程度皺眉,「如果連最真實的您都無法接受,所謂的喜歡就是浮於表象,也是膚淺的。」
雖然有點冒昧,但程度還是頂著失職的風險想做吃瓜第一人:「是夫人不了解您嗎?」
段傅似笑非笑看了程度一眼,還是回答了他:「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他看著手下那個文件上的名字,喃喃自語:「有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奇怪,她像是能包容我的所有面,永遠隻會用那雙眼睛看著我,永遠都不會變。」
「什麼都不說,卻用那雙眼睛說了所有話。」
段傅眼裡流露出一點點困惑,抬頭望向程度:「我想把她留在身邊,但她要走。」
段傅是程度遇到過心裡小九九最多的家伙,九曲比十八彎還多。
程度遇到過多少難搞的客戶最後不都拿下了,可就數自家老板心機最多也最難對付。
不是沒人像他一樣溫文爾雅,可人家那都是面具,程度簡直要懷疑段傅的面具是不是鑲他臉上了。
人人都說現如今楚家公子楚休會掀起商業界的軒然大波,但在程度看來,楚家公子比自家老板還是棋差一著。
因為楚家公子本性良善,心底有一片淨土,說得再清楚點,就是他的底線比自家老板不知道高多少。
不是說自家老板是什麼喪心病狂的瘋子。
但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可現在這個城府比楚休還深的人,仰著頭一臉茫然,眼神困惑又痛苦地問單身三十六年的自己,該怎麼得到愛。
如此迫切希望尋求一個答案。
「我不能肯定,」最終程度沒敢給出準確答案給自己老板,他怕讓自家老板選錯方法走錯了路,「但是我覺得,想要真心的辦法,最基本的是用真心換真心,或許您可以跟夫人好好談一談。」
段傅聽完,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回答他:「謝謝你的建議。」
程度不知怎麼松了一口氣,哪怕是處理千百萬的項目都不會讓自己覺得這麼有負擔。
他搖頭,說是自己應該做的。
說完又加了一句話:「祝您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