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是因為十七皇子突然當皇帝高興得腿軟,而是被那男人折騰到腿軟,不管是哪一個,都挺羞於啟口的,就讓她誤會吧。
流音伺候她穿衣後,拿梳子給她梳頭,一邊笑著說:“最近這段日子,主子會比較忙,等忙過這陣,什麼都好了。”
遲萻對她的話不置可否,用完午膳後,就呆坐在窗前的紫檀木榻上,支著下巴望著天空。
就在她以為要這樣發呆一天時,國師突然上門。
遲萻見到仙風道骨的國師,讓宮人給他上茶後,說道,“殿下不在景陽宮。”
國師微微頷首,對她道:“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的。”
遲萻挑眉,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慢慢地抿著。
國師凝望她,用不疾不徐的聲音說:“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預言被破,世界的軌跡變得撲朔迷離,亦不知是好是壞。”
遲萻不以為意地道:“預言的另一種說法,即是提前預知事情,既然如此,那說明很多事是可以提前打破的。國師安知這樣的未來,不比預言中的更好?”
預言中,妖魔降世,天下大亂,如今妖魔被十七皇子反噬,十七皇子成為太常山新任的妖魔之主,豈不是比預言中的情況要好?
國師默然。
他打量著面前的少女,回憶初見時的印象,當時他說她很不錯,並非誑語。
他修行一生,隱約能觸摸到世界的法則規律,看得到世界運行的軌跡,也看得到很多人的命格。可他唯獨看不見遲氏女的命格,但他能看到她身上勃勃生機,這生機,也是打破預言的存在,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有多重要,重要到能決定未來的世界軌跡。
擁有這樣勃勃生機的人類,從命格上說,確實很好。
結果也出乎意料,因為她的幹預,十七皇子以身成魔,反噬妖魔,成為太常新一任的妖魔之主。
若他能一心向善,為人間故,定然有益於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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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預言裡,世間因為這位人間帝王,妖魔泯跡人間,還人間一個太平。
國師今日前來,為的便是再看一眼這個人,驗證新的預言。
國師離開後,遲萻忍不住眺望養心殿的方向,琢磨國師話中之意,爾後不由一哂。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個世界的運行軌跡會變成什麼樣,因為她曾經看過這個世界的千年之後,知道千年之後是什麼樣的。
到了晚上,梆子打過三更鼓後,十七皇子方才回來。
遲萻坐在燈下看書,見到從夜色中走來的男人,忍不住朝他露出笑容,問道:“餓了麼?可要用膳?”
他頓了下,說道:“你用膳了?”
“沒有,等你一起。”她抬頭朝他微笑。
十七皇子聽罷,便讓人擺膳,陪她一起平平淡淡地用膳。
遲萻看著燈下優雅用膳的男人,不知不覺間就將他與第一個世界中的司昂重疊在一起,現在她已經知道,現在的這個司昂,就是第一個世界裡等了她千年的司昂,也知道很多以前不明白的地方。
他已非人類,並不需要進食,擁有長生不死之身。
用過膳後,兩人並沒有歇息,而是沿著光線昏暗的宮廊散步。
直到她消食差不多,兩人方才上床歇息。
他如同往常那般,將她擁的懷裡,直到她睡著後,方才起身離開,去處理老皇帝的喪事。
一連半個月,十七皇子都忙得很少回來。
遲萻開始時還會過問幾句,後來便沒再問了。
老皇帝的喪事過後,十七皇子在宗室及朝臣的支持下,登基為帝,改年號為永興。
蘭貴妃被尊為太後,入主仁壽宮,遲萻這位十七皇子妃被封為皇後,母儀天下。
新帝登基那日,他攜著遲萻的手,站在高高的祭臺上,祭拜天地、昭告廟宇後,看著下方參拜的朝臣和萬民,轉頭對遲萻笑道:“天下為聘,朕娶你為妻,可好?”
遲萻眉眼帶笑,頷首道:“自然是好的。”
以八皇子為首的皇子們在老皇帝的喪事後,便開始鬧騰起來,不服新帝,以新帝為妖魔降世為由,聲稱他的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老皇帝的遺旨定是被人做過手腳,老皇帝臨終前的遺囑,肯定是被妖魔所迫。
這群鬧騰的皇子們最後都被新帝以雷霆手段料理,將他們丟到南嶺至西夷一帶,並且非常仁慈地允許他們將身邊的能人異士都帶過去,免得人到那裡,就被那邊的山鬼給撕了。
其他沒被料理的皇子們見識到新帝的雷霆手段,頓時乖得像個鹌鹑,新帝說東,不敢往西,就算心裡明白新帝是個妖魔,也不敢公然和他唱反調。
等這些事情塵埃落定時,夏天已經過去。
聽說十七皇子登基為帝,自家閨女從皇子妃變成皇後,遲靖夫妻都被這始料不及的結局給驚呆了。
他們趕到京城時,十七皇子已經登基,天下大定。
作為皇後的娘家人,他們被允許進宮見皇後。
遲靖夫妻與閨女見過面後,看她臉色紅潤,心裡還頗為欣慰,隻是當他們看到下朝後過來尋皇後的新帝,那欣慰就變成了恐懼與防備。
他們雖然知道十七皇子是妖魔轉世,可當年在江南見他時,他仍是個身體虛弱的人類,雖有異瞳,卻不見任何妖邪之氣。可如今,這位新帝雖以人類的模樣出現,卻是一個真正的魔,一身魔魅的氣息,不說人類懼怕,就是鬼神也避之不及。
而他們的閨女,卻嫁給這樣的妖魔。
司昂對嶽父嶽母還算是客氣,當作沒看到他們的神色,含笑同他們說話,接著和嶽父一起去佔星塔拜訪國師。
林氏便留在鳳儀宮裡與閨女說貼心話。
直到感覺不到新帝遺留的魔氣,林氏臉色才好一些,緊緊地拉著女兒的手,顫聲道:“萻萻,皇上他……”
遲萻笑了笑,說道:“娘,他以身入魔,成為太常山新任的妖魔之主。”
“那你……”不害怕麼?
林氏心中復雜,不說人類與妖魔同處一室都要戰戰兢兢,更何況是天師與妖魔,素來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豈能同處一室而不兩相防備敵對?或許哪一天,那妖魔就控制不住將身邊的天師的靈體吸食幹淨。
“他是司昂。”遲萻說,臉上帶著微笑。
林氏頓時不知道說什麼。
遲萻輕輕地拍著她的手,繼續道:“娘,他是司昂,是先皇傳位的人間帝王,連國師也承認的皇帝,他身上擁有人間帝王的命格。”
林氏聽罷,臉上的神色有些復雜,最後隻好道:“娘隻希望,你能幸福。”
遲萻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道:“我現在很幸福啊。”
這個世界比所有世界都要幸福,因為她終於可以陪他一起慢慢地變老。
佔星塔裡,正陪國師說話的年輕帝王突然失神,仿佛在傾聽著什麼,接著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
國師心知有異,轉頭看他一眼。
遲靖也轉頭看過來,發現皇帝臉上的神色,心中微動。
離宮後,遲靖便問妻子當時在鳳儀宮裡,和皇後說了什麼,等聽完妻子轉敘的話,遲靖方才明白當時皇帝為何會露出那樣溫柔的神色。
“靖哥,有什麼不對麼?”林氏問道。
遲靖回過神,朝她笑了下,說道:“沒有,我隻是在想,當年國師的預言,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就算是世間難容的妖魔,也並非沒有感情的,端看怎麼選擇。”
林氏並不笨,聽到這話,就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她低首凝神想了下,依然沒有一個答案,最後隻道:“或許這就是萻萻的緣,不管是福緣或孽緣,隻要他們幸福就好。”
這世間有千萬人,千萬種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不可強求。若是那妖魔能為一個人守心,安守這天下,又何必管那麼多?
“你說得對。”遲靖笑著附和,將心底深處的憂慮壓下。
人和妖魔真的可以和平相處麼?他暫時也不知道,而現在,因為有一個人以身入魔,這人間的格局將會變化,隻是他不知道,在未來,當能束縛妖魔的人類逝去,這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
遲靖暫時不知道,隻能拭目以待。
***
成為皇後,對遲萻的生活並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白天修煉,晚上陪那位皇帝做些不和諧的事情,然珠在夢裡痴纏。
先帝駕崩三年後,又到選秀的日子。
在朝臣和後宮的宮人眼裡,帝後恩愛,後宮隻有一位皇後,再無其他嫔妃。
隻是再恩愛,作為皇帝也必須擔負起開枝散葉的責任,這後宮裡隻有一個皇後,沒有嫔妃,這次選秀勢必要進新人。
然而,朝臣還沒有上書提這事,皇帝就幹脆利落地宣布,隻要他在的一日,永不選秀。
朝臣被這消息轟得驚呆了。
懼於這位皇帝與以往所有皇帝都不一樣,朝臣們雖然覺得皇帝此舉不妥,但仍是沒說什麼,想著等再過幾年,也許皇帝就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哪個男人能守得住?就算是妖魔也是一樣,遲早會改變主意的。
於是朝臣們就這麼等啊等的,等皇帝登基滿十年,後宮依然隻有一位皇後,連個小皇子的影子都沒見到,朝臣們又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