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那個架子上,把綠色的紙盒子拿過來。”沈佳儒沒接話茬,指揮她幹活:“那是我上次去法國帶回來的Arches水彩紙,300g細紋,很好用,我先用那個教你。”
“!”華婕才將紙箱拿下來,整個人都呆住了。
哇!
要這麼豪橫嗎?
即便是在20年後,阿詩也是超貴的水彩紙诶,16開一張10塊錢,隨手要是畫壞了或者摸髒了都能心疼半天。
老師直接拿來練習裱紙?
在這個年代,國內想買到這個紙都不容易吧?
她顫巍巍將紙箱拿下來,眼神中透著不忍——
用阿詩做練習,她真的配嗎?
……
……
窗外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鬼哭狼嚎,天昏地暗,若不是屋子裡陽氣盛,華婕真的會有點害怕。
她將水彩紙放在木畫板上,然後用超大的寬畫刷蘸水刷紙,待把整張水彩紙打湿後,再一點點將紙張下的氣泡擠出去,仔仔細細確保湿透的紙張與木板間完全沒有氣泡了,才規整的貼上水膠帶。
這樣陰幹後再畫畫,無論在紙上鋪灑多少水,紙張都不會褶皺變形了。
水粉畫因為用水少,不需要裱紙,水彩畫的核心就是‘水’,不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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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佳儒教過她裱紙的要素技巧後,給了她三個畫板、一沓紙,她乖巧的裱了三張嘴,平放到空地陰幹。
轉頭便見老師已取下放在牆上那幅未完成的瓶頸畫,正對比著她續畫的拿一幅沉思。
駐足一會兒,她猶豫著是隨便找個什麼畫一會兒,還是離開去找沈墨學題,沈佳儒忽然抬起頭。
“裱好了?”男生方從沉思中回神,聲音有點暗啞。
“嗯。”華婕乖乖點頭。
“明天看看裱的怎麼樣,過來坐。”他指了指身邊的椅子。
華婕點頭正襟危坐。
“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嗎?”他問,“我一生點撥過許多人,但真正從小啟蒙開始教的,隻有加上你四個孩子。我一定會將我所掌握的東西都教給你們,讓你們不僅僅是學會畫畫的技巧,還要成才。
“同樣的,我也要求你們四個不能浪費我的心血,必須要有清晰的概念,未來要走向哪裡。”
“……”華婕想了想,抿唇道:
“老師,我在少年宮說的是真的,想考清華。”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個目標對她來說或許的確很值得嘲笑。
但重生一世,成也好,敗也好,她總要試試。
回來至今,她筆耕不輟畫畫,對於學習也沒有松懈,幾乎是抓住所有時間在給自己補課、做題、背東西。
也許到最後清華仍是個遙不可及的學府,但……努力過,咬牙追求過,不是膽怯的隻看著想著,她就覺得不負韶華了。
“而且,老師我不想考清華的美院,我想考漢語言文學專業。”
這是她這段時間深思熟慮過,才給自己定的目標。
“哦?”沈佳儒挑眉,“為什麼?”
他其他幾個弟子非常明確的要考美院,甚至連學什麼專業都想好了,她怎麼會不想考美院呢?
“我的素描和速寫的基礎打的還不錯,水粉和油畫也會畫,剩下的都可以靠自學去磨煉。”她是已經上過一次美院的人了,那四年她沒有松懈,學的很認真,知識都在腦袋裡,何必再耗4年時間,將那些知識重學一遍呢。
“中國歷代文人通過文字記錄了許多許多故事,裡面有百樣人生,千萬種情感。
“我想通過學習這些,燻陶自己,在精神層面提升自己的審美和認知,再反哺我的畫。”
“……”沈佳儒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方才的松弛和玩味一掃而空,眼神格外認真的望著少女,神色中不自覺透露出驚嘆和錯愕。
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從一個剛上高一的女孩子口中,聽到這樣一席話。
他對她的確有些期盼,覺得既然她有那樣的天賦,也該有高遠的志向。
可他沒想到她如此腳踏實地,將自己的未來安排的這樣明確。
“為什麼想學中文,不將北大當做目標呢?”他問。
“啊……”華婕忍不住有些害羞,“因為我畢竟不是真的為了學中文而學中文,一切還是要落在畫畫上。
“清華去年才有了美院,在畫畫方面也能為我提供許多幫助。
“而且,清華的中文專業學生不會那麼多,師資力量卻很優秀,我不需要那種有競爭的、學中文的大環境,隻要給我一個安靜的地方,可以專心學習,同時有機會與老師交流,就最好了。”
她講這些話時,讓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這正是她最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
沈佳儒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和不自覺流露的笑容,竟有些懷念自己的年少歲月。
這孩子讓他有些感動,眼中濃濃的欣賞和欣慰流溢出來,唇角復又勾起笑容。
沈佳儒身上清傲的氣質淡了好多好多,變得溫柔慈愛了起來。
“挺好的,功夫在詩外。”一整天下來,他有好幾個感到這孩子本質真的很好,是塊璞玉的時刻,而隻有此刻的氣氛最好。
他們置身在最令他放松的畫室中,她坐著小板凳,乖乖巧巧的跟他匯報未來。
他終於長輩愛泛濫,怎麼都控制不住,自覺自己身為將影響她一生的恩師,理應有些特權,便伸出手,畢生第一次向一個孩子展現了自己的慈祥——
他伸出那隻畫畫的金貴的右手,摸了摸她看起來就蓬松柔順的短發。
手感軟乎乎的,與想象中小貓小狗的手感是一樣的。
“你既然做了我的學生,由我傳授繪畫技巧,不上大學也沒什麼。
“將來隻要技藝和審美達到我對你們的預期,我自然會帶著你們參加國內外各大畫展,我自己的畫展也會帶著你們,未來本也不愁。
“你有自己的規劃,自己的想法非常好,我很認同。
“不過這條路恐怕不輕松,你既然做了決定,就要加倍努力,不僅畫畫上要付出更多,文化課也不能有絲毫松懈。”
他收回手的瞬間,又恢復了身為師長的威嚴氣勢。
華婕點了點頭,“我會的。”
沈老師不僅沒有嘲笑她的異想天開,居然還認可了她!
“嗯,沈墨學業這方面倒是非常強,你有什麼不懂不會的,盡可以多問他。”沈佳儒難道誇一誇兒子。
“是的,沈墨在學習上給我的幫助超多!”華婕真誠點頭,眼神透露著她對沈墨這個優秀學霸同桌的認可和感謝。
“嗯。”見兒子和徒弟關系不錯的樣子,沈佳儒還是很欣慰的。
難得有人能讓兒子耐心對待,不愧是他看中的好孩子。
“去休息吧,下周六再從零開始學水彩吧。”他朝著她點了點頭。
“謝謝老師。”華婕站起身,有些感激的朝著他行了個禮。
感謝他哪怕完全不知道她學習成績如何,仍願意鼓勵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鞠完躬,她又忍不住朝著他笑起來,雖然笑的有點傻氣。
沈佳儒迎著她崇拜又感激的軟甜笑臉,感到受用,但仍強行維持住師長的嚴肅形象,隻矜持的微笑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華婕走到門口,才摸到門把,忽然又想起什麼的轉回頭。
“老師,您學費怎麼收呀?”提起錢來,她有點不好意思。
心砰砰亂跳,怕沈大家的學費,自己交不起。
“……”沈佳儒怔了下,似也沒想過這個問題,沉吟半晌才道:
“學費就不收了,你好好學畫,來家裡多做幾頓飯,將來送我兩幅畫,就行了。”
“……”華婕呆住,不收了?
“等寒假的時候,我曾經點撥過的幾個學生會來勁松市,到時候帶著一起吃個飯。”沈佳儒笑了笑,“從這個年紀開始啟蒙教起的,就你們四個學生,其他的可沒這待遇。”
沈佳儒兩三句話便給華婕勾勒出了一個猶如門派般的師門環境,她一下意識到,自己跟沈佳儒學畫,與那種交一個學費學一個月畫的美術班學畫截然不同。
他是把她當親戚晚輩般納入門下,這種師徒關系,將是一輩子的。
心忽然砰砰加速,她望著沈佳儒,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他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隨便收個學生,而是擔負一份責任,認真的以一定帶她成才為目標,把她拉到了自己門下。
以後,她能否成才,不僅僅影響自己,也影響著他。
因為自今天起,她已然有了一個特殊的身份:頂級畫家沈佳儒的徒弟。
“老師……”
她……她是不是要噗通跪下,磕個頭之類的呀?
第40章 上陣父子兵 父子合力,培養華婕!……
跟沈佳儒道別後, 華婕迷迷糊糊出了畫室。
她還在努力的去理解自己和沈佳儒的師徒關系,雖然與郭德綱教徒的關系不太一樣,但大概也是一種僅次於父子、甚至可能不相上下的關系吧?
她有點恍惚, 覺得自己佔了莫大的便宜,有些不好意思。
又有點壓力。
萬一她承不住沈老師的看重呢?
萬一忽然有一天,沈老師發現她也沒有那麼天才,怎麼辦……
同時, 她又好歡喜。
原來她不止多了一個老師, 還多了一個看重她的長輩。
而且這個長輩還厲害到超乎想象。
攥著拳頭在畫室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忽然轉身跑到正看電視的趙孝磊跟前。
“?”趙孝磊看向湊過來的小姑娘,見對方眼睛賊亮,臉蛋通紅,古裡古怪的也不知道怎麼了。
“磊哥, 問你個問題唄。”她正襟危坐在沙發上, 一臉緊張的轉頭對著他。
“……”看著她這表情,原本癱在沙發上的趙孝磊都不自覺坐直了身體。
“老師收的其他三個徒弟, 收學費嗎?”她小聲問。
“收呀。”趙孝磊很自然道。
“……”!!!
“收的還不少呢, 一個月過萬吧。”趙孝磊挑眉, “怎麼了?”
“……沒,沒事。”華婕點了點頭,“謝謝磊哥。”
說罷站起身,又飄飄忽忽的走了。
她是不是……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成了沈佳儒的內門弟子?
……
……
沈家實在太熱了, 熱的華婕直出汗。
外面零下二十度, 室內零上快三十度了都。
她家是父母自己燒煤,爸媽要考慮成本的,所以溫度適中。
有時候甚至還會心疼煤, 少燒一點,有一絲絲寒意倒也挺好,學習的時候賊精神。
但沈墨家住在勁松市頂級小區裡,集中供暖,燒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她從畫室出來時,整張臉就跟蘋果一樣紅,摸上去是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