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她拿出自己畫的第一幅水彩,對比當下的畫,意識到進步後,好像就又能堅持了。
用幹淨的衛生紙在未幹的畫上擦出特色線條,看著被吸幹後的紙面,她胸腔裡才開始醞釀的壓力,再次得到了舒緩。
畫畫是多麼有趣的事啊,調動起一切工具,去呈現一幅畫,真的有太多不確定性和變化。
有時甚至可以將之當成是遊戲,靜靜的用心與周圍能看到的、體會到的事物微妙互動。
逐漸靜下心來,一筆一筆,一張一張,直至月色深濃,她快要睜不開眼,才放下畫筆去洗漱。
躺在床上時,她又習慣性的撈過錄音機,聽著英語磁帶漸漸入睡。
……
……
周二晚上放學,華婕背著書包下樓。
推開大門內厚實的隔寒門簾,再費勁去推教學樓大門。
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越過她頭頂,輕松將門推開。
華婕轉頭看見沈墨近在咫尺的堅毅下巴。
“手無縛雞之力。”他嘈了一句,撐著門催促:“快走。”
少女忙跨出去,沈墨才跟著走出。
後面的女生想蹭著他撐推開的門鑽出來,不防他一步跨出去就收手,差點被門夾到,低呼出聲,卻沒換來少年半點反應。
仿佛在他眼裡,壓根兒意識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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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校門,華婕一看便看到了沈老師的車,走過去開車門時,她看到沈墨走到了車另一邊,率先一步彎腰鑽進車裡。
挑眉怔了下,她也上了車。
沈佳儒要帶著學生們去額爾古納畫雪原,畫雪松,畫雪山,畫冰河,周二晚上開夜車,後半夜到,睡一宿早起開畫,一直畫到周日下午回程。
她因為家裡沒車,所以跟著沈佳儒一道,錢衝他們都有自家車接車送。
華婕還以為沈墨是跟著蹭車回家,她跟沈老師和代開車的磊哥打過招呼才知道,沈墨居然也請假跟著。
“你又不畫畫。”華婕轉頭看坐在司機位後方的沈墨。
“難得有機會出去玩,怎麼可能錯過。”沈墨將書包丟到一邊,伸展開長腿,向後靠了靠。
沈佳儒坐在副駕位上閉目養神,磊哥專心開車。
華婕又看看沈墨,這才將書包放在兩人中間,然後開始一邊默背課文,一邊望窗外風景。
勁松市很小,沒多久他們便駛出了城市。
夜晚月亮很亮,光線照在雪地上反射後,四周仍能清晰辨認。
“到那邊都要半夜了,你們睡一會兒吧。”趙孝磊開口道。
“嗯,辛苦磊哥。”華婕軟軟道。
沈墨看了她一眼,又轉頭望向車窗外。
華婕怕暈車,背了會兒課文,便閉上眼,斜靠在車座上開始閉目養神。
結果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沈墨聽到身邊均勻的呼吸聲,這才再次將目光落向她。
後車廂沒有開燈,昏暗模糊,讓沈墨有一種跟少女藏在一個隻有他們倆,其他人誰也看不到的私密空間的錯覺。
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望著她側臉,不再如白日般掩飾自己的眼神和情緒。
……
沈佳儒一行人是最先抵達雪山度假山莊的,這個年代能在這樣的環境裡住幾天的,也隻有沈佳儒這樣的有錢大佬們了。
山莊的東北特色很濃,門柱上掛著幹玉米棒子、幹辣椒等物做裝飾,象徵豐收。
實木樁原木的使用率很高,整體外觀像守山人自己造的一大片木屋,但夠精致,又夠漂亮,審美幾乎算是上乘。
山莊老板房同林親自在門口接沈佳儒,一邊引著沈佳儒往裡走,一邊朗笑著道:
“沈老師,我這邊根據您的建議做了改進,還參考了您說的日本風格,你看現在門面和院子,是不是比上次您開時漂亮多了?”
之前房同林跟沈佳儒買過一幅畫,300w,掛在正廳裡彰顯身份,自此他這個山莊承諾永久性對沈佳儒免費,對方想來隨時都可以來,包吃包住包接待。
“挺不錯的。”沈佳儒點了點頭,對於房老板的敬重表現的很淡然。
“哎,您那幾個小徒弟不在一塊啊?”房同林朝著沈佳儒身後看了看,沒瞧見方少珺、錢衝和陸雲飛。
“他們仨後面到,這個是新帶的徒弟。”沈佳儒轉頭指了指華婕,“叫華婕,跟著我學水彩畫。”
“水彩啊?”房同林吃驚的上下掃了華婕一眼,淡淡笑笑便收回目光。
這年頭就算不學油畫,也是學國畫,哪有學水彩畫的。
又不是小朋友用水彩筆隨便咋畫都行,好不容易拜了沈佳儒這樣的師傅,多難得的事兒了,咋還能不學油畫學水彩呢?
念頭轉過,房同林便給華婕打上了‘不著調’的標籤,覺得這絕對就是個隨便學學、沒啥前途的不懂事小朋友。
“沈老師,這幾天您幾個就住在這邊山頭,要是有事需要人手,開門口那個雪地摩託去主院那邊找我就行。
“這邊清淨,按您的要求,我讓人把屋子收拾出來,食材等準備充分,其他人就都撤走了。”
沈佳儒要帶著學生來寫生,需要一個不被人打擾的環境。
房同林便準備了這邊獨立的大院落,風景好,還不會有其他遊客勿闖。
“好,辛苦你。”沈佳儒站在院子裡看了看,四周一圈兒兩層小樓,都是水泥牆外貼木裝飾,看起來像純木屋的度假小樓。
“您真的不需要留兩個人打掃打掃衛生之類的嗎?”房同林問。
“有個阿姨準備我們的一天三頓飯就行,其他都不需要,清淨最重要。”沈佳儒。
“成,那這幾天就不打擾您了。”房同林笑著伸手指向屋子:
“那是主屋,您住的,風景最好,早上能直接看到雪山日出。
“這邊一圈兒8間房,學生們隨便住就好。
“那邊是廚房和餐廳,那邊是溫泉室……”
“好的。”沈佳儒點了點頭,對趙孝磊幾人道:
“都去睡吧,明天早上7點起床吃早飯,然後就開始畫畫。”
“好的老師。”華婕仰頭看了看,選了老師邊上的房間。
沈墨等她走了幾步才跟上,選擇了她邊上的房間。
趙孝磊跟老師和房同林道了別,走向另一邊,與所有人隔的遠遠的。
房同林見其他人都走了,這才對沈佳儒道:
“沈老師,不知道這幾天您學生畫的畫,能不能賣我一幅啊。”
“他們現在技法都還不扎實,表達上也懵懂,畫出來的東西還很不成熟。”沈佳儒沒有回房間,而是先在院子裡走了走,打量過四周後,確定了幾處可以當採風角之後,又轉進大廳。
山莊牆很高,將山風擋在外面,院子裡已經不算很冷。
進大廳後,屋子燒的暖烘烘的,熱到立即要脫掉羽絨服。
沈佳儒繞著大廳朝外的一圈落地玻璃牆溜達,外面的風景看不真切,但想處處都是可以入畫的風景。
玻璃牆雖然不是一整片,但純木窗框分割的很漂亮,玻璃都擦的幹淨清透,坐在玻璃牆內寫生非常完美。
“隻要是您的學生,就算還未成熟,也一定畫的非常好啊。”房同林仍不罷休,“沈老師,參賽的作品之外,讓我買一張吧?”
“……雖然他們畫技畫風還不純熟,但畢竟是我的學生,價格也不會低的。”沈佳儒轉過頭,不客氣道。
“那是自然!這就是穩賺不賠的投資啊,就算再貴,他們未來成為精英大家,現在買了也還是我佔便宜嘛。”房同林始終笑眯眯的,給人感覺親切又舒服,是非常標準的精明商人。
“可以,到時候除了參賽的作品外,四個學生的畫你選一幅買吧。5萬一幅。”沈佳儒道。
房同林窒了下,這些孩子們都還在學畫呢,除了沈佳儒外,根本沒人認識。
現在外面賣畫的,稍微有點小名氣,一幅能賣幾百都算很好的了,沈老師居然給學生開價5w。
雖然這個價格跟沈老師的上百萬相比是便宜沒邊兒了,但沈老師本人可是在國外開過畫展的人,國寶級的畫家啊,那能比嘛。
房同林心裡的小算盤打的啪啪響,但盯著沈老師的臉色看了會兒,就發現對方表情無比淡然,一副無欲無求模樣,仿佛在說:愛買不買,不買拉倒。
“……”深吸一口氣,房同林還是笑道:
“行啊,沒問題~那這幾天我就不打擾了,周六下午的時候,我再過來選畫。”
他聲音仍舊喜氣洋洋,一點聽不出嫌貴。
“行,辛苦房老板,我也去睡了。”沈佳儒轉頭趕客。
房同林又跟沈佳儒寒暄幾句,才帶著幫忙安排的經理離開。
沈佳儒回房後,又過了十分鍾方少珺才到,看到門口留條,直接選了沈墨隔壁的房間,送她的家長見她安頓好了,又開車到度假山莊主院那邊開了個房,等女兒寫生完,順便也度幾天假。
錢衝和陸雲飛晚些到,錢衝家長工作忙,連夜趕回勁松,陸雲飛的家長也拐向主院訂房度假。
所有人安頓下來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
沈墨直到聽不到隔壁華婕洗漱和走動的聲音,才閉上眼。
想著隔壁少女躺在被窩裡,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睡的像隻小貓的樣子,他心情莫名寧靜,沒多久便也進入夢鄉。
遠離城市的小山莊雅致安寧,隻有天上的星子滿布,一閃一閃的熱鬧。
第二天清晨陽光灑過,山莊逐漸蘇醒。
最先竄出的是睡在樹上的小松鼠,溜下樹尋找食物。
冬季肥嘟嘟的麻雀們成群結隊啾啾叫,撲扇扇從這棵樹,集體飛向另一棵樹。
華婕迷迷糊糊聽到鳥叫聲,睜開眼裹著被子匍匐向前,伸長手臂便拉開床頭窗簾。
窗外陽光照在雪上刺目,她適應了好半晌才能睜開眼。
下方的山莊院子落了雪,所有精致優雅的裝飾都銀裝素裹,更填風情。
院外近處的樹林披著雪衣,松樹上掛著冰霜,不僅白,還晶瑩。
更遠的平原一片白茫茫,仿佛是厚實的白絨地毯,看著就令人想撲過去打滾,撲騰。
右側樹影掩映的冰湖反射著光,如一面白色鏡面,在上面打冰出溜一定很有趣,如果鑿個洞還能冰釣到超級大魚吃……
少女不自覺露出痴笑,放眼這一片無際的白綿延至天邊,真是令人歡喜啊。
好美!
要是她有錢就好了,有錢就能也讓媽媽爸爸來住一住,享受一下這美景的衝擊。
媽媽一定會連連驚嘆,惦記在這邊上烤肉架,那吃起來得多爽。
爸爸就算努力矜持,也一定喜歡,他最愛玩樂,最愛大自然了。
託腮望著窗外晨曦遍野,雪山連綿,曠野無際無涯,她長長喟嘆。
超想將被子往身後一甩,抖成大氅,然後昂著頭,大聲誦一遍毛爺爺的詩。
她才嘗試著要從床上爬起來,站在窗前威風凜凜來上兩句,忽然聽到身後門外遠處傳來清晨嗓子還有點啞的男聲開嗓: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語調格外中二囂張。
華婕又裹著被子跑到門口,悄悄拉開一小點窗簾,便見院子裡錢衝穿著件油綠的大毛衣站在大院子的假山上,正準備再來一首。
隔壁忽然傳來開門聲,接著一條湿漉漉的毛巾甩出去,直奔錢衝的腦袋。
另一個略顯低沉,也因為晨起而顯得有些啞的聲音,帶著不耐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