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房間裡拿著繪圖本用彩鉛畫記日記的錢衝便聽到了爭執聲:
“連吃的也沒有?我辛辛苦苦賺錢,過的就是這種日子?餓著肚子,看著你的這張臭臉?”
“你放開!放開——”
“手伸出來!伸出來!”
隨即是一聲巨大的‘啪’。
“啊——”母親的聲音。
“這是懲罰!社會就是這樣,你無法好好完成你該做的工作,就要受懲罰!”錢父的聲音帶著酒後特有的含糊,卻仍洪亮。
話音才落,便又是一聲“啪”,和母親的哭叫。
錢衝抬起頭,盯著面前的牆,又1分鍾後,屋外傳來撞擊聲、撕扯聲,摻雜著父親的叱罵。
母親的哭叫逐漸變成低求和抽泣。
錢衝忽然站起身,桌椅劇烈的碰撞。
當他衝出房間時,錢父和錢母已經被他的行為嚇的齊齊怔住。
當錢衝如莽牛般撞進廚房,抽出菜刀拐回客廳,大喊著:“喜歡打老婆?敢不敢同歸於盡?”
錢父呆在原地,酒後的大腦反應遲鈍,隻一動不動的看著兒子,和兒子手裡的刀。
錢母嚇的哆嗦,從丈夫手中拽出手臂,顧不上被抓亂的卷發和狼狽,小心翼翼走向兒子,輕柔抽泣道:
“幹什麼啊?快把刀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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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城市的月光很亮,透過窗照進黑漆漆的廚房,在與室內更亮的燈光交匯時,被完全吞沒。
錢家寬敞且裝修奢華的大房子裡,隻幾間房亮著燈。
燈光照在刀面上,反射光打在牆上,化成一束抖顫不休的亮點。
……
……
周日下午,華父聽從女兒的勸諫,為了長遠考慮,將做家具的速度慢了下來。
每天最多隻做6個小時,還要每1個小時之後休息休息,不能連續工作。
休息時,他坐在電視前,跟周末休息的媳婦看婆婆媽媽劇,偶爾闲聊兩句。
“咱做家具一共賣了多少錢了?”華父忽然想起來這茬,好奇問道。
“一萬四千零九百。”華母記的牢牢的,想都沒想便開口作答。
“……哇……”華父像做了個spa一樣幸福的嘆息,愉悅的抖起腿。
簡直不敢想,怎麼就能賺這麼多錢?
他華兆元可真能幹,“哎,今年過年,給你買件貂吧,穿著回家,讓你兄弟姐妹見識見識。”
“你是稍微有點錢就翹尾巴了,狗肚子裡存不了二兩包子。”華母一手按著遙控器,大權在握讓她有點狂,發言都犀利了起來。
華父好脾氣的呵呵笑,又長長嘆一口氣:“閨女長大了,說起來,這些家具全靠她設計。畫畫沒白學,知識就是力量,技術就是金錢啊。”
“美術還教這個?”華母問。
“畫畫和設計都是一體的。”華父說罷,院門忽然響了起來。
華父去開門,來的是姚楠母親帶著姚楠。
小狗歡歡在華父身後探頭探腦躍躍欲試想叫兩聲,見是來過不止一次的姚楠母子,這才熄了火,小尾巴搖起來。
姚楠媽是來送錢的,姚楠就是為了拉近關系的一個工具,可惜華婕還沒從集訓的雪原山莊回來,姚楠一點作用發揮不上。
她根據華父制作的家具,做了幾批沒有精雕、沒有鏤刻,木料等各方面都差許多的低端仿品,一個多月共賣了三萬多,要分給華父的抽成是3500元。
雖然刨去成本後淨利潤隻有不到兩萬,但對於姚楠家來說,已經是全年最賺錢的幾批貨。一個多月的收益,比今年的整半年利潤還高。
而且在跟臨街幾家家具鋪子的競爭中,富運家具靠著這一個多月的經營,無論是在客源還是在口碑,亦或者銷量,全部大差距勝出,算是絕處逢生。
這一切,都要感謝華父的家具,一套一套的全打在市場需求的腰眼上,救了命了啊。
所以姚楠媽不僅帶來了一紙包錢,還帶來了禮品。
兩隻這個年代送禮最流行的野山雞,一條三五煙,一瓶茅臺酒,以及送給華婕的一隻包金尖兒的英雄鋼筆。
姚楠將東西一樣一樣遞給華父華母,幫他媽拎東西當小工,他還是稱職的。
客廳裡坐了一會兒,姚楠媽了解到華父正在做一套新中式家具,非常富貴奢華,還引用了不少《紅樓夢》裡見得到的大觀園中家具的元素,擺在家裡,一看就是有文化底蘊,絕對派頭十足。
姚楠媽激動萬分,微笑著期待華父早日竣工。
半個小時後,姚楠媽帶著兒子離開。
看著院子裡放著的兩隻野山雞,華母抬頭看丈夫,問道:
“留一隻過年的時候送我爸媽,另一隻咱們今天晚上燉了吧?”
華父點頭表示贊同。
於是,傍晚趙孝磊開著車將華婕送到家時,華父將沈墨也喊下了車,說是晚上幹活讓少年搭把手。
但沈墨立馬意識到今晚恐怕有口福,果然,一踏進院子,他就嗅到了香味。
漫山遍野跑的野雞,有種家養雞所沒有的鮮味,中午才吃了一大桌子美食的沈墨又開始瘋狂分泌唾液。
好吃的還是得華母做,香味都更濃鬱,吃起來不知道得多好吃啊。
……
……
飯前華婕悄悄藏了1w在抽屜裡,當做自己的私房錢。
剩下的錢放在書包裡,到底沒好意思當著沈墨的面跟父母炫耀,怪羞恥的。
野雞燉粉條,搭幾個小菜,一桌人吃的爭先恐後。
兩個雞腿,華婕一個,沈墨一個,啃完了肉,兩根骨頭都是狗子歡歡的,抱著啃,眼睛都眯起來,全身心投入,咬的嘎嘣嘎嘣響。
肉足湯飽,飯桌被收拾幹淨,水果、瓜子、榛子上桌,悠闲的喝著白開水,休息闲聊兩句。
“今天你那個叫姚楠的同學和他媽媽過來了。”華父吃飯時已經問過了集訓狀況,了解到一切順利便放了心。
沈墨豎起耳朵,一邊靠著椅子挺著圓肚皮嗑瓜子,一邊伸長了腿,拿腳尖逗弄歡歡毛茸茸的狗尾巴。
“過來催新家具嗎?”華婕挑眉。
“過來送錢,她那邊低端仿制家具收入的10%送過來了,3500元,加上之前賣家具的一萬多,總共有快2w收入了,現在做的這一套賣掉,差不多就超過了。”華父完全沒把沈墨當外人,大大咧咧的開始細數家裡的錢錢。
“爸爸真厲害。”華婕立即豎起大拇指。
華父哼一聲笑,“沒有你畫的設計圖,你爹也就做個四方桌,拿賣的了這麼多錢。”
“沒有我爸這麼巧的手,我畫出花也沒不值錢啊。”華婕謙虛道。
父女倆相視而笑,都很得意。
“我準備這個月申請單位的分房政策了,單位給補助,一棟76平方的兩室,4w能拿下來。
“我12月申請,排排隊,差不多等到年後正好輪到,到時候4w塊錢應該也就攢夠了。”
華父掰著手指頭算著日子和賣家具的收入。
“樓房?”華婕疑惑。
他們現在住的房子雖然是平房,房型也不算很好,但加起來差不多有100平,院子和倉房加起來也有100平,一家三口住著,再養個狗子養個鳥,其實挺寬敞的。
而且院子裡爸爸還能做做木匠活,夏天擺個桌子凳子就能曬曬太陽喝個茶。
七十多平的小樓房,一下子可就逼仄多了。
“是啊。”華父笑笑,他們一趟車上的列車員什麼的都住上樓房了,就他還帶著家小住著二道街工人新村的平房呢。
現在總算差不多能住上樓房了,孩子離學校也近,妻子離單位也近,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華婕皺起眉,千禧年這個時候,大家都以住上樓房為榮,雖然還沒有電梯房,卻也令人向往。
可華婕這個從後世重生回來的人,卻格外珍惜平房的寬敞,和擁有小院子的快樂。
而且父親母親勤快能幹,自己裝修了衛生間,埋了火牆,火炕也砌的特別好,住起來特別舒服。
上一世或許心心念念想搬去樓房小區,可現在的她,真不想搬家。
“對了,我昨天去老姚家的富運家具那邊看看狀況,順便也去其他家具鋪子轉了轉,看看別人家的工藝和手活。
“那富雲大廈頂層空出一半空間,掛了個家具城的牌子。一共得有五六個大小鋪面,我見好幾個都租出去了,正裝修。
“以後家具生意競爭恐怕更激烈,這一下市中心就連開了這麼多家,不知道咱們做的東西還能不能這麼好賣。”
華父有些擔心。
“一定好賣,別人家的家具做的再好,也肯定比不上咱們的設計好,而且我對爸爸的木工手藝也特有信心。”華婕真誠道。
勁松市一直都有不少家具鋪子,現在能賣的好,就說明她爹這樣的精細木工手藝還是非常吃香的。
不過現在家裝市場開始崛起,競爭的確隻會越來越激烈,並且持續幾十年都不會冷。
華婕腦子裡轉了下家具城的狀況,就又拐回買房的事兒。
華父喝了口白開水,一直沉默聽著的沈墨忽然開口了:
“叔叔,你考慮過自己開個店嗎?”
“?”華父挑眉。
“富雲大廈是現在咱們勁松市最高的一座大廈,現在很多大城市的這類綜合大廈都很火。
“聽說富雲集團已經在買大廈另一邊的地皮了,準備再建一座富雲大廈b座,也仿北京上海這種大城市,把商圈集中,賣衣服、賣菜賣副食品、賣日常用品、化妝品、金飾銀飾、工藝品以及家具等都集中在一座大樓裡。
“讓顧客走進這棟大廈,可以買到生活中用到的所有東西,甚至可以在裡面吃飯。”沈墨坐直了身體,將他看報紙、看新聞、看網絡信息等搜集到的東西整合後和盤託出。
“……是,富雲大廈頂層的家具城另一邊好像是個電器城。”華父道。
“現在從平房換到樓房的很多,周邊鎮縣村子裡湧進勁松市的人口也越來越多,他們也會逐漸在咱們市裡租房買房定居。
“市中心偏西都在建小區,建樓房,未來幾年裡,家具這一塊兒的需求應該會有個巨大的市場增長,我覺得可以搞。”沈墨雙臂撐在桌上,講這些時頭頭是道,完全不像是個孩子。
用詞也格外老練,語氣篤定,神態從容,大有一種指點江山的氣勢。
華父望著少年,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
說白一點大概就是,感覺自己好像才走進社會,忽然就老了。
十幾歲的小孩子都長大了,如此有想法,他這一代人可不就是老了嘛。
華父倒沒想到是沈墨獨立的太早了,過於早熟。
華婕眼睛忽然亮起來,她也坐直了身體,炯炯望著沈墨,又是認同,又是贊嘆。
她作為重生回來的人,對這些有些了解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經歷過的人都知道未來會怎樣。
可沈墨是這個時代的土著,居然能將未來看的這樣透,也太厲害了吧。
跟真正的天才一比,她好自慚形穢啊。
“你是說我也在富雲大廈頂樓租個鋪面?”華父挑眉。
“嗯,租個大的,像姚楠他們家跟工廠合作低端產品的生意,也自己做。
“主打定制、全國獨一無二的合心家具、純手工全球最新潮款式。
“同時推出貼近款低端產品,把自己品牌做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華氏家具,都買華氏家具,然後吞並其他家,搞起來後,再嘗試把品牌打到同省,接受其他城市合作加盟。”
這個概念特別新,是沈墨在外國人的經濟類書籍上看到的。
國內已經有些實業在做同類產業,雖然從小城市往外推不容易,但四線小城的同調產業也不是不能做。
沈墨越說越覺得有搞頭,他身體微微前傾,見華父專注傾聽,似乎也有所動心,於是又加碼道:
“阿姨是會計,華婕管設計,您休班的時候盯著,其他時間僱個看店的和送貨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