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父聽的有些口幹,喝一口水,然後琢磨了會兒,才開口道:
“現在家裡錢不多,我琢磨著先買個樓房,再考慮這些吧。
“而且,我沒經過商,嘴皮子也不怎麼遛,為人處世上……都說我又臭又硬,能幹的了這行嗎?”
語氣很是猶豫。
“!”華婕深吸一口氣,與沈墨對視一眼,立即道:
“爸,一個人的工作對個性影響是很大的,你不能這樣給自己的人生定性。
“你從小帶著學校裡的一幫男孩子玩,工作後當木工,也是一幫學徒裡的頭子,不是很會交朋友嘛,跟人打交道絕對沒問題!
“我知道你其實很願意挑頭,願意做眾人的中心,願意操點心搞點事情。
“你不是早就說每天出乘3天悶在火車上,跟著火車逛蕩,窩著身子在火車裡來回走,幹的沒意思嗎?
“我覺得你行。
“再說了,經商以誠,大家不過是你買我賣,誰說商人一定要能言善道,圓滑愛笑?
“爸!我不想住樓房!我喜歡這個你和媽媽一起裝修出來的房子,大大的,寬敞,下雪下雨都落在我們的院子裡。
“等到了開春,我還要好好設計設計,拾掇下咱們院子呢。
“而且,這裡離山多近呢,暑假我們能直接去採野菜去玩。
“樓房有什麼好,小小的蝸居,水泥小區,人擁擠了,可家家戶戶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哪像現在,想打麻將了,推門喊一嗓子,邊嬸他們爭相響應,人情味多濃啊。
“咱們拿錢租鋪面,買木材,跟廠裡談合作訂貨進貨,僱人看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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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裡,父親因工作不得志,因生活壓力大,變得沉默。
她知道,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軌跡走下去,父親會越來越鬱鬱。
少年時叛逆愛玩,熱血又開朗,本來是個最渴望當狼王的人,卻在進入社會後,成為普通中年人中最庸常的一員,在無盡重復的生活中變得死寂。
眼下,這難道不是一個機會嗎?
華母站在水槽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視線在丈夫、女兒和沈墨面上梭巡,心砰砰砰的跳。
華父手腳冰冷,一個需要養家的男人,人到中年,忽然要去創業做買賣。
所謂的下海……
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在安穩的單位裡幹下去,一眼望到頭的日復一日。
壓根兒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擁有這樣的選擇的機會。
開屬於自己的家具鋪子?
當小老板?
自己承擔所有的盈虧。
他從開始賺錢起,就是付出勞動,然後拿錢。
從沒有過先投入一筆錢,再心驚膽戰的等著盈利。
這樣的風險,他擔的起嗎?
萬一賠了呢?
租門面,僱人,進貨……
華父本能吞咽,卻覺得口幹舌燥的厲害,又端起水咕咚咕咚幾大口。
這才覺得自己手腳冰冷。
華婕盯著父親好一會兒,忽然咬牙道:
“爸,你不是最喜歡跟木頭打交道了嗎?
“以前沒事的時候都自己雕刻點東西玩兒?試試吧。”
“……”華父抬眼看看女兒。
年輕人真好啊,永遠有滿腔勇往直前的士氣。
他的人生還能重啟嗎?
做如此大的改變?
他都能想到,若跟親戚朋友說起這個打算,別人會怎樣說——
‘有個穩定工作多好,現在雖然難一點,可等女兒大學畢業了就好了,不比擔驚受怕的幹生意強?’
‘做生意哪那麼容易啊,發財啊?異想天開吧!虧的多了去了。’
‘都多大歲數了,乘法口訣都快忘了,還做買賣呢?能接班多不容易啊,而且你現在跑大連,多好的火車線路啊,不好好幹去搞那些沒譜的東西?’
“……”華父深吸一口氣,對上女兒澄淨的眼睛,張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爸,幹脆單位也別幹了。
“於叔不是就停薪留職去開出租了嗎?
“你也辦停薪留職吧。”華婕表情愈加嚴肅。
上一個信息,華父還沒消化完。
華婕又往他的世界投了個更重磅的炸彈。
華父瞠目,無奈笑笑,“穩定工作不幹,搞這個,萬一虧了呢?一家子喝西北風啊?”
“我明年工資會漲。”華母目光灼灼望住丈夫,談戀愛時收到的第一個禮物是他雕的桃核小籃子,現在腰間掛著的是他雕的小桃木斧子,家裡的椅子是他做的,鳥籠子是他自己編的……
她知道他喜歡擺弄這些玩意。
“我支持你停薪留職,盤富雲大廈頂層家具城裡的鋪子。”
“……咱都沒打聽過租金多少錢,進貨僱人需要支出多少。還有各種證件啥的怎麼辦……”華父聲音越來越小,望著妻子的眼睛,胸口忽然悶悶的。
華婕深吸一口氣,行動前,她下意識轉眸看向沈墨。
少年鼓勵的朝著她笑笑,他知道她要做什麼。
華婕也扯起唇角,從他的表情就看的出來,他已經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起身走到門口,她從衣架上取下畫畫時背的包,懷裡沉甸甸的。
她坐回座位,拉開書包,將自己用紙包好的一包東西放在桌上,推向父親,然後莊重道:
“爸爸,過去是你賺錢養我的夢想。現在,我賺錢養你的夢想,我做你的支撐。”
華父伸出手,掀開紙包,看到了一沓一沓摞疊的百元鈔。
第70章 參賽 追夢的爸爸,和參賽的女兒。……
那個本應該支撐起家庭的男人, 那個本應該最結實堅''挺的男人,忽然被寵愛了。
被當做柔軟的孩童對待,被保護, 被允許任性。
華父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看著老婆孩子,心裡鼓漲的快要爆炸。
硬漢是不會落淚的,他從十三歲起就沒流過一滴淚。
他可以憤怒, 可以沉默, 卻不能軟弱。
但當下他有點眼酸。
轉頭看著沈墨笑了笑,他又收回目光,望著自己的手背發怔,努力壓抑情緒。
手掌下按著的是女兒賣畫得來的9w人民幣,夠幹太多事了。
如果既不買樓也不租門面做生意, 夠他們一家過七八年沒問題。
這麼多錢……
女兒才15歲, 居然已經這麼能耐了。
他這是生了個招財小仙女吧。
心裡又喜悅又驚異,覺得人生像一場戲, 明明好似已看透了後續發展, 偏偏總有驚雷乍現。
他本能想說將錢攢起來, 就像每一個窮怕了的人一樣,錢花出去了總不安生,藏起來存住,才有安全感,才不害怕再次受窮。
可他又想起方才女兒說的話。
“爸爸, 這些錢買你的另一種人生, 更合心意的,更激情澎湃的,我覺得太值了。”
他深吸一口氣, 再次抬頭時,已堅定了想法。
……
華父開始規劃接下來的事,右手在紙上寫寫畫畫,左手仍按著錢。
這多錢在家放著,心裡實在不安生,今晚覺恐怕都睡不踏實,怕賊半夜來家裡偷錢。
他拍拍歡歡的頭,嘴上念念有詞:“好狗,把家看好啊。”
歡歡激動的猛搖尾巴,盡管它啥也沒聽懂。
沈墨沒想到今天過來吃雞,居然還參與了華婕家這麼重要的家庭會議。
他好像還在期間起了巨大作用。
心裡有點雀躍,覺得自己屬實挺叼的。
又有點忐忑,這是華婕家的重大轉折點,對他來說也是一次所學所讀所想落實進入實踐的大事。
如果華父的創業真的成功了,那是不是說他在經商方面的眼光和思維是很棒的?
華婕送他出門時,他心裡都好像有隻小貓爪在撓一樣,躍躍欲試的也想搞點什麼生意。
踏出她家門,被冷風一吹,又想到自己是個學生,各方面條件都不是很允許。
或許可以打打親爹的主意……
因為來時是坐汽車過來,他回去隻能借了華婕的小自行車。
長腿少年坐在上面,她的自行車瞬間像個兒童車。
“明天學校見吧,課程落下不少,下周我找空給你補。”沈墨戴好耳包和手套,對站在身側的少女道。
“……”華婕抬頭看他,有點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不會把你車騎壞的。”他伸手戳了下她額頭,不滿道。
“我又沒說你會騎壞。”華婕揉頭撇嘴。
“那你一臉為難幹什麼?”他抬起頭看了看天,月初的月亮瘦瘦的,卻也挺亮。
“沈墨,你說我包個5w塊的紅包給你爹,他會收嗎?”華婕有點糾結,沈老師待她那麼好,她第一次賺錢,理當拿出一半給老師吧?
可這樣又覺得怪怪的。
即便活了兩世,面對這種人情世故,她也還是有點不太拿得準。
“不會!”沈墨不敢置信的挑眉,再次伸手戳她額頭,“你腦袋裡一天天都在想什麼?”
“啊,我在想怎麼報答沈老師。”她咬住下唇,苦惱的看他,“你幫我想想主意唄。”
“報答他?”沈墨盯她,“他又不缺錢。你好好畫畫就是對他最好的報答了。”
“……你這不是一句廢話嘛。能一樣嗎?”她白他,抱著膀問:“那我給他買點禮物吧。”
“你別瞎花錢,他每天就在畫室裡呆著,啥也不缺,啥也用不上。你好好存著你的錢,等再過兩年,你逢年過節給他買點補腦的東西吧。”沈墨中肯道。
沈老師真的是他親爹嗎?
“你這句話怎麼聽都不像好話。”她踢了一腳他自行車,踢完了才想起是她自己的自行車,心疼的彎腰看看,還好自己沒使勁兒。
“周末你買點食材,做頓大餐給他,就算孝敬了,他肯定高興。”沈墨長手伸過去,撈住她頭,用力揉了揉,故意將她披著的長發揉到她面前,才笑道:
“我回家了,你也回去吧。”
“哎!”她又拽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