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畫到手凍腫也要堅持,想贏,可能不僅僅是要對得起自己對畫的熱愛和付出,更是因為想為老師爭一口氣,再為自己爭一口氣吧。
爭一口氣啊……無非都是爭到別人羨慕和贊嘆的眼光。
誰都逃不脫這一切。
她搓著手,收回視線望了眼沈佳儒的後腦勺。
老師或許是太驕傲,也可能是擔心他們心理壓力過大,他幾乎從不以這些比賽和比試的輸贏來苛責他們。
至少華婕沒有感受到過來自沈老師的壓力。
他好像在努力呵護他們對畫畫的愛,想盡各種辦法讓他們沉浸在畫畫這件事本身上,努力關注畫的好與不好,而非一場比賽的輸贏,和有沒有給他長面子,有沒有給他丟人這件事上。
下車一行人進賓館,坐電梯。
當沈老師率先下電梯時,華婕鄭重的說了句:“老師,謝謝你。”
沈佳儒微怔著回頭,與華婕對視了一眼。
電梯門合上,他淡淡笑笑,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回自己房間。
……
回到房間,方少珺原本要先洗澡,但瞧見華婕憨乎乎的直發呆,便開口道:
“你先洗吧,洗完了早點睡。”
華婕哦了一聲,便帶著換洗衣物鑽進了浴室。
方少珺盯著浴室門看了會兒,才嘀咕一句:“連謝謝都沒說哦,我難得謙讓別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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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裡哗啦啦的響,方少珺坐了一會兒,才拿出自己今天畫的故宮寫生。
她盯了一會兒,忽然嘆口氣。
自己當天才太久了,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讓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華婕居然連油畫都會畫了,而且畫技明顯不比水彩弱。
對方到底在畫畫這件事上,投注了多少精力和心血呢?
深吸一口氣,一直埋頭畫畫的方少珺第一次想要看看更廣闊的世界,因為華婕讓她看到了自己之外的優秀,為她打開了不一樣的一扇門。
她眼中的世界,好像也忽然不同了。
方少珺坐在床邊等著華婕洗好,一邊發呆陷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自己學畫的過去,學畫的現在,以及未來。
老師說的未來他們會走向不一樣的道路,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是說因為華婕選擇了水彩這條路,所以跟她不會有太多交集嗎?
浴室門咔一聲打開,少女穿著浴袍,一邊擦頭發一邊低頭往外走,臉上紅撲撲粉嘟嘟的,精神頭顯然比方才好多了。
方少珺這才站起身,一邊整理自己換穿的衣裳,一邊等浴室裡的湿氣稍微散一散。
抱著東西走進浴室時,她頓了下,回頭見華婕正站在床邊繼續擦頭發,這才開口道:
“放了杯牛奶在你床頭櫃上,睡前喝了安眠。”
說罷,不等對方反應,方少珺便走進浴室,咔一聲關了門。
華婕怔怔轉頭,盯著浴室門望了一會兒,才走到床頭櫃邊。
捏起牛奶看了看時間,很新鮮啊,沒有過期。
怎麼方少珺忽然向自己示好起來了?
華婕將吸管插進去,喝了一口,繼續用幹毛巾擦拭已經用吹風機吹到快幹的頭發。
如今頭發長了,厚厚的,要一口氣吹幹實在太累了,她吹到快幹,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
趴在床上,她想了想便掏出手機,松手讓頭發散開自行晾幹,噠噠噠給沈墨發起短信。
她將今天的感悟發過去,隨即手掌按著手機繼續發呆。
原本以為要等半天才等到他的回應,卻不想對方幾乎是秒回:
【我們置身在這個世界,要完全脫離別人眼光的影響是不可能的,有社交壓力很正常,不過既不必太過執拗在意,也不必因為自己的在意而覺得羞愧。都是很正常的事。】
華婕想了想,又按鍵:
【是啊,我就是一邊覺得孫乾他們要承受四面八萬的壓力,一邊又發現,自己也無法擺脫這一切,做人好辛苦哦。】
【做人辛苦才是常態。誰要是追求完全不辛苦,沒有任何不完美的人生,那才是自尋煩惱。大差不差就應該很開心了,你越年長,就會越明白這個道理。】沈墨。
【哇,你講起話來怎麼七老八十的?】華婕。
【你才是,小小年紀糾結什麼哲學啊?快樂在北京大吃大喝不開心嗎?】沈墨。
【你也小小年紀就這麼懂哲學好嘛,明明講起來一套一套的比我想的還深。】華婕一邊打字,一邊忍不住贊嘆,沈墨可真是夠早熟的,這些道理她兩世也沒想太通透,他倒是一說起來都頭頭是道的。
【我是要徵服世界的男人,越早懂哲學道理越好,你又不一樣,你是要追尋夢想的女人,安心畫畫就好了。】沈墨。
【對了,今天我又賣掉了一幅畫,我厲不厲害?】華婕心情不知不覺好轉,又忍不住向他炫耀起來。
抿著唇笑吟吟等少年回復時,好半晌沒等到短信提示震動。
她眨眨眼看了下時間,已經十點半多了,他是忽然聊著聊著睡著了嗎?
正疑惑著,手機忽然超厲害的震動了起來,居然是沈墨一言不合打了通電話過來。
……
傍晚沈墨坐在家裡看書,心情莫名有些浮躁。
看一會兒便要站起身溜達一圈兒,目光總是會忍不住落在手機上。
不知道她今天過的怎麼樣,順利不順利,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有沒有什麼糟心事發生。
他一無所知。
真是令人煩躁。
以往每天她在幹嘛,一整天做了什麼,就算不知道全部,大概他都曉得。
可這幾天卻忽然打破了以往的慣性,讓他十分不習慣。
她是用不好手機嗎?
怎麼總是那麼安靜呢?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玩的,不想跟他分享一下嗎?
學前班的時候她沒學過分享是人類美德嗎?
不過,他放假後的日子雖然平靜,她一定非常忙吧,比賽活動中要與各種人接觸,估計也沒時間給他發短信。
而且他還傻了吧唧的跟她說手機的事兒是他們兩個的秘密。
這有什麼秘密不秘密的……她不會是因為擔心被別人發現她有手機,所以一直不敢掏出來用吧?
他這不是抱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讓自己忙碌了一整天,到晚上卻愈發的難以平靜。
他多次掏手機想看看是不是有短信過來了,但自己沒發現,但次次都失望。
想給她發個短信,又一時找不到什麼話題。
總該小土豆主動給他發一次短信了吧,不然他這個老大的地位何存。
不過……如果她主動給他發短信,保住了他的面子,他一定要給她打個電話過去。
也有好多天沒聊過天了吧,她就不會如他一樣思念一下之類的嗎?
念頭轉到這裡,他忽然怔了下。
啊……
他tm是想她了呀。
這個句式哪怕隻是在腦海裡過一下,都覺得肉麻到無以復加。
他皺起眉,盯著面前的水杯表情越來越臭。
忽然之間,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他眼睛瞬間一瞪,表情被點亮。
兩個人互發了幾條短信後,沈墨瞬間覺得令他煩惱了一整天的煩躁瞬間消失無蹤。
當看到她發短信問他,她厲不厲害,沈墨腦海裡能想象出她講這話時的語氣和表情。
心裡忽然貓爪般痒痒,他深吸一口氣,盯著這條短信看了好半晌。
方才還舒暢的心情,又有點浮躁起來了。
遠程用短信溝通,好像也如隔靴搔痒,無法滿足他的欲望。
捏著手機號半晌,他才終於深吸一口氣,將電話撥通了過去。
……
“啊,我出去接一下。”華婕接起電話,立即披上羽絨服,戴著羽絨服帽子,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才走出去。
“嗯。”少年明明很激動,卻發現自己並不能很利索的講話。
這種通電話的形式,好像代表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曖昧情緒。
像是一種會令他臉紅的儀式,心跳忽然就瘋狂加速,嗓子也有點緊。
好像會擔心自己講話不有趣,或者忽然卡殼。
握著話筒不講話的等她從賓館房間走出去的這一會兒,沈墨感覺像要窒息了一樣。
莫名尷尬的厲害。
他以往又不是沒跟她靜靜獨處過,兩個人不講話幹呆著,好像也不會如此。
手機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令人心慌。
“好了,我現在在走廊裡了,你幹嘛呢?”華婕卻很遊刃有餘,仿佛打電話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似的。
怎麼?
跟他通話這麼平靜?
一點不心慌?
一點不緊張?
沈墨磨了磨牙,“我看書呢,看你發短信嘚瑟的樣子,準備給你個面子,聽聽你炫耀的聲音有多猖狂。”
“哈哈哈哈哈!”華婕靠著走廊拐角暖氣,笑的咯咯的,“我們一群人啊,前十都參加故宮寫生,隻有我的畫賣掉了喲。
“你說,我是不是特別的厲害啊?”
她故意拿腔拿調的講話,炫耀的簡直欠揍。
華婕面朝著窗外不遠處亮著霓虹的北京街道,心裡有些歡快。
有個這樣可以肆無忌憚講話,不擔心對方嘲諷她的好朋友,實在是件快樂事。
尤其這朋友還是個超級大帥哥,聰明又智慧,那就更快樂了,還有點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呢。
瞧!我兄弟!大帥b一個!對我賊好!
“你這也有點邪門啊,財神爺是住你家了吧?”沈墨手指摳了摳桌面,發現在她沒心沒肺的快樂情緒面前,他也變得自在了起來,“賣了多少錢?怎麼回事?”
華婕於是將今天發生的事繪聲繪色給他講了一遍,快樂順著信號,穩穩傳遞給了遠在勁松的少年。
“有點厲害哦,回來請客吧,吃頓大餐!”沈墨聲音也帶著笑意:“說真的,我爹都沒想到你能得亞軍。”
“真的嗎?老師覺得我不行嗎?”華婕撅起嘴。
“這倒不是。之前在家裡吃飯時,他跟趙孝磊聊起來過,說清美賽制組邀請的評委,多是圈子裡的老前輩們,大家在這個圈子裡浸淫久了,思想還是很固化的。
“這樣一群人,要麼當教授教學生,要麼自己埋頭畫畫參加畫展。第一種遵循著自己的一套方法,年復一年的重復輸出。
“第二種遵循著自己的方法,一幅畫一幅畫的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