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這麼多……”
喬百萬的聲音逐漸變遠,也變得模糊不清。
留在原地臨摹的學生和趙老師都還回不過身來。
“一幅畫10w?還是拍賣前的價格?”
“10w是什麼概念?我的天……我爸我媽加起來要幹好幾年!”
“我……我也能有這麼一天嗎?”
“別想了,看看自己跟人家的差距。”
“那我賣個一幅1000行不行?”
“你是傻子嗎?畫畫這一行,隻有10w和0的區別。要麼是頂級畫作,無數人追捧,要麼就是普普通通,哪怕是‘還不錯’級別,也無人問津。藝術品跟生活必需品可不一樣,人們隻追求最強的少數作品!”
“……那我還是學學設計之類的吧,我聽說現在國外許多人做電影做遊戲啥的都需要美術強的人,以後說不定也能往那個方向走走呢。魂鬥羅、超級瑪麗的人物和場景不都是需要畫出來的嗎?”
“啊……一幅畫10w啊,好羨慕啊……我……我覺得我又能畫了!”
“讓我畫!我還能進步!我要賺10w!!!下一屆雙年展等我!!!”
……
半個月後,喬百萬接到畫展結束、邀請他參加拍賣的電話。
帶著自己的一位秘書、一位保鏢,和一皮箱現鈔,他再次踏上飛往北京的飛機。
“喬總,您帶這麼多錢,對那幾幅畫是志在必得咯?”秘書坐在喬百萬身邊,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好奇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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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幾十萬帶上,總歸要買點什麼回來。”
“您是說,如果買不到那三幅畫,也要買到別的畫嗎?”
“不,如果買不到那三幅畫,就買搶走畫的人的頭。”喬百萬道。
“!!!”秘書愕然瞪圓了眼睛,不自覺看向喬總另一邊的保鏢。
怪不得這一趟帶了保鏢嗎?
啊……這……他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喬百萬轉頭看他一眼,“我開玩笑的。”
“哦……”
第106章 邊崩潰,邊前行(三) “沈墨!快來幫……
陽歷2月24日, 龍抬頭。
理發店裡人滿為患,華婕等人卻沒有時間去理發,這個寒假他們都在努力進階, 除了學習,就是畫畫。
錢衝、方少珺和陸雲飛下半年就要進入高三,要麼參加藝考,要麼準備報考國外院校。
報考國內院校的話, 他們的目標是在自己將上的大學這一屆, 成為藝考第一名。
報考國外院校的話,需要準備的作品集和考試也都非常嚴苛。
這個寒假和下個暑假,是給他們緩慢成長的最後階段。
他們要在高三寒假到來前把該打的基礎全部打扎實,這樣才能在高三寒假裡,全身心投入到衝刺和拔高之中。
進入高等學府的壓力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沉重。
加上三人剛開始學習油畫, 新的繪畫科目已經夠讓他們手忙腳亂, 偏偏4開幅大畫課程也在這時候開始。
課業有多重,顯而易見了。
華婕雖然才上高一, 尚沒有方少珺他們那種倒計時般的緊迫感。
但想要靠文化課考上‘擁有一個美院, 又在文科方向相對自由開放的清華’, 她要付出的努力也絕不比方少珺他們少。
更何況,華婕從頭開始學習水彩,從8開到4開,挑戰也很大。
尤其學習水彩的她,未來要走這條路, 面臨的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的逆風局, 隻有更強、更強、更更強,才能突出重圍。
不知是誰最先透出壓抑的氣息,總之在不知不覺間, 沈佳儒的畫室中,氣氛逐漸沉了下來。
連續4天時間,一幅4開的色彩終於畫完,華婕幾人進度雖然有快有慢,但修修改改,總算都趕上了。
當畫擺在窗下時,方少珺便忽然情緒崩潰,眼淚順著面頰簌簌流個不停。
隻是她臉上仍維持著高傲清冷的表情,仿佛正哭的很可憐的不是她一般。
華婕站在她身邊,咬著下唇有些猶豫。
她想表達關懷,給方少珺遞張面紙,但又擔心驕傲如方大小姐,最不需要的可能就是別人在這個時候示好,所表現出來的溫情的憐憫。
沈佳儒轉頭看了方少珺一眼,如什麼都沒看到一般,拍拍手,對學生們道:
“一幅一幅的看吧,從方少珺這幅開始。”
“……”
“……”
“……”
方少珺流眼淚,這樣的時刻,連平日最口無遮攔的錢衝都沒出聲。
“……”方少珺深吸一口氣,伸袖抹去臉上的潮湿,深吸一口氣,自己開口道:
“不適應油畫顏料材質,色彩調的一塌糊塗,筆觸黏膩,畫面髒亂。
“因為畫的效果不理想,越畫心態越崩,畫面處理越來越糟糕……簡直是災難。”
“……”沈佳儒抿了抿唇,轉頭看向華婕等人。“其他人有什麼要說的?”
華婕目光凝著方少珺,想了想,忽然用一種很平常,甚至有些輕快的語氣道:
“我願意買方少珺這幅畫。”
“……”
“……”
錢衝和陸雲飛都朝著華婕望過來,沈佳儒也挑起眉,有些不明所以。
“?”方少珺皺眉,盯住華婕,等對方詳解。
華婕抿唇淡笑,接著道:
“花10塊錢。”
“???”方少珺眉頭皺的更緊,有些拿不準華婕是不是在嘲諷她。
“這種黑歷史,等以後你大紅了,一幅畫賣幾百萬的時候,肯定願意也畫個幾十一百萬將這幅《災難》買回去,免得我把它展出,破壞你的名聲吧。”
陸雲飛立即低頭掩去自己不由自主挑起的淺笑,怕被超兇的方少珺看到。
“……”方少珺眼淚還含在眼眶裡,被華婕如此一調侃,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華婕這才掩去笑容,認真道:
“最核心的問題不是不適應油畫畫材,而是心急。
“你看過我畫的油畫,就以為我是在很短時間內畫成的,所以格外心焦,失去了往常畫畫的從容,心亂了,筆觸才這麼亂。
“加上你身邊坐著的陸雲飛實在畫的太穩了,無論別人畫的好還是畫的差,他永遠有自己的節奏,因此即便細節摳的有點厲害,卻仍然顯得學習進度飛速。
“你太害怕了,失去平常心,沒辦法好好觀察,也沒辦法好好組織線條,又急於修補好,這才總是出問題。
“實際上,陸雲飛在課後,畫了這麼多單個靜物練習。”
華婕忽然走到大廳角落,在堆著陸雲飛畫材的一摞東西裡,捧出一沓16開的小油畫紙板:
“他的穩,都是這樣一筆一筆堆出來的。”
“……”方少珺深吸一口氣,緊緊咬住下唇,面色有些蒼白。
華婕每說一句話,她都覺得胸腔一陣刺痛。
對方完全說到了她心裡。
是的,她沒辦法不急。
她是清美雙年展的冠軍,是畫畫以來每一屆比賽的冠軍。
她一向比其他任何人都畫的好,可從頭開始學油畫,讓她自認為天才的穩健忽然消失了。
華婕已經能畫出可以賣的油畫,錢衝雖然學習油畫的速度也不快,但塗抹間仍能將他的特色發揮出來。
陸雲飛更是穩扎穩打每一天都能看的出進步,隻有她。
學的還不夠快,掌握的還不夠熟練,畫的還不夠好!
不夠!不夠!
她已經將所有時間都用來畫畫了,下課回家也都在不斷不斷的臨摹,手腕痛了,貼上膏藥繼續畫,背痛了,站起來轉幾圈兒運動一下繼續畫……為什麼還是不行?
她的素描和色彩基礎打的那麼好,直接過度到油畫,為什麼畫了半個月,還是沒辦法熟練掌握?
她對自己的要求,是半個月熟悉油畫的特殊性,將油畫水平提高到跟自己的水粉畫一樣。
可是……她越畫越著急,仿佛距離自己要求的水平,越來越遠。
她對大學的期望,是全球知名的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曾畢業有徐悲鴻、林風眠、吳冠中等大師。
她要準備20張有自己獨特創作理念和水平的作品集,作為該院校的敲門磚之一。
方少珺原本準備學好油畫後,就開始一幅一幅的積累。
可是……最近畫的畫越來越不滿意,仿佛不僅沒有進步,還在後退一般。
她要什麼時候才能積攢到令自己滿意的20幅畫,如果再也畫不出來,一直退步怎麼辦?
方才大家將畫擺在前面,她對比著看到的一瞬間,恐懼忽然達到了頂點。
眼淚怎樣都控制不住。
深吸兩口氣後,她明明已經強行壓住了自己的軟弱和情緒化。
但華婕這席話一說,她又破功了,眼眶再次開始泛紅。
人最怕自己崩潰時,有個懂自己的人,一字一句都戳心。
她會控制不住對尋求安慰的渴望,變得既想得到安慰,又害怕被安慰。
“方少珺,我也是日日畫,夜夜畫了很久很久,才畫出如此水平而已。”
華婕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她上一世畫了多少年啊,一張一張一幅一幅,哭著畫,咬著牙畫,別人出去唱k了她仍窩在畫室繼續畫。
可即便如此,畢業時仍沒能靠純粹的畫油畫養活自己。
還是要學設計,一個單一個項目的賺錢。
她也害怕,也在扛著壓力不斷向前,她理解方少珺看著身邊人不斷成長時急迫的心情。
但,著急大概是最沒有用的一種心情了吧。
“……”方少珺與華婕目光相撞,兩人都抿著唇,從對方眼中讀到了如出一轍的好強。
“下節課開始,水粉、素描這些畫4開,油畫還是從8開畫起吧。”沈佳儒摸了摸華婕的頭,目光掃過方少珺、錢衝和陸雲飛,淡然說道。
方少珺提出要畫油畫時,沈佳儒就知道她急了。
而這種著急,對於一個畫家,有時候甚至是致命的。
畫畫從不是個趕時間的事兒,有時候就是要‘不急’,像陸雲飛一樣慢條斯理的塗抹出腦中所想。
你可以畫的快,但不能畫的急。
是以,沈佳儒在帶著他們畫了幾小幅油畫後,便忽然提升尺寸,讓他們畫了這一幅大開油畫靜物。
不撞痛了,人怎麼會知道要停一停呢?
看到方少珺哭了,將情緒發泄出來了,他反而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