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一場拍賣會上, 認識的這位體系龐大的酒店業家族的公子, 然後他們便順理成章變為偶爾會一起品鑑藏品,參觀畫展,或在興致不錯時互相快活一下的朋友。
撕開信奉,她看到了一張凡爾賽雙年展的特票。
現在的藝術展越來越奇怪了,居然還有1000歐元的限定日期的專場特票。
她撇了撇嘴, 疲憊讓她心情不佳, 工作的壓力使她暴躁易怒。
她可不像伯納德一樣,擁有用不完的鈔票,和揮霍不盡的時間。
她還有如山的工作要做, 可沒辦法不提前預約,就抽出時間參加一場,必須在某天某個時段參加不可的約會。
將票隨手丟在桌上,她將身體拋進沙發,瞬間覺得自己累的一動也不想動了。
可她精神又亢奮著,腦內仍不斷復盤著今天的工作,規劃著明天的日程,回想著今天設計的細節和會議中提到的問題……
然後,陷入更深的心煩意亂,和壓力漩渦。
猛地坐起身,她撈過手機,一邊喝盡僕人離開前為她倒好放在桌上的牛奶,一邊在手機中翻找起來。
幾分鍾後,她撥通了一個電話,然後靠在沙發中,等待那個能重新點燃她活力的rou體應約登門。
門鈴響起,Camille立即拉開門,身體欺上去,便是一波廝纏。
從玄關到客廳,從客廳到臥室,又從臥室到浴室,最後止息在廚房的桌上。
Camille累了,年過40後,她已感到體力大不如前。
依偎在富朗索瓦胸懷裡,Camille閉著眼睛,細細體會方才幾個小時裡發生的一切。
18歲的男孩子,體力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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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總是活力四射,不知疲倦。
揣著最純粹的yu望,坦蕩的衝撞,放肆的快活,好像人生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可令他煩惱的事。
Camille喜歡那種幹淨和無拘無束的青春滋味,喜歡他緊繃的皮膚,飽滿的面龐,和強健的肢體。
喜歡他依戀的喊她姐姐,說著對她反應的喜歡,在興奮時大喊愛她,好像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那麼肆無忌憚,毫無顧忌。
可是,當一切結束後,她又厭倦他蒼白的言語,和回應她聊天內容時無所遁形的愚昧。
Camille是個尖刻的人,在清醒狀態下,她無法認同他的可愛,也不耐煩於他的乏味。
所以她從不留這些年輕的情人過夜,她不能多跟他們呆哪怕20分鍾,那會讓她對之前幾個小時的歡愉都感到懊惱和憤怒。
所以,盡管弗朗索瓦仍很眷戀她的溫暖,他坐在那裡打量她的屋子時眼神裡充滿了渴望。
但她還是在送他一個全新的普拉達男用皮帶後,跟他道再見,在玄關處與他吻別,將他送出門。
依靠著門,她感到壓力得到紓解,仍舊疲憊,可是隨著之前幾個小時裡的盡興呼喊和宣泄,她胸腔裡的煩悶已經被抽走。
隻是……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她覺得空虛。
可惜,竟遇不到一個能在歡愛後,可以依偎著聊聊天、不會覺得乏味可陳的溫暖懷抱。
她目光忽然落在被她丟在小廳桌上的藝術展特票,是隔日早上8點到9點的票,難得伯納德為了看一場藝術展,居然願意早起出門。
是為了朝陽初升時充滿朝氣的空氣,還是這場藝術展中有什麼他特別感興趣的作品?
壓力釋放,焦慮消解後,Camille忽然願意去看看這場展了。
看了看時間,明天要7點起床,她非得現在立即睡下,才能有5個小時的健康睡眠。
於是將票塞入包包,她設好鬧鈴,快速衝了個澡,便懶洋洋鑽回被窩。
隔日一早,當她來到凡爾賽道聖斯託莊園前時,伯納德已經在莊園門口捏著兩杯熱牛奶在等她了。
兩人輕輕擁抱,親吻對方的面頰。
然後並肩穿過檢票口,踏在軟趴趴的草坪上,迎著朝陽,輕輕體會溫熱的牛奶流淌過食道時的溫暖和飽足。
“……這位叫陳善秋的藝術家,我有印象。”Camille。
“是的,這組雕塑非常有趣。本次凡雙展叫‘城市的想象力’,他卻要表現城市正在消失的趣味性和想象力。
“這些從石膏脖子下方才開始繪制的顏色,一眼看去,像正從雕塑上流淌消失的色彩——趣味正從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身上流走。
“在這個叫做‘城市’的大盒子裡,人類可以成就自己,也會迷失自己。”伯納德說著笑了笑,欣賞這些藝術布置,慢慢體會它們表達的意思,仿佛在玩一場懸疑探險類的遊戲,充滿趣味。
“英國的布展也很有趣,我喜歡英國人深沉的色調,有時覺得壓抑,看久了卻又忍不住欣賞這種厚重和自信。
“既不像美國人那樣非要用大色塊、大布景和熒光色吸引別人的眼球,也不像法國人那樣在每個細節裡都要尋找浪漫和格調。
“那種老紳士的從容不迫,很令我著迷。”Camille將空牛奶杯朝著站在幾步外的侍應生搖了搖,對方立即過來收走她的杯子。
“沒錯,你這樣優雅的女性,正巧會喜歡這種紳士風度。”伯納德點了點頭。
這時,他們迎面看到一位穿著一身黑灰搭配,看起來十分冷硬的老男人。
伯納德和Camille齊齊收起隨意姿態,一齊朝對方點頭示意。
老男人隻微微點頭回應,便轉身拐進另一個展區。
伯納德和Camille則默契的繞開那處展區,走向別處。
“老布朗居然會專門從美國趕過來?這次凡爾賽雙年展,是有什麼特別了不得的藝術家參展嗎?”Camille不敢置信的挑起眉。
“……”伯納德微微顰眉,開始在腦海中篩選本次參加凡雙展的藝術家名單裡,哪個可能引起美國最會搞投資的老銀行家布朗的青睞。
如果誰跟老布朗看上同一幅畫,那恐怕就乖乖放棄的好。
一個咬住肉就絕不松口的固執老頭,家底又厚的深不可測,誰會去跟他競爭呢。
“不過,之前我們雖然看了幾個不錯的展,但恐怕也都不足以令你大早上爬起來,跑到凡爾賽來看展吧?”Camille洞察了伯納德的心,微微眯起她那雙深邃又迷人的眼睛,碧綠的瞳孔在城堡並不算明媚的光線下,如墨綠色的幽潭。
“沒錯,我正要帶你去看看,我此次來的目的。”伯納德哈哈而笑,他最喜歡的Camille的,便是她的聰明,和顯露聰敏時的坦率笑眼。
帶著Camille走上城堡三樓,然後引她走到大雨中的《流動的城市》前,與工作人員溝通後,他紳士的朝著面前的展車木門和毡簾伸手示意:
“女士優先。”
“?”Camille挑眉與伯納德對視一眼,才挑著下巴,劃出一道優雅曲線,面向毡簾,伸手輕輕撩開。
拉門走進去後,她發現展車內一片漆黑,才想回頭囑咐工作人員開燈,對方卻搶先一步,將她身後的門關上,毡簾垂落,四周瞬間漆黑一片。
2秒的猶疑後,展燈忽然亮起。
Camille瞬間被極地星空、森林火海、深谷花田所包圍,無數色彩在面前旋轉、飛揚、呼嘯而過。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又緩慢的吐出。
怔怔然邁步向前,如被引著踏入仙境的愛麗絲。
然後,她看到了衝破暗夜的火焰,豪飲入腹的火辣烈酒和在桌宴後比鬥搏克的蒙古大漢,伴著老人縱情拉奏的馬頭琴曲,賽馬場上駿馬奔騰……
一股濃鬱的混著青草和泥土氣息的野性撲面而來,她的心被勃勃生機鼓噪,流逝而去的青春,仿佛正在血液中復生。
這些日子裡,感到枯竭的靈感開始蠢蠢欲動。
她驚喜的快步走進第二間展室。
不規則的曲折牆壁上破碎拼接的反光材質逐漸變大,這裡的牆壁沒有第一層碎的那麼厲害。
牆壁上拼接的色塊變大,四周仿佛停止了喧囂和燃燒,她的心情也受此影響,變得平靜了許多。
展車中明明是安靜的,隻有她一個人的呼吸。
可奇妙的是,這裡面扭曲空間的布展,和密閉環境中詭異而規律排布的色塊,使她產生仿佛聽到了什麼的錯覺。
原來,音樂居然可以是‘看’到的嗎?
是啊,無非都是感官,都是大腦的知覺而已啊。
在這一層裡,她從喧囂裡出來,又跌入豐美廣袤的草原。
祭敖包大會的熱鬧,草原民族對長生天的信仰,異教神秘而令人好奇,同時也透著一絲迷人的危險訊息,使人好奇,又不由自主的敬畏;
初生的小羊,眼中蒙著迷茫和幹淨,令人望之也覺得內心寧靜,肉身洗脫雜塵,變得那麼清爽而放松;
還有前方那一張沉甸甸的、飽滿的、令人仿佛嗅到潮湿氣息的《雨中草原》。
Camille仿佛便站在這廣闊的草原上,站在初生的小羊身邊,撲面迎向一場磅礴大雨。
那些濃鬱的仿佛能令人窒息的色彩,那些飽滿湿潤的綠色、藍色、紫色、黑色,不斷雜糅攪和出一場含著湿氣的大風,拂過她耳畔發梢,揚起她的裙擺,獵獵作響。
那些揮灑肆意的線條,如傾盆雨柱,澆去她的滄桑,洗涮她的汙濁。
努力體會這些情緒,她在從中捕捉靈感,企圖以此反哺自己的事業——這些創作中的情緒和元素,是否能融入到她正做的奢侈品設計中呢?
她發現,藝術家通過展示和作品的呼應,使她的情緒在第一件展室中蜂擁湧出,又將所有的沉重都留在第二間展室。
這是通過色彩的選擇,和線條的拼接,造成的嗎?
如果一件衣服、一瓶香水,隻擺在那裡,就能引動顧客的某種心情,是不是就能抓住顧客的購買欲望了呢?
Camille迫不及待走進最後一間展室。
她扶著碎裂停止,凹凸起伏卻完整的鏡面牆壁,在鏡面中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牆壁上三幅畫的模糊倒影。
這間展示裡的三幅畫,分別是《雄鷹》《野馬》和《草原上的小百花:孟根其其格》。
Camille感受到草原民族的長生天,體會到草原的奔放、自由和狂野。
還有那種從不屈服的瀟灑和勇。
區別於法國人的浪漫等民族特性,草原民族是有它獨特的文化魅力的。
是否能讓這一季的奢侈品主題,融入這種文化魅力呢?
在這一場短暫的隻有幾分鍾的旅途裡,Camille不斷的向自己發問,她的大腦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活躍過了。
丟開所有一切,隻剩空蕩蕩輕松軀殼和寧靜靈魂的她,被最後這三幅畫衝撞出了一些往日繁雜生活中,不會有的想法。
她努力讓自己沉入畫中,變成雄鷹,在廣闊天地間翱翔。
變成野馬,在無止境的草原上盡情狂奔,沒有阻擋,不知疲倦。
又成為草原上無憂無慮的少女,拋開一切世俗枷鎖,隻剩自由。
這種感受,這種精神,如果融入到這一季的品牌故事中,能不能迷倒那些追求物質的顧客呢?
扶著鏡面,她轉身倒退著行走,目光始終盯著《草原上的小白花》中少女臉上的笑容,和那雙明亮的、英氣勃發、生機無限的眼睛。
忽然走出展車的瞬間,她還沒有回過神。
撞開毡簾,面前的畫作和融合完整的玻璃牆忽然消失,現實中的展車和暴雨浮現眼前,她怔怔倒退,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rou體的高chao,在精神的gao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有這樣一種東西,能夠說服她……Camille覺得,那也一定能說服她面向的顧客。
坐在地上,她大腦飛速運轉,仿佛正進行著一場瘋狂的頭腦風暴。
工作人員將她扶起時,她才恍然回神。
然後對上了熟悉的伯納德的面孔。
男人因為Camille的反應而忍俊不禁,隻是他笑的很寬厚,那模樣仿佛正在說:雖然你的反應有些誇張,但我願意紳士的對待你的誇張,給與你溫暖和體貼。
Camille還沉在自己靈感爆棚的思緒中,說不出話。
她沒有解釋自己的失常和狼狽,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走到最近的休息區坐下,然後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水杯默默啜飲。
慢慢的,那種意亂神迷漸漸平息,她品味著靈感們躍躍欲試的湧現。
Camille立即跟工作人員要來筆和紙,在紙張上畫下了幾個可以點亮這一季高奢品牌服裝的設計元素。
然後不斷延展,擴充,靈感飛馳。
幾分鍾後,伯納德終於從《流動的城市》裡走出來。
方才還在對Camille展現寬容,表示不會嘲笑她的伯納德,此刻怔怔的像個傻子,甚至來不及與坐在一邊的Camille說一句話,便又轉回去,再次進入華婕的展車。
當伯納德在《流動的城市》展車中往返4次後,他終於站在展車前,怔怔沉思,不再往裡闖。
就在Camille想著她終於可以二次參觀時,老布朗忽然從另一個展區裡走出,然後直奔《流動的城市》而來。
Camille和伯納德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去跟老布朗爭搶《流動的城市》。